御賜金牌,猶如皇上親臨。
這方令牌,是皇上擔心途中發生危險,特讓于季友帶在身邊,好調度周邊鎮甸差吏用的。他大概也沒想到,這方令牌頭一個治的,會是自個兒的掌上明珠。
在場所有人一見,同時屈膝跪下!拔峄嗜f歲萬萬歲!
“兒臣叩見父王!逼諏庛y牙一咬,不得不屈身拜見。
“都起來吧。”于季友將令牌收回,然后眼一瞟,要伺候公主的女官們向前!皫Ч骰胤啃菹!
普寧甩去女官們的攙扶!安挥茫易詡兒會走。”她氣悶地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頭,氣忿地吼道:“于季友--你給我記好了,你今天的所做所為,總有一天,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說完,她重踩著腳步離開。
一整晚,普寧怨氣難消,不管女官們送來什么吃食,再怎么苦勸,她一概不吃。
氣都氣飽了還吃什么!她想。
“公主,再沒胃口也得多少吃點,萬一餓壞了身子……”
“怎么樣?”她板起臉!芭挛矣袀萬一我父王會唯你們是問?原來本公主吃飯不是因為我自己高興喜歡,是為了保有你們頭上這幾顆腦袋?”
“不是的公主,小的們是真的擔心您的身體……”
普寧駁斥道:“我才不相信你們是真的關心我,早先我要你們幫我松綁,要你們想辦法把于季友找來,你們做了什么?”
“公主……”女官們滿臉疚色。
“少在那找借口,我才不相信你們。”普寧一抹眼眶。
說到底,她的嬌蠻、逞強、任性,不過是種偽裝。她在宮里十七年,見過太多嘴臉,更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打自內心喜歡她、接受她。
她恐懼讓人發現,她怕寂寞、怕人不理她、不在乎她。
所以她不給人選擇的機會,直接下達命令,要所有人全按她指示行事。這樣一來,她就永遠不會知道有人不喜歡她,但相對的,當她發現連命令都無法使人聽命的時候,她便手足無措了。
她很寂寞。但是這一點寂寞,她又沒辦法向其他人吐露。
要她說什么?高處不勝寒很苦?受太多人的期待重視,只會讓人倍覺沉重?
這些話語,只會教人更覺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很清楚,高高在上受人擁戴的公主,不應、也沒資格抱怨寂寞。
“你們走,全都給我出去,我看到你們就煩!逼諏庍B抓帶轟將女官們推出她房間,門一關上,她在里邊推桌踢椅,鬧了個天翻地覆,才撲上雕花大床,埋頭痛哭。
候在門外的女官們一直等到哭聲隱去,才膽敢推門觀望--房里亂成一團。
普寧呢,應該是哭累了,繡鞋也沒脫,趴在床上睡著了。
幾人看著床上如花似玉的臉蛋,又是搖頭又是嘆息。她們這個公主啊,心情好的時候,笑靨如花,出手更是大方不吝嗇,只可惜太孩子心性,一鬧起脾氣,說風是雨。
但就算她不好伺候,宮里卻沒人不喜歡她。她有股奇妙的魅力,只要看過她,就忘不了她甜甜的笑臉,讓人發自內心想替她效命--就像宮苑里帶刺的薔薇,照顧起來費心費時,但一當盛放,又立刻讓人忘了先前的辛勞。
只希望將來的駙馬爺能看清楚公主的偽裝,知道她刁蠻的外表下,不過是個沒心機的孩子。
女官們合力將桌椅搬回原位,撤下菜肴;又幫普寧脫去鞋襪,卸去她滿頭的珠花翠飾。
躡手躡腳,女官們拉來棉被幫她蓋上,吹熄燭火,將房門關起。
第2章(1)
翌日,天色剛露魚肚白,迎娶隊伍已經在路上。
昨晚普寧大鬧行館的事,于季友都知道;而今由普寧沒用膳的事,女官也來通知他了。女官問他怎么辦才好,沒想到他的答案竟是--
“等她餓了,她自然會吃!
也就是說,普寧吃不吃飯,他一點都不在意。
女官還以為于季友會憐惜,會愿意跟她過去說兩句好聽話,沒想到得到這種答案,只好黯然離去。
趁幫主子穿衣的時候,里小聲問:“公主不吃飯,大人真的不擔心?”
“我擔心有用么?”于季友反問。
“說得也對--”胡里欲語還休。“好啦,小的就直說了,小的是覺得,大人多少該盥去一點關心……”
“不要!庇诩居押敛煌讌f,打從見到普寧,他就對她有成見,打定主意認為兩人不適合。更何況昨天的事他根本沒錯,憑什么要他主動示好?
糟了糟了,他就擔心會這樣。肙里嘆氣,兩個人脾氣都倔,誰也不服誰,結果就是這樣,強成了一團。
不過話說回來,昨天的沖突也不能全怪公主,他家主子也有錯;人家好歹是公主,他把人當馬似地栓在轎子里,任誰都會生氣。
只是這種話,胡里還找不到機會說,他也怕主子生他氣。
正午,于季友下令停轎歇息,隨行的廚子就地熬了一鍋全羊湯,添上硬發的面餅,就成了羊肉泡膜。
女官端來一碗!肮,剛煮好的羊肉泡膜,您試試,聞起來香極了!
但普寧一瞧碗里褐褐白白單調的配色,搖了搖頭,連口湯也不愿意喝。
“但您已經連著兩頓沒吃……”
“要我吃也行,只要把那家伙找來!
“這個……”女官們面面相覷。
“辦不到就退下去。”普寧撤下厚簾,再不肯開口說話。
女官們沒轍,只能再向于季友求援。
沒想到他仍是老話一句:“我說過成親之前,絕不與她見面!
怎么辦?端著熱氣騰騰的羊肉泡膜,女官們進退失據,不知如何是好。
稍后,大隊開拔,正式邁入前后不著村店的深林野地。于季反派胡里過來提醒,說接連幾天,大隊得在野地扎營,一干女眷絕不可落單行進,以免發生危險。
女官們表示知道。
胡里一看彩轎,小聲探問:“今天公主很安靜。俊
一女官瞪眼!耙沭I了三頓沒吃,還能活蹦亂跳?”
胡里一驚!鞍ミ希∧撬?總有喝水吧?”
“喝了!迸僖荒槼。“但光喝水也不是辦法,我們幾個正在想,該用什么法子誘公主吃點東西,我們真擔心她!
胡里把消息帶回于季友那。
“大人,小的勸您,還是別再跟公主斗氣了!
于季友皺眉!澳阌X得是我不對?”
“小的不是這意思!焙锖芮宄@時候絕對不能扯上“對,錯”兩字!靶〉氖菗墓魃碜。您想想,她一個千金嬌公主,從小到大沒捱過一點苦,突然來個三頓沒吃,別說下月初一,怕過不了兩天,公主先病倒了!
“那個刁蠻公主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你這么替她說話?”普寧會不會生病,于季友壓根兒不在乎,但他從胡里眸里看出,他這隨從似乎已經倒戈站到她身邊去了。
“公主很漂亮啊,像朵花似的,讓她成天開開心心有什么不好……”胡里嘟嚷著。
見色忘義!于季友鼻一哼!罢f來說去,你就是希望我去勸她?”
胡里揉手陪笑。“小的是覺得,不看曾面看佛面,大人好歹看在皇上,還有老爺的分上……”
于季友總算聽了勸,覺得胡里說得也對,不管私底下他多討厭這門親事,既然他已允諾要娶,就該負責到底。
“我知道了!闭f完,于季友調轉馬頭,逕自往隊伍后邊騎去。
當天晚上,大隊駐扎在翠華山麓,普寧的彩轎就停在隊伍正中,四角皆以紅布掩繞,成了一個回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