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比易平瀾更了解那狗,它不僅聽得懂人話,還像人一樣會害臊使性子,但這話易平瀾沒告訴嫂子,淡淡瞟她一眼,語氣里已有幾分冷意——
“我今兒個打回來的獵物不少,給它一半的山雞也沒什么,若大嫂嫌麻煩,那些獵物我來處理就是。”回來這兩個月,他打回來的獵物都交給趙氏處理,有一半被她送回娘家去,他也沒說什么,如今他不過想分給自個兒養著的狗一半的山雞,她便推三阻四,讓他頗有些不豫。
趙氏看出二叔子有些不快,連忙改口道:“欸,二叔子說這什么話呢,這種事怎么好讓二叔子做,既然二叔子要給那狗一半的山雞,我給就是了,我只是擔心二叔子這么慣著那狗,會把那狗給慣壞了!
“大嫂放心,這事我有分寸。”
原本在狗屋里闔著眼睡著的蘭雨,在聽見灶房里傳來的聲音時便醒了過來,沒辦法,狗的聽覺實在敏銳,她想不聽都難。
讓她欣喜的是,易平瀾竟然讓他大嫂把那只山雞分給她一半,想到有肉吃,她興奮地站起來轉著圈。
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她今天半只獵物都沒有抓到,易平瀾還分她一半山雞,他真是個好人,她果然沒有認錯主人。
從聽了他們的話后,她就開始期待著,一直等到晚上,易家都吃飽后,她才看見趙氏過來。
趙氏走到狗屋前,將那半只雞扔到一只破碗里,沒好氣地朝狗兒嗔道:“喏,拿去吃吧,真沒見誰家的狗這般好命,竟能吃半只雞。”
蘭雨走到破碗前,發現那雞肉少得可憐,哪里有半只,四分之一都不到,她忿忿地瞪趙氏一眼,真是欺狗太甚,易平瀾明明答應要分給她半只的。
見自個兒竟被條狗給瞪了,趙氏不悅地罵道:“啐,你這狗還敢瞪我,看我下次還給不給你吃的,不知好歹的畜生!彼R罵咧咧地走向旁邊的雞棚去喂雞。
雖然對趙氏心有不滿,但變成一條狗的蘭雨也不能拿她如何,只好委屈地叼著雞,趴在地上啃著。
連下兩天雨,今晨雨終于停了,秋雨過后,空氣中透著絲潮意和涼意。
午后秋陽高懸,蘭雨趴在狗屋外頭曬著太陽。
“喲,那兒怎么有只那么丑的狗!
陡然響起的尖細嗓音讓蘭雨好奇地抬起頭循聲望過去,瞧見一個長著瓜子臉,模樣秀麗的女孩,正一臉嫌棄地站在后門處看著她。
“這狗是你二表哥從城里帶回來的!闭驹谝慌缘内w氏對她說道,她不喜歡蘭雨,因此提起狗兒的語氣也不太好。
“二表哥怎么會帶只這么丑怪的狗回來?他想養狗也該找只可愛的才是!
“還不是那日你二表哥帶著觀兒進城……所以這才把它給帶了回來!壁w氏將事情簡單告訴胡青婉,接著埋怨道:“這狗還當自個兒是大爺,剩菜剩飯都不吃,非要大魚大肉伺候著它才成,你二表哥也慣著它,頓頓都讓我拿肉喂它!
聞言,胡青婉厭惡地橫了狗兒一眼,“二表哥也太寵著它了,按我說,這么丑怪的狗該亂棍打出去才是。”
她自恃模樣長得標致,在附近幾個村子里也算是個美人,男人見著她都討好地捧著她,而易平瀾回來后,不理睬她也就罷了,每次看向她時的眼神,利得宛如刀子,彷佛她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
可易平瀾九年前就離鄉投軍去了,那年她才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小丫頭,這么多年沒見,她幾乎都要忘了還有一個二表哥。
兩個月前他回來后,她同爹娘一道過來看他,瞧見他那俊挺的模樣,心下倒也有幾分中意,可不知他是怎么回事,每回她有意想接近他時,他便冷下臉轉身走人,從沒人這么擺臉色給她看,她又氣又惱。
爹娘在他回來后,有意把她嫁給他,可他絲毫沒將她看在眼里,這口氣她哪咽得下,F下得知他對一條狗都比對她還好,心中不由得更恨,忍不住把這些日子來受的氣全發泄在眼前的狗身上。
抄起一旁的竹掃帚,她便朝眼前的狗兒打去。
蘭雨沒防備被她打了一掃帚,驚得跳起來。這姑娘是與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居然拿著掃帚發狠地打她。
蘭雨沒遇過這么潑辣的女人,嚇得夾著尾巴四處躲著她。
想到這幾日在易平瀾那兒受到的冷落,胡青婉越想越惱,下手更不留情。
一旁看著的趙氏也沒出聲攔阻,她早就想打蘭雨,但礙于二叔子,不敢真動手,這會兒見到有人替她收拾蘭雨,心里正樂著,哪里還會去阻止。
蘭雨被胡青婉手里的竹掃帚打了好幾下,憤怒地朝她齜著牙,可招來的是她更加使勁地追打,她敵不過那潑婦,后院的門關著,她出不去,只好朝通往灶房的后門逃去。
胡青婉也追了過去。
蘭雨逃進灶房,再一路跑向堂屋,瞥見易平瀾就坐在堂屋里,她朝他跑過去,撲到他腳邊,一邊蹭著他,一邊生氣地向他告狀——
“汪汪汪汪汪……”易平瀾,有個不知道哪里來的瘋女人打我。
胡青婉剛好追過來,打紅眼的她一時也沒留意到狗兒正窩在易平瀾腳邊,一掃帚就朝它打下去。
在那掃帚要打到狗兒時,易平瀾抬手一揮,她拿在手里的竹掃帚登時脫手飛了出去。
“你在胡鬧什么?”他面帶慍色呵斥,打狗也得看主人,這女人竟當著他的面打他養的狗,這是沒把他這個飼主當回事嗎?
手里的竹掃帚被他冷不防給打掉,弄疼了胡青婉的手,她原要張口罵人,但下一瞬看清打掉竹掃帚的人正是易平瀾,臉色頓時一變,扁著嘴擺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二表哥,這狗方才咬我,我一時氣不過才打它的。”
帶著女兒一塊過來的伍氏,也忙不迭出聲維護女兒,“平瀾,青婉性子一向溫柔又善解人意,若非那狗真咬疼了她,她必不會這般。”
胡青婉一反適才那副潑辣的模樣,柔柔弱弱地替自個兒辯解,“我方才到灶房看表嫂,聽說二表哥養了條狗,一時好奇,便過去瞧瞧,哪里曉得這條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見我就兇惡地朝我咬來,把我嚇壞了,我害怕它再咬我,這才拿起竹掃帚來防衛,哪里知道它竟瘋了似的追著要咬我,我怕被它咬傷,這才不得不打了它一下,誰知它就從后院一路跑來堂屋,我擔心它嚇著娘,才追過來想趕走它!闭f到這兒,她暗暗朝跟過來的趙氏使了個眼神,讓她幫自個兒說兩句好話。
趙氏原就討厭那狗,又早得知婆婆有意要讓二叔子娶胡青婉為妻,樂得給她這個順水人情,幫她說了兩句話——
“可不是,二叔子,我先前就說這狗養不得,它這般胡亂咬人,萬一日后連咱們也咬可怎么辦?”
易平瀾沒漏看她們兩人之間的眼神,沉著臉看向胡青婉的眸光里透著絲憎厭,“它咬傷表妹哪兒了?”
“咬、咬到……”她壓根沒被咬,突然被他這么一問,一時窒了下才回答道:“咬到我的腿了。”男女授受不親,她吃定他不可能要她撩起裙擺,查看她的傷口。
易平瀾絲毫不相信她所說,這個表妹是什么樣的品性,他一清二楚。
“皮妞很通人性,它不會輕易咬人,倘若表妹真被它咬了,定是表妹先欺負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