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穿著雪白的襯衫與淺藍的牛仔褲,從曾杰的臥室里出來,看到穿得整整齊齊的曾杰,他微微有點畏縮,人夾在門與門框中間不肯出來。
曾杰踢下鞋子,放下包,要脫下衣服,有點困難,凌晨遲疑地要過去幫忙,曾杰已經把衣服扯下來扔在地上。
凌晨自地上拾起衣服,曾杰已轉身去書房,并將門重重關上。
凌晨抱著曾杰的衣服坐在門外,靜靜地等。
曾杰處理了一會兒公事,沒聽到動靜,心里微微不安,生氣歸生氣,他還是放不下凌晨,如果那孩子受不了這冷落,竟轉身離開,又該如何是好?
曾杰打開門,看見凌晨把他的衣服抱在胸前,整個人縮成一團,靜靜坐在門口。
曾杰忍不住走過去,站到凌晨面前,凌晨抬頭,曾杰才發現凌晨表情十分沉靜,這個孩子的臉上即沒有痛苦也沒慌張,他只是坐在那兒,等待,而不是坐在那兒悲傷。
曾杰一口濁氣上涌,氣得差點沒昏過去。
他禁不住開口諷刺:“小小年紀如此從容淡定真是難得。”
凌晨靜靜站起來:“沈冰說,你允我選擇!
曾杰點點頭:“你逼我放手,現在我放手!
凌晨沉默。
這個小孩子,在曾杰面前一直有恃無恐,他怕,也不過是怕自己。
曾杰苦笑:“凌晨,你不想道歉嗎?”
凌晨說:“對不起!
“如此而已?”
凌晨沉默。
曾杰覺得好累。
他轉身回書房。
深夜,曾杰從書房出來,凌晨還坐在門口,連姿勢都沒變。
曾杰無話可說。如果這樣都不算道歉的話,要求就太高?墒悄呛⒆拥谋砬闉槭裁茨敲闯林?他就算準了曾杰是個沒脾氣的爛好人嗎?曾杰并不是,曾杰只是因為愛他,所以畏首畏尾。曾杰伸手揉揉額頭,轉身去臥室,后背忽然貼上一個熱身子,一雙手臂從后面抱住他,一顆頭,慢慢地枕在他肩上。
火熱的身體,凌晨的身體不知從何時起,變得火熱,他盡力所給予的最緊的擁抱,讓曾杰那空虛饑渴了多年的后背嘆息一聲,六神歸位。
后背裹著個身體的感覺,真好,那樣溫暖而安全。
曾杰輕聲道:“輕一點,我的肩膀還在痛!
更緊更緊的擁抱,曾杰慢慢閉上眼睛:讓我沉迷五分鐘吧,這感覺,這被愛的感覺真好,不管是真是假,不管能持繼多久,不管這愛曾多么深多么深地刺痛我,讓我沉迷五分鐘吧。
真好。
良久,凌晨慢慢松開手,他說:“對不起,我很想念你!
曾杰輕聲嘆息:“我知道,你說想念我,也不是第一次了,說愛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你還是狠得下心來說走就走,也狠得下心來傷我,凌晨如果你再離開,就不要再回來了,我年紀大了,心臟受不了那刺激!
凌晨微微皺起眉頭,臉現不悅,隨即又收斂,垂下眼睛,沉默。
曾杰看在眼里,更加生氣,也不再開口,回自己臥室,把門重重關在凌晨面前。
凌晨站在門口。不知何去何從。曾杰回來前,他已決定,無論曾杰要怎么樣,打他罵他,他都忍耐就是,可是曾杰的諷刺真的到來,凌晨才覺得,不是那么容易忍受的。
如果曾杰罵他是豬狗不如,他也可以忍受,可是曾杰說:“再走,你就不要再回來了!
凌晨覺得很冷。凌晨回自己的房間,用被子裹住自己,可是,好冷,全身沒有一個器官肯發出熱量,冰冷的被子,始終是冰冷的被子。
凌晨的手指輕輕撫摸自己的衣領,心里有一個輕但固執的聲音:“冷,好冷!
曾杰幻想,一腳將那臭小子踹倒在地,狂踹,用腳踩住他的臉,踩碎他的鼻子,怒問:“你他媽還敢不敢用刀刺我,你這王八羔子!”恨到牙癢,越躺越怒,那怒氣漸漸變成了一種焦燥:那孩子在干什么?那孩子為什么不過來同我道歉?他會不會離開?會不會?好想抱他,可是,就這樣放過他嗎?拿刀捅我!我就這樣原諒他?下次他還敢給我下耗子藥呢。可是不原諒他,如果他走了,怎么辦?這抓心撓肝之痛,怎么辦?
曾杰難受得差點就要伸手抓撓自己的胸膛,臥室的門開了。
凌晨站在門口,微微顫抖。
他還穿著他那件白襯衫,牛仔褲卻已經脫掉了,襯衫下隱隱露出一點比皮膚深的顏色,他好象,連內褲也沒有穿。
曾杰覺得自己的身體象一個沖了氣的氣球,在一瞬間已經把被子支起了個小帳篷。
曾杰咽口唾沫,慢慢坐起來,他的喉嚨干得象著了火,他全身都已著了火。
凌晨慢慢走過來,他的手在顫抖,手里發出“叮叮“的聲音,曾杰才看見他手里拿的,是一條黑色皮帶。
那孩子全身發抖,嘴唇慘白,面頰卻緋紅,臥室的燈光下,含在眼眶里的淚水寶光流動,映得一對眼眸如寶石一般。
曾杰坐直身子,驚異:“你干什么?”
凌晨跪坐在床上,病態的緋紅的臉依舊沉靜,可是那雙眼睛,不能集中精神望向一點,而是不住地抖動,他張開嘴,嘴唇邊上有一點爆起來的死皮,還有一圈小小的牙印,曾杰想象那孩子在門外,是如何地幾次三番咬緊嘴唇,才能推開門走進來。
凌晨張了幾次嘴,終于只是問:“你恨我嗎?”
曾杰想,他原來要說的,可能不是這句,曾杰沉默。
凌晨露出一個好象是試圖討好,卻象哭一樣的微笑,只有那雙含著淚的眼睛里的哀求真真切切,他把手里的皮帶放到曾杰手里,輕聲哀求:“打我,然后原諒我,好嗎?”聲音輕得象耳語。
然后他撩起衣角,趴在曾杰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