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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第六章 作者:阿徹
    在睽違近八個月后,梅惟重返學校念書。

    盡管已經徵了新司機,但只要父親有空,仍會親自接送他上下學。

    和三年多前一樣突然,父親辭了在日本的教職,接受臺北某所私立大學的邀請出任客座教授,工作重心又全部移轉回臺灣。

    不同的是,父親現在任教的學校不但離家較近,也不須負責行政事務,比起之前在T大時的繁忙,現在他明顯多了更多閑暇,不但晚上都能回來共進晚餐,假日時也常常待在家里。

    這一切,都像是夢一般。

    雖然兩人之間的話依然不多,加上帛寧、芷硯都不在,餐桌上往往是他和父親各據一方,交換天天不變的問答后,各自默默用飯,然后進食較慢的他看著父親離席。假日也是一樣,父親若不在道場,便幾乎是是一個人關在書房里,用餐時間才會出來。

    他知道,其他父子相處的模式,和他們都不同。但對他而言,只要知道這個空間里有那個人在……就夠了。

    鞋柜里,多了父親慣穿的皮鞋;客廳沙發上,偶爾有父親隨手擱置的小書,總是房門深鎖的書房,現在常有燈光透出。每當他從戶外畫畫歸來,看到車庫里父親的轎車正靜靜停駐,一股安心感便從胸口涌上喉頭,進屋的步伐突然踏實起來。

    真的……只要這樣,他就很滿足了……

    不敢,再期望更多。

    「惟!

    「……嗯?」

    「爸爸中午有事,沈司機會來接你!

    「喔……嗯。爸再見!

    難得開口,原來是要說這個……梅惟下了車,一直走到校門口才回頭,遠處巷子口已是空空蕩蕩。

    他嗒然若失的凝望,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嘆了口氣。

    是錯覺嗎?爸最近似乎越來越沉默了,表情也越來越少。將他帶回家那天的「陌生」形象,仿佛就這樣遺留在當時,再也不曾出現。

    不過是不到一個月前的事,現在想起來卻無比懷念……就連那幾下耳光也是。第一次被人扛在肩上,第一次被揉頭發,和一次那樣摟住一個人的腰。那溫度,現在仿佛還殘余在他皮膚上。

    就在那一瞬間,他們的心臟曾經如此接近……

    「喂!你就是梅惟?」

    「。渴!顾麌樍颂剡^神來。朝出聲處看去,一個穿著別校制服的陌生女孩正盯著他胸前的姓名瞧。

    「騙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厲害嘛!古⑸仙舷孪麓蛄克!复驍∥夷信笥训恼媸蔷褪悄銌?你是不是有偷用什么小人步數?」

    梅惟正如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旁邊已有人代為出聲:「就是他沒錯,不過人家可是光——明正大打贏嘀。咱家梅惟失蹤半年回來后脫胎換骨,文武雙全,已經成為本校新一代偶像人物。」

    「奉勸你速速拋棄那個遜腳男友吧,外強中干、中看不中用,咱們家梅惟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扳倒羅。」

    「丘人尹!」女孩恨恨瞪著不知何時冒出的空手道男!改悴徽f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怎樣?你看也看夠了吧,快滾快滾,這家伙最近『粉絲』激增,可容不得你在這撒野!

    「什么嘛!」環顧四周,發現真有幾個女生正瞪著她瞧,再看看話題中的主角那副和傳言全不相符的呆樣,女孩心中一股恚怒無處發泄,跺了跺腳甩頭便跑走。

    「小心!有車!

    突然被拉住手臂倒拽了好幾步,眼前一花,一臺計程車就在她身前數尺呼嘯而過,尖銳的喇叭聲幾乎撕裂她耳膜。女孩嚇出一身冷汗,若不是有人扶著,她大概早癱在地上了。

    「你還好吧?」

    「嗯……嗯!顾@魂未定的張張嘴,想向對方道謝,一轉頭后,卻全凍結在舌尖。

    是他?什么時候……

    「現在是紅燈。」梅惟比了下路旁的交通號志,放開不再那么僵直的手臂!高@樣闖很危險,綠燈再過馬路吧!

    見女孩一臉呆滯的直望他,他有些困惑的頷首微微一笑,轉身偕同丘人尹步入校門。

    「……喂,又一個陣亡羅!少女殺手。」

    「什么?」

    「剛才那個女生!脾氣那么辣,還不是照樣被你電到!骨鹑艘毜谋攘藗手勢。

    「哪有?」梅惟總算聽懂他在說啥!杆憛捨叶紒聿患。人家明明有男朋友,你不要亂講。」

    丘人尹翻個大白眼,這種殺了人還不自知的「殺手」,真不知該說他恐怖還是蠢……

    「話說回來,你真的變很多耶。休學這幾個月你到底去哪了?該不會跑去深山修練,然后遇到仙人恩賜你一顆大力仙丹丸吧?」丘人尹半開玩笑的道。

    他是知道梅惟外表雖文弱,其實頗有武術底子,但沒想到如此厲害。自他改變初衷答應加入空手道社以來,短短一個月內已擊敗不少高中體壇的好手,連帶也打響了他們學校的名號。

    可惜,他千盼萬盼終于盼到梅惟入社,哪料到康翎高中竟也爆出梅帛寧失蹤休學的消息,害他扼腕不已。不知道兩個碰巧同名同姓的人對決,誰技高一籌?

    「沒有……只是一些想法改變而已。以前的我……顧忌很多,怕惹麻煩上身。」

    「呵呵,我懂,不遭人忌是庸才嘛,天才總是難當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

    「是啊,你沒那個意思,你只是想過普通生活!骨鹑艘驍嗨,聳了聳肩,「但別人可未必領情。」

    「……也許吧!姑肺┏聊,然后轉為苦笑。「我已經被很多人罵了!

    「讓我?讓你媽個屁!你以為這樣我就會高興了嗎!」

    「爸知道你從小就習慣讓他,但做得太過了。」

    「你瞧不起人嗎你?不是真正的第一我不要,不用你施舍!看我之前每次都拿和一名一副得意樣,其實你心里在嘲笑我對吧?」

    「被弄瞎一只眼睛,我不會恨老大。這筆帳要算在你頭上!」

    ……

    「罵就由他們罵!不過有個家伙你一定要小心。宋文禹自從被你當眾答出那題他解不出的數學題后,好像一直耿耿于懷,他是老師,要整你太容易了!

    「宋老師?」仍半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梅惟有些漫不經心!浮恢劣诎!

    丘人尹又翻了翻白眼,嘀咕一句「你太天真羅」,不再多說。

    結束社團練習后,梅惟拎著以腰帶綁好的道服走出校門,見果然是沈司機來接他。

    父親不信任人力公司推薦,親自面試應徵者,沈司機是他磨了許久才挑中的,不多話,開起車來老練沉穩。

    梅惟向來難睡易醒,有他人在場的情況下更不可能睡得著,但現在常常練武練累了,他在車上便打起盹來,有時一回神,才發現車子竟已駛回家里,沈司機正開了車門在旁靜候他下車。

    進屋后,在玄關脫鞋時便可聞到陣陣飯菜香氣。

    今天爸不回來吃午飯,餐桌上滿滿的全是他喜歡的菜肴,家事萬能又精通廚藝的孫媽猶在廚房里忙碌。她做的菜是除了嚴凈的料理外,梅惟吃過最好的;宏亮的嗓門,替寂靜的大宅添了些熱鬧。

    雖然好吃,但實在太多了,他吃不完。告饒數次才被放過,孫媽收拾著碗盤,嘴上猶在叨念:「少爺太瘦了,十幾歲的男孩子還在發育,怎能不多吃些……」

    梅惟笑了笑,心中自有一股暖流淌過。他外表是偏瘦,但其實他的體重,比同身高的男孩都要沉上許多,不過說出來孫媽大概也不會信吧。

    「唉,」孫媽像是突然想著什么的道:「少爺知道嗎?聽說楊老總管要回來了!

    「楊婆?」梅惟叉蘋果的動作一頓。

    「是啊,她擔心只有我一個會服侍不來。先生好像也沒有再另外徵下人的意思呢。」

    想她孫媽輾轉替無數大戶人家幫傭超過五十年,怎樣的眼界沒開過,但這么名貴豪華,卻又冷清低調的大宅子,她還是第一次瞧見。

    家管、司機、園丁加起來剛剛好三個,再多沒有,她記得梅家從前并不是這樣的作風啊。

    「也許等楊婆來了,由她來挑人吧!姑肺┛粗P里切好的各樣水果,略微走神!浮瓧钇派眢w有好些了嗎?」

    「唉,還不就老樣子,心臟的老毛病了。我跟楊老總管不熟,頂多說過幾回話,她這人就是天生的勞碌命,說好聽一點是忠心,說難聽一點是老頑固,講都講不聽的。我還怕她這一來,我會忍不住天天跟她吵架,到時少爺就不得安寧了。」

    「不會啊,這樣還熱鬧些!姑肺┤滩蛔P唇:「而且孫媽一定只是嘴巴說說,到時還是會讓楊婆的!

    「呵呵!少爺您還真了解我……」

    幸好有孫媽在,一個人待在十人座長桌上吃飯的時候,倒也不至于難挨。

    據說孫媽本來已打算退休在家含飴弄孫,是父親親自登門請托,才請動她的……

    冷漠……還是溫柔?

    從來不說,卻處處用心的細膩。他寧愿自己遲鈍,什么都感受不到。

    為什么要對他好,卻又連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都吝惜多給?

    無人可問的迷惑,無處排解的矛盾。無隙可尋的心……

    天氣漸冷,梅惟拿了畫具走出屋外,試圖抓住秋天的尾巴。

    花園早上剛整理過,很快又積了一層薄薄的落葉,腳下每踩一步便發出沙沙的聲響,頭上、身上也沾了一些,拂了還有。他索性由它,席地在一樹根突起處坐下。

    大概真的吃多了,血液都跑到胃去,腦袋昏沉沉的。懶性無端發作,他任那股睡意慢慢侵襲上來,往后一倒,沉入柔軟的落葉堆里,畫板跌落膝邊。

    西風輕掃,葉片猶在飄落。

    上頭幾頁風景素描被風吹掀,露出夾在最底下的一小方人物畫,但雙眸闔掩的少年并沒有發現。他靜靜躺著,發出低淺規律的呼吸聲。

    ……

    不知過了多久,梅惟突然睜開眼來。

    唇上有點異物感。他抬手撫去,一不小心,那物事被他捏碎在指尖。他一驚,怔怔看著手里褐黃的殘片。

    ……落葉?

    原來是落葉啊……掉了他一頭一身,只有胸腹處幸免。那里多覆了一件毛毯,淡淡的余溫還在。

    梅惟略微支起上身,看見遠處一截西裝背影。爸回來了……?

    他摸著自己的唇,有些怔忡。

    頭一次,沒有立即快步跟上那道背影。

    「梅惟……梅惟!」

    「……是!」猛然聽到自己名字,他連忙站起,講臺前,宋老師正冷冷看他。

    「老師知道你很厲害,不用聽課也無所謂。不想聽的話你可以出去,老師不會介意的!

    「對不起!怪朗亲约翰粚Γ肺┑褪椎懒寺暻。太大意了,怎么會在宋老師的課堂上出神呢……

    「既然你這么游刃有余,我希望你能幫老師一個忙。最近老師教的普通班轉進一個女同學,她之前念的不是升學學校,功課進度落后我們一大截,念得相當吃力。為了幫助她快點進入狀況,你放學后就留下來一對一指導她,時間大概半小時到一小時,可以吧?」

    「咦?」被突然提出這種要求,梅惟有些措手不及!缚、可是我還有社團活……」

    「我希望能看到同學間互相提協,而不是自己好就好。相信在梅同學指導下,那個女生應該可以很快跟上進度!

    「呃……由她的同班同學來教,是不是會更合適……」

    「她班上當然也有不少人數學不錯,但沒一個像你這么天才,他們光是念書就占去自己大部分時間了!顾挝挠砣粲兴茻o在「天才」兩字上加重了語氣!咐蠋熛雭硐肴,還是你最能勝任,怎么,你有什么為難之外嗎?」

    梅惟垂下眼,明白不用再多說。「……沒有!

    「那好,」宋文禹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妇蛷慕裉扉_始吧!

    「課后指導?」

    「嗯……所以可能得晚一個小時才能回家!

    「沒關系,爸叫沈司機晚點再去接你。既然是老師交代的,你就好好做吧!

    梅惟點頭,手機兩端同時靜默下來。心想應該是結束電話的時候了,不意那方突然又響起男人聽不出心緒的低沉聲音。

    「那個轉學生……是男的還是女的?」

    梅惟一愣。父親明明只是問個普通問題,不知怎地,他卻一時答不出來。

    他的「家教對象」方才有跑來找他,眼熟的長相讓他吃了一驚,竟是日前在校門口碰到的那個別校女孩。問她怎么突然轉來這里了,她只是瞪著他嬌哼一聲,扭頭不答。老實說,他真的還沒想好要怎么應付這個女生……

    「惟?」

    「啊……那個,」他回神,沒有遲疑的道:「是男的。」

    話一出,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剛才……說了什么?

    好端端的,為什么他要對爸撒這種沒有意義的謊……急忙想改口,否認的話在喉頭轉了轉,卻梗住吐不出來。

    「……是嗎?」來不及了,父親已接了話:「男孩子自尊心強,你小心些,別給人家太多壓力!

    「好……好!顾ё〈,只能唯唯答應,心上一陣茫然。

    為什么要說這種謊……

    唉!果然是災難一場。

    和那名喚佳翎的女孩磨了一小時,毫無建樹,只得到一個結論:他大概不適合當老師。

    走出校門時,梅惟忍不住嘆口氣,垮下肩膀。怎么回事?感覺比練了一天的對打還累……

    「干嘛垂頭喪氣的,上學的日子太無聊了嗎?」

    溫和的笑魔魅般在背后響起。瞬間沁入周身四肢,那令人有些懷念的無機冷意……他一凜,在第一時間回過頭。

    齊整短發,簡單的白襯衫,黑框眼鏡隨意掛在胸前!n斯梵。

    好久不見。久到他以為他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我以為『他』會把你關起來呢,沒想到居然還放你出來上學?」韓斯梵笑著,雙手隨意插進口袋,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更像年輕學子。「呵呵,終究只是個膽小鬼。」

    「有事嗎?」聽不懂他說什么,梅惟只戒慎問道。

    「我想你啊,沒事就不能找你?」見對方皺眉瞪他,韓斯梵一聳肩,笑得酒窩更深!浮裢碛袥]有空?有場『盛筵』想邀請你參加!

    「沒有!姑肺┫胍膊幌,斷然拒絕。盡管欠這男人許多,但父親的話猶回蕩在耳邊,看來只好有機會再以別的方式償還了。

    「哦?那真可惜了。」韓斯梵仍是微笑,模樣有點漫不經心!肝彝酥v,邀請名單內有個英俊小伙子,跟你一樣十七歲,好像也是姓梅!

    「什么?」梅惟雙眼圓睜,異色正在醞釀。找了這么久都沒消息,父親雖然不說,但他知道他其實一直掛在心上。沒想到——

    「原來帛寧在你那里!」

    「你說呢?別那么兇。想知道的話,就過來啊。」

    梅惟抿唇瞪了他好一會,才妥協道:「好吧!

    男人見他一臉勉強,愉悅的笑了起來!阜判,這個『招待』你一定會喜歡。」

    「這是哪里?」

    「天堂!

    梅惟皺眉閉上嘴,不再發問。

    穿過堆滿鋼筋鐵板的廢棄工廠,角落木門外一道幽暗階梯蜿蜒而下,通至另一扇門。門兩側各有一彪形大漢看守,見到韓斯梵前來,恭敬行禮后旋即主動將門拉開。

    強光陡地襲來,伴隨喧鬧人聲。梅惟瞇起了眼,瞬間有置身夢境的詭異錯覺。

    「……賭場?」眼前的景象華麗得有些空兀。有誰想得到,廢棄工廠下頭竟藏著這樣一塊地方?

    「玩的可不一樣!鬼n斯梵朝他笑了笑,領他到另一個大廳。

    這廳占地更大,散落幾座像是拳擊用的擂臺,擂臺四周端坐的多是衣著華貴,卻戴著一副精致面具的男女。身穿制服的巨漢在人群中來回穿梭,怒咆、慘叫聲與閑談笑語交織,空氣中流動著一股接近瘋狂的氣息。

    然后,他看到了一個很像帛寧的人。

    偏瘦的體態變得厚實,原本和雙胞妹妹一樣白皙勝雪的膚色深了許多,任由長長的微卷亂發和唇邊的青須,掩不住少年得自遺傳的絕頂容貌。

    那的確是……

    「帛寧!」

    梅惟踏前一步,脫口而出的呼喚被四周洶涌的人聲吞沒,擂臺上對峙的兩人仍是一動不動。

    突然,較矮的那道人影轉過頭來,目光猛然迎上梅惟的。另一個人見機不可失,發出怒吼撲身上前,企圖一舉擒抱住分散注意力的對手。

    如職業摔角手般壯碩的體格,卻有著不相稱的敏捷動作,眼見大個兒就要得手,場邊嬌依在男人懷里的貴婦們皆不舍地發出驚呼,纖手掩住了眼。

    梅惟手一翻,薄刃緊捏于泛白指間,沒有擲出。

    一個矮身,背對擂臺中央的少年,輕易避過猛力揮來的雙臂,腳上順帶絆倒沖勢過猛,已然重心不穩的大個兒,右足重重踩住他的腰間。

    男人掙扎著還想起身,但腰部一陣酸麻無力感擴散開來,竟像被制住穴道般動彈不得,只得伏地挫敗大吼。

    裁判讀秒聲起,觀眾席一片鼓躁不滿,一賠三十的賭盤爆出大冷門,開心的大概只有被一瞬奪走芳心的女人們。自指縫間瞧見這俊美少年原來如此厲害,她們開心的又笑又叫,金錢珠寶、貴重飾物紛紛丟上臺來,灑了滿地。

    梅帛寧擰起眉,狠狠瞪向觀眾席,場邊小僮連忙提個袋子上來撿拾。裁判猶在讀秒,就要數到十之際,他突然無預警的放開腳掌。

    倒地的壯男一愕,連忙想抓住機會爬起,旋即腹部一股巨力襲來,痛徹心扉。他整個人騰空而起,伴著慘嚎飛越過擂臺邊,摔入貴賓席一群盛裝的女人之間,尖叫聲霎時大作。

    梅帛寧冷哼一聲,抓過小僮手中沉重袋子一并扔向混亂人群,無視眾人呆視躍下了臺,頭也不回離去。

    梅惟立于原地,看著他迎面走來,不發一語的擦肩而過,連一個正眼都沒有。「帛」字梗在喉頭,也只能廢然吞下。

    遲了數秒,裁判的哨音終于響起——

    「第、第三場勝利者,由韓幫推薦……梅帛寧!」

    場邊兩名男子并肩而坐,一派閑適的抽著煙觀看比賽。雖然方才貴賓席一陣騷動,但對他們似乎未造成任何影響。

    「不愧是韓七少推出的人選哪!挂簧砣A服的男子搖頭輕嘆:「年紀輕輕竟有這種硬底子,完全真材實料,沒話說!共恢趺淳毜,有人苦練二十年都未必達得到呢。

    「呵,馬后炮。那你當初怎么不押他?」另一名男子挑起眉,嘲弄也在這盤小栽跟頭的同伴。

    「臉長得比娘們還漂亮,誰看得出?我可不是盲目隨眾。韓幫舉薦的人不一定都厲害,有時他們也派普通人參加,增加游戲『趣味性』……你知道嘛,有些有錢人就是愛看『那一套』!

    「普通人?三秒鐘就沒命了吧。」

    「存心想玩的話,玩上一天也沒問題,想死都不可得!谷A服男子吸了口雪茄,笑笑的道:「這種人通常都是負債累累,被逼得走投無路,只好賣自己的命,事先也都有覺悟啦!

    「話說回來,你應該已經押了不少錢進去吧?照這局勢,這姓梅的小子恐怕會一路順暢的挺進決賽,海削你一筆哦?」

    「哼!被削的何止我,今晚最大的贏家只會有一個。韓老頭情婦滿天下,生了一堆廢物,老來收了個義子倒是盡得他真傳。」男子又深吸了口,煙頭捺熄在身旁一名魁梧隨扈的掌心里。

    被充當煙灰缸的巨漢眉頭動都不動,只發直的眼里透露出一股怪異,仔細一瞧,他胸前也別有參賽者的識別徽章。

    「當然,我是不會在乎這點小錢,但我也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男子對巨漢咧出一笑,「你說是不是?呵呵……」

    「如何?玩得還開心嗎?」

    一整晚周旋在無數賓客之間,好不容易覷了個空,韓斯梵拎著酒杯走過來問道。

    梅惟沒有答話,視線始終凝注在遠處那道強悍的身影上。他坐在角落默默看了一整晚,看那原本被視為犧牲品的少年一路輕取對手,現在已成為賭盤奪冠的大熱門,幾乎沒有人能在他手下撐過三分鐘。

    這段期間,他失蹤究竟是去了哪里?他猜想不出。若他們再全力互搏一場,誰能贏?他也不再有把握。

    「看你好像很無聊的樣子。你『弟弟』還是不肯理你?當哥哥的可真辛苦哪!鬼n斯梵晃了晃杯里的殘酒,一仰而盡。「不如你幫我個忙吧,剛才有個家伙比賽中發狂,將我的一個裁判打傷了,你要不要頂替他?」

    「你那么多『手下』,還怕找不到人選嗎?」梅惟意指在大廳中隨意可見的高壯侍者。

    「都還不夠格呢。比賽越到后頭越難判,我可是看得起你!

    「謝了!

    「還是這么冷淡。」韓斯梵笑了笑,順著他目光看去!浮@小子真強,要進決賽應該沒問題吧。如果你愿意幫我,他爭冠的那場就由你來判,如何?」

    梅惟聞言回過頭。

    「終于肯正眼看我了,這么說你是答應羅?」韓斯梵手一揮,立刻有人上前替他將酒杯斟滿。他啜了一口,舉杯朝遠處的俊美少年微笑致意。

    「丑話說在前頭,他的對手可不好對付,你可別插手啊。」

    「一、二、三……」

    第一次覺得十秒鐘如此漫長。

    看到倒地的男子在數到五秒時又慢慢爬了起來,梅惟停止讀秒,看向另一頭已略顯疲態的少年,眉心緊緊皺起。

    這實在不正常。數月不見,帛寧的正拳已隱然有父親的影子,那是他一輩子也學不來的剛猛拳路,挨一記就足以致命。就算是千錘百鏈的完美體魄,也絕不可能正面承受這么多拳都沒事……

    男子兩眼渙散一言不發,不論怎么挨打臉上都沒絲毫痛苦表情,偶爾出手,招式卻是既重又狠,處處往對方要害招呼。

    「不信打不死你!」

    棉帛寧發了狠,拿眼前的怪異家伙當沙袋就是一輪猛擊。

    「帛寧!小心!」

    旁邊忽地冒出一聲低喊,同時他揮出一半的拳被無預警握住。梅帛寧暗吃一驚,正想強行抽回,手臂和頭頂卻一陣劇痛,竟是男子拿自己的頭與他對撞,還意圖折斷他手骨。

    「碰!」千均一發之際,他抬腳踹向男子肚子,將他踢得老遠。

    頭部撞擊造成的視力障礙一時還無法復原,梅帛寧循聲轉向,對著梅惟怒咆:「誰要你多事?滾下去!」

    「帛寧,后面……」明知他會生氣,梅惟還是忍不住出聲。

    「姓韓的!」梅帛寧氣得提高聲量大叫:「我要換裁判,叫這家伙滾開!」

    話剛完,他后腦陡然又受一重擊,整個人伏倒在地。

    男子搶上前,右腳對準他的背心猛力踹下,卻踩了個空。隨即腳下一絆,也吃了記足掃倒地。

    兩人糾纏在一塊,近身肉搏。

    「停!停止比賽!」

    見男子逐漸失控,展現出異于常人的怪力不斷出拳攻擊被他壓在下頭的梅帛寧,梅惟突然沖上前,舉起手肘,對準男子后頸用力擊下。

    一擊不倒,又一擊,男子終于癱軟。

    「梅惟,你有什么理由擅停比賽?」韓斯梵在臺下皺眉道,唇邊卻隱隱浮現梨窩。他身旁幾個押了大注的貴賓紛紛交頭接耳,不明白現在是發生什么狀況。

    「他用藥,違規。」梅惟翻起男子手臂內側,赫然散布無數瘀斑紅點,明顯是針頭反覆刺扎的痕跡。

    「喂喂,年輕人,就算這樣也不能證明他注射的是禁藥吧?你會不會太武斷了?」身為舉薦人的華服男子插口,臉上卻不掩對梅惟的興趣。他本來還想韓七少怎么派個小鬼當決賽裁判,沒想到原來也是練家子啊。

    「七少,你這個裁判怎么回事?一點都不公正嘛,居然擅自出手擊倒我的人……」

    「作檢驗就知道。」梅惟不為所動的放下男子手臂,平靜的眼只注視著韓斯梵!溉绻俏遗e,我愿意受罰。這場比賽……到此為止吧!」

    「痛……喂……喂喂!痛死了!混蛋!你手勁不會輕一點!」

    「痛死最好,你這個白癡!

    梅帛寧瞪著那垂下的眼睫半晌,怒到極處,反而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說什么?有種再說一次!」這家伙……以前果然都在裝乖!

    「你剛才不是很神勇嗎?被打破頭都能不吭聲了,怎么這點痛就受不了了?」梅惟拿棉簽沾了雙氧水和碘酒,果決的在隨處可見、怵目驚心的傷口上畫圈涂抹,聽到頭頂傳來一陣強忍的抽氣聲,他手上不停,動作卻不由自主放輕了些。

    「你說誰受不了?明明是你動作太粗魯!算了,用不著你雞婆,我自己來……噢!」

    梅惟將雙氧水直接淋在膝蓋傷口上,梅帛寧腿上一陣痙攣,痛得彎下腰來,出不了聲,只能不斷抽氣。

    「傷口都清理好了。」梅惟不為所動的放下消毒用具!覆灰獊y動,我幫你貼紗布!

    媽的……就算這家伙不再隱藏「真面目」,也不代表他梅帛寧可以任由他欺負著好玩!

    「說到雞婆,我還沒跟你算剛才的帳!」他直不起腰,索性屈身對著梅惟右耳罵道:「你插什么手?爸沒教過你擅自介入別人比賽是最缺德的事嗎?我一定能贏那家伙的,但被你一搞,就算是我輸了!」

    「輸贏很重要嗎?比你的命還重要?」梅惟撕下3M膠帶固定紗布,仍是低垂著頭!妇退隳闶沁@世上最強的,也不代表你不會輸。你老是這么沖動高傲,遲早連命一起賠進去!

    「對我而言,自尊比性命更重要!我傲又怎樣?像你以前那樣畏畏縮縮跟個娘們似的,我寧可去死!」梅帛寧瞇起眼!高有,少對我擺哥哥架子。你根本不是我的誰,沒資格管我!」

    「……我的確不是你的誰……你說得沒錯。」

    就算爸肯接納他,但這個家的其他成員卻未必,這他早就有覺悟了。

    梅惟慢慢收拾著藥箱,一不小心將未關緊的藥水瓶碰倒,他一愣,連忙扶起,液體已漏出大半,他又拿出衛生紙來回擦拭。

    「但是……你別忘了,你還有其他家人。爸一直在找你,希望你早點回去……」他頓了頓,續道:「上次受的傷……好不容易才康復,你又跑來這種地方玩命,真出了事要怎么辦?你的心是跟腦袋一起不見了嗎?你答應過爸要回去的,你想背信嗎?」

    「你說誰腦袋不見了?少拐彎罵人!姑凡瘜幰魂嚬饣穑鋵嵳嬲屗l怒的并不是這句話!肝艺f會回去就會回去,你窮緊張什么?我人明明就好好的在這,如果爸真的擔心也該是他來,而不是你!你還敢講上次的事,跟那比起來,今天受這點傷根本不算什么……」

    突地,他頓住話尾,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喂喂,不會吧?……你眼睛紅了?」

    「哪有,你看錯了!姑肺┡e臂擋住臉,低頭閃避,對方卻不讓他如愿,四只手在兩人間展開攻防!父墒裁矗矣譀]怎樣……放手啦!梅帛寧!」

    「干嘛閃閃躲躲,把臉抬起來給我看!」顧不得一牽動就痛得要命的傷處,好奇心滿溢的梅帛寧強行抓住他下巴,扳向自己。

    「咦?你的眼睛好像亮得不太正!粫钦娴目蘖税?」

    「你想太多了!共瘜幍牧猱吘惯是大些,梅惟一時掙脫不了桎梏,索性將眼閉起,掩去他心底也有數的薄薄水光。

    「如果真是我想太多,那你干嘛不敢給我看?」

    梅惟的個頭比自己矮些,他又一直低頭躲閃,梅帛寧必須略微俯下身才能看清楚他的五官。他故意湊至最近,仔細在那張泛紅的臉上梭巡一遍。

    「喂!你眼角都帶淚了,還說你沒哭?拜托,你在哭什么啊?被打的人是我好不好?你那時踢斷我的腿,怎么就沒看你掉一滴淚?」

    動不動就提那件事,他果然還在記恨……自知理虧的梅惟嘆氣睜眼,冷不防一張放大的俊美臉龐躍入眼簾,幾乎占滿他全部視野。屬于男性的陽剛氣息隨著薄唇一開一闔,傾瀉而出襲向他臉上……

    他狠狠吃了一驚,突然,思緒斷線。

    等他回神,手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抬起來揮過去就是一掌。

    「啪!」

    驚人聲響過后,原本吵吵鬧鬧的兩人間,迅速陷入一片死寂。

    出手后才發現自己竟沒控制力道,這一掌著實不輕,重重甩在帛寧本就帶傷的左臉上。

    梅惟瞪著那五道逐漸泛起的清晰指痕,出掌的手臂猶停滯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他在……干什么?為什么手自己會……

    梅帛寧整張臉被打得歪向一邊。過了數秒,他才慢慢轉回臉來。

    「好痛!

    他沒有生氣,只是皺起了秀氣的眉峰,一臉莫名的瞪著梅惟。

    「你干嘛啊你?像個娘們一樣打人。我沒對你怎樣吧!

    「喂!你說話。”毁p巴掌的人是我矣,你干嘛一臉比我還震驚的樣子?

    「……梅惟?你怎么了?」

    不要再想了,有些事情,不要想那么深、那么多會比較好。

    只是,有那么容易嗎?如果思緒真能控制,可以想想起就想起,想遺忘就遺忘……

    梅惟睜大的雙眼始終沒有眨過,他不斷搖著頭,一步、兩步,朝后退去,突然間轉身拔足狂奔。

    「喂!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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