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桑這廂擔心不已,不知張軫要如何向姐姐開口,卻不料張軫又笑道:“竹國的鑄劍術天下無雙,別說巫尹大人手中的寶劍,任是尋常一個兵士手中的劍也定非凡品,我就借他的劍吧!
說完,他忽然移步向云桑走去,近了,手一伸……
干什么?糟糕……
云桑臉色一白,本以為他會伸手來抓住自己,結果他只是伸手拔出了旁邊熊牟腰上那把烏鞘劍。
“啊,你……”熊牟眉頭一挑,正想奪回那劍,忽然覺得有人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腕兒沉沉向下一按,側頭一看,正是云桑。還未回過神,便聽到張軫又說句“謝了”,已經將那柄劍奪了過去,含笑退步,折回到場中。
“我們可以開始了。”張軫起手向靳尚做了個起的手勢,不過對方好像沒有聽到。
原來靳尚見了那柄劍,竟似認得,頓時臉色“刷”地變了,酒氣也去了不少。
“靳大人,我們可以開始了!
這時張軫不再嗦,話音甫一出口,揚手拋劍,飛快拔劍出鞘。待旁人聽到那烏鞘“當”的落地聲時,劍鋒已經“刷刷”掃過了靳尚的額頭,只差兩分就破了他的相。
“身手好快!”靳尚吃驚之余不忘出口夸贊。
雙劍來去快逾閃電,金鐵交鳴聲中已交戰數十回合,靳尚雖然乘著酒興越戰越猛,卻漸漸露了敗相。
“可惡!”屈云青一拍酒案,望向上面的竹王,卻見他此時完全不顧場中形勢,正摟著一個妖嬈女子調情,那名女子就是竹王最寵愛的夫人,熊牟的母親——鄭袖。
劍影翻飛,金鐵交鳴。不過片刻,只見張軫輕巧地抬劍掃向靳尚頭頂,那靳尚嚇得把頭一埋,雖然讓劍從他脅下穿了過去,但頭頂一片頭發已被削掉。
張軫反手挽出一個劍花,道聲“承讓”,退開兩步,還劍入鞘。
“那壞種贏了!”憋了好久的熊牟看到場中的情形,忍不住脫口叫道。
整場比試竟然不足半炷香的時間。場中人等看張軫少年豪俠,風度翩翩,儀態瀟灑,本就有好感,F在見他比劍獲勝無不雀躍,頓時歡聲雷動。
靳尚灰溜溜地退了下來,越過云青席上時停下來張口欲言,卻被昭睢叫了回去。
“張公子果然身手出眾,難怪張丞相此次來竹國只帶了你這么一位高手!绷钜杨⊙垡姟爸駠谝挥率俊北蝗溯p易擊敗,盡管面上有點難堪,但不得不出面應付。
“小兒年少輕狂,不過是僥幸勝了靳大夫,令尹大人謬贊了!”張翼拈須呵呵大笑道。
慢著,要不是熊牟的那柄寶劍,張軫雖然武藝高強,靳尚卻也不那么容易被擊!
想到姐姐此時的窩火之處,云桑暗暗好笑?墒撬澜憬惚囟ú桓耶敱娊野l。因為那樣做除了小小地羞辱一下張軫,更會因為拆穿有人扮宮婢的事連累到她的好妹妹。就是不知道張軫來借熊牟的劍,是否因為已經認出了她?
“哪里,張公子武藝的確超凡,先前若非他手下留情,只怕下官額頭上已經開了一道口子!苯袘M愧地道。
“張相國這位公子不僅劍術出神如化,心地竟也如此仁厚,當真是少年英才,實在難得呀!”昭睢連忙豎起大拇指贊道。
“看張公子劍術超群,看得下官也心動起來!痹魄嗪鋈恍Φ馈
什么?聽姐姐的意思,她難道還想親自下場和他教量嗎?偷偷張軫一眼,發現他面色也僵了一僵。畢竟曾經是一對情侶,如果對敵,只怕他會很難堪。
“在下技藝微末,剛才取巧而已。巫尹大人不是想看我出丑吧!睆堓F訕笑道。
“我的意思是:張公子的武藝超綽,這場比試太過精彩,令人心動?刹桓液凸幽!”云青一拂衣袖,詭異地笑了笑,“原來我還不知道,張公子除了是位杏林高手,劍術也能通神!
原來云青并不是真的想和他較量,要說較量,她在新市時早就敗過一回。
云桑見狀暗暗叫好:不較量才好,到時候我都不知道幫誰。
但是她叫完了好后,又有一點小小不開心。因為她實在很想知道,今時今日,張軫和姐姐如果拔劍相向,會是什么樣的光景。
“見義勇為,杏林高手?這話是怎么說?”竹王聞言好奇道。
云青佯裝沒有聽到竹王的問話,反向張翼道:“張相大人,令公子在葉庭做下的好事,救了那么多無辜的百姓,雖然苦于沒有人證,無法令大王對張公子的行為進行賜封表彰?墒钱敵踉诨㈥P他放回的那些竹國士兵的族人,如今卻都健在啊!
什么虎關放走的竹國士兵?真是奇怪,姐姐在說什么呢,為什么張軫的臉色變得那么難看。
“葉庭的事情,起因經過巫尹大人全都知曉,我想我也不必再解釋什么了!睆堓F蹙眉道。
“張公子,你做了好事卻這么客氣還要解釋?”葉庭的事,她并無證據,所以只能提提便算了。屈云青戲謔地笑道,“公子,趁著今天大家高興,靈子想講一個故事給公子聽,以助酒興,就是不知公子有沒有這個雅興?”
張軫與義父對望一眼,淡淡地道:“大人請便……”
“如此靈子快快講來,寡人也想聽一聽是什么樣的故事!敝裢跻宦牴适戮蛠韯牛瑩嵴拼笮。
起身向竹王一禮,云青把盞自飲了一杯,走到酒宴場中,講出一番話來:“聞說某一年,竹琴交戰,當時有一個江姓孝子,作為士兵去到了琴國打仗。誰知他們的軍隊被狡詐的琴人引入了埋伏,同行的士兵全部被殺死。但是孝子卻活了下來,因為領兵的琴國大臣的義子,聽說這位士兵在竹國頗有孝名,決定放他回家侍奉母親。琴國大臣告訴他的義子,他這樣做只會害了那竹國人,那好心的義子自然不信。不久,他偶然有事要來竹國,順路找到了士兵的家鄉的時候,卻打聽到那個孝子,因為作為那場戰事唯一生還者,遭受懷疑被關了起來。更意想不到的是:因為這位士兵被指為奸細關了起來,卻導致他年邁失明的母親生病無人照顧,活活餓死在家中!
一氣說到此處,屈云青又停了下來,然后滿意地聽到場中一片驚訝聲,方才繼續說道:“列位,現在可以猜猜最后這位好心的公子,最后想了什么好辦法,幫助這名竹國士兵?”
“把他救出去,送他銀兩帶離家鄉?”竹王道。
“難道是帶到了琴國?不過那樣豈不是坐實了奸細之名!闭杨“櫭嫉。
還是買通地方官為他洗脫了罪名吧,那士兵好可憐。云桑想道。
“不用猜了。他一刀殺了那士兵!”張翼斷然道。這時張軫正斟了一杯酒,恭敬地遞到張翼的手中。
“殺了他?”竹王悚然一驚,不過旋即哈哈大笑,“張相國你講笑話了。如果要殺他,當初何必要救他?簡直非人所為!”竹王這樣一說,多數人都忍不住大笑,因為張翼的想法很不可思議。不過云桑卻暗暗吃了一驚:如果他真的救不了人就殺人,那豈不是和在葉庭的手法一模一樣?難道之前張合問他那個季孫氏的孫兒,就是這個士兵嗎?這樣就不難解釋,為何在葉庭那晚出事之前,她問他季孫氏的孫兒是怎么死的,他就裝病不答。如果她事先知道這件事,那么那個晚上,她也許會懷疑到他有殺死那些村民的動機……
一想到這里,云桑的脊背竟起了一絲涼意。
“果然非人所為!”云青哈哈大笑起來,轉問張軫,“張公子,你說是不是?”
此時,所有的人都聽出了屈云青口中那位琴國的公子分明就是張軫。竹王雖然稀里糊涂,但也察覺自己似乎說了什么不妥當的話。索性裝瘋扮傻,竟又不顧身份破口大罵了那“琴國人的義子”幾句,再狂飲了幾杯,便醉倒不省人事,由王后和鄭袖扶回宮中去了。
因為大王離席,不久酒宴也散了。云桑卻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去找張軫。事后,云桑從云青的口中得知:張翼代表琴國前來向竹國提結盟,條件竟是竹國與麒國斷交。琴國一直以來對六國虎視眈眈,如果現在竹麒分家,那么很可能面臨琴國的逐一擊破的命運,所以朝中有令尹昭睢等人的竭力阻止,眼見這事就成不了。誰知事隔兩日,又傳出張軫與靳尚打得火熱的消息。
但是云桑最關心的卻不是這些,她最關心的,還是張軫為什么到了郢都以后再也沒有主動來找過自己。
他是為了避開姐姐嗎?如果葉庭那一晚的記憶沒錯的話,他說他找到了治好她病的辦法,依他的性格,他會為了避免與姐姐見面的尷尬對自己見死不救嗎?這個答案,到了出冰的第七日以后,終于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