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一輕,周靜秋愕然轉頭,她帶來的三層提籃內的芋泥松糕,一眨眼間就少掉一層,而不請自取的家伙正打開第二層,直接對著紅豆餡的蒸糕下手,還一口一個,一副吃得理所當然的樣子。
「大人,不告而取謂之賊!惯@是盜匪行徑。
「我問了。」他照吃不誤。
「你問了?」她為什么沒聽到?
「我說:『食物嗎?』你說:『嗯。
』所以我就吃了!菇獗普f得理直氣社,溫雅如玉的臉上閃現清輝。
他做什么事都理所當然,自在流暢得彷佛天生如此,他有他的清風明月,流泉澗潤,天地難藏的氣韻。
看他解決了第二層,又打算掀開第三層的水晶涼糕,周靜秋連忙將提籃搶過來護住。
「夠了,這是給曉冬和小敢的,你一個大男人好意思搶孩子的嘴邊甜食。」解冰云黑眸微瞇,帶荖幾分兇性!感「沂秦i,喂不飽,還不如拜我這張廟口,省得你發愁不夠分。」
「也不想想是誰造成的,我算好了一百個,一人五十個,邊吃邊看龍舟,等吃完了,賽事也差不多了,正好回家吃飯!顾妓愕脛倓偤,如果沒有人從中截胡的話……他輕哼一聲,「本官不用討好了?你這仵作也太沒眼色了!顾攀撬摲畛械膶ο,那兩個小鬼隨便找個地方放養,給把粗糠就能養得活。
周靜秋冷冷地回道:「仵作只管尸體,如果大人慘遭橫禍了,我一定會細心的檢視你周身,將你的臟器一一掏出,用白玉盤子盛裝,你若魂魄未離,還能看見自己的死狀,我會用桑皮線縫合你的傷口,以桃花辦擠出的汁液為你上色,讓你雖死猶生!
「你盼著我死?」解冰云冷冷地質問。
「我盼著你不死,你死了我向誰請敕?」這人是怎么回事,胡攪蠻纏,白的硬要說成黑的。
「安國公府!顾粫貌坏姐y子。
「什么安國公府?」他在打什么啞謎?
「我是安國公府排行第五的五爺,安國公是我親爹,聽清楚了沒?」賴不了她。
周靜秋訝然的睜大眼。「你……你是出身三大國公的爺兒,怎么會只是一名小小的知縣?」只要他想要,三品、四品的京官還不是唾手可得,沒必要屈就比家將還小的官位,安國公府的長史都有六品吧?他到底為什么這么想不開?
「誰想不開,我只是京里待膩了,想到外頭走一走!篃┤说氖虏粍倜杜e,索性一次丟開。
「任性!拱,她怎么把心里的話說出口了呢。
解冰云側過身,翻動的唇片幾乎貼近她粉腮!甘菤v練,刀鋒不磨難出鞘,梅未經雪香難存!
「大道理誰都會說,這和你強取豪奪沒關系,我不是你家的廚娘!顾米匀∈尘褪遣粚。
「強取豪奪?」他聲音壓低,低到有如刀刃刮過石縫,教人不寒而栗!盖飪海隳懽硬恍!
「不要叫我秋兒,請叫我秋姑娘或秋仵作!顾退沒親近到可以喊上閨名,這樣容易引人誤解。
「秋兒,就吃你幾塊糕點而已,還不到強取豪奪的地步,你的反應未免太激動了。」解冰云覺得她對他特別苛刻。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身為地方官更要以身作則,在你看來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但在快餓死的流民眼中,那可能是他唯一生存的機會!箛!他幾時靠得這么近,近到她能細數他長而卷的睫毛,意識到這一點,她修地感覺到熱氣往雙頰撲,熱得她都要冒汗了,她連忙不動聲色的往后挪了挪,避開吹向面上的男子氣息。
但是她這動作是多余的。
第五章看個賽龍舟也出事(2)
偌大的涼棚里坐的全是縣衙的人,從縣丞到衙役,清一色是臭烘烘的男人,唯有周靜秋萬綠叢中一點紅,破例坐在知縣大人身側,其榮寵可想而知,無人能掠其鋒呀!
兩人打從一坐下來就沒好臉色的針鋒相對,但是他們都善于隱藏,因此在旁人眼中成了相談甚歡,男有情,女有意,彼此情生意動,暗送秋波。
這些人也很賊精,練就視若無睹的功力,很鎮定的假裝沒看見兩人越靠越近,眉目傳情,暗地里猜測是納是娶,以周靜秋的身分來說,最多一頂小轎入門。
不過好在老周沒來,不然瞧見女兒被大人「調戲」,他恐怕真把大人變成死人,親自相驗。
「姊姊,你快看,是松展哥哥的龍舟,他們的捕快隊超過城衛隊了!」周曉冬忽地大喊一聲,周靜秋直覺頭一抬,看向河面上數艘快速劃動的龍舟,其中一艘的隊員身著繡麒麟圖形的黑色勁裝,遙遙領先,在前頭擊鼓的男子驟地轉頭,朝她露出一口白牙。
「展哥哥打得很好。」蕩鼓有力,節奏分明。
展哥哥……解冰云的眸色深沉了幾分,這稱謂在他聽來好不刺耳,骨節修長的手伸了出去。
「你干什么?」不想再容忍的周靜秋氣得站起身。
「我餓了!顾凵駜磹旱匕抵
「所以?」他還敢瞪她,官大就能欺人嗎?
突地,解冰云嘴角一勾!敢闯阅恪稚系臎龈,要么你陪我去吃飯,本官很寬容的!褂伤x擇。
聽到「吃你」這兩個字,周靜秋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但他的下一句話像火源,點燃了她體內的爆竹,教她火冒三丈。
「給你,吃死你!下次我在吃食里放巴豆,拉到你脫肛,看你還敢不敢亂吃!」她將三層提籃直接往他懷里扔,面色酡紅的走出涼棚。
外表十四歲的周靜秋有著不符合年紀的睿智眼神,她走出涼棚后,走向人群較少的河邊。
幾棵細條兒垂岸的楊柳隨風輕揺,她走到柳樹下,細細聽著風吹動柳條兒的細響。她微閉著雙眼,她在冥思。
風,不平靜,柳條兒……竊竊私語,吵雜的人聲漸遠,漸遠,漸遠……清除腦中的雜質,涂凈靈臺,那是一朵白云,輕飄飄地,一望無際的草場,小馬駒在奔跑,一只長著長耳的白兔立起上身東張西望,正好對上豺狼虎視眈眈的灰眸……哎呀!怎么會是豺狼,不是藍天綠地座頭鯨。
冥想失敗。
驀地睜開眼的周靜秋有幾分錯愕,以往她若是覺得心情煩躁,就會試著冥想,借著無盡的想象去凈化自身,讓心靜下來,回到最初的純白,不受世間萬物所牽絆。
由生而死,由死而生,她經歷過不可思議的穿越之旅,因此她對生死看得很淡,也學會了放下。
世上沒有永恒,什么也留不住。
可是今日的她卻躁動了,沒辦法靜下心思考,感覺有一大片烏云籠罩,黑壓壓的沉重,空氣中充滿不確定的鐵銹味。
她是怎么了?
醫者不自醫,她陷入混噸中。
習慣凡事順心而為的周靜秋第一次有種掌控不住的感覺,她莫名的心慌,有逃走的沖動,把自己埋葬在土里,成為一具她最喜歡的尸體,安安靜靜的長眠。
「靜秋妹妹,你在這里做什么?」來人撥開細細的柳條,定定地望著她嬌俏柔美的面龐。
陽光下的健壯男兒高大壯實,偏古銅的膚色泛著僨張的力道,看見熟悉的面孔掛著一如往常的憨實笑容,周靜秋從茫然中回過神,回以真誠的笑靨,嬌脆一喚,「展哥哥!箍吹剿,她彷佛看到前世的同事,一個叫藍至誠的二線警官,他性格開朗,帶著鄰家大男孩的靦眺,也有男人的朝氣和固執,他比她小三歲,卻喜歡以老大哥自居,反過來要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