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二妹呢?”公孫恒覺得有些尷尬,沒瞧見公孫忻,便隨口問著。
“別提她,我現在還氣著呢。”公孫怡沒好氣地道。
“怎了?”
公孫怡馬上一五一十把剛才發生的事說過一遍,甚至極氣惱公孫忻竟然和杜蕓站在一塊。何夕流本是要阻止她的,可惜她說得太快,她沒能阻止。
其實說穿了,這些事根本不值一提。她和杜蕓并無往來,至于往后還要不要往來,她壓根不在乎,而公孫忻這小丫頭不知道為什么從以前就討厭她,她試著親近她幾次,她依舊仇視,就干脆無視她了。
那種她沒擱在心上的人,她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然而何夕流不在乎,不代表公孫恒不在乎,他臉上不顯,卻已將這事記下,打算日后定會替她討回公道。
“好了,別說那些不開心的,咱們走吧。”何夕流溫聲道。
“走!惫珜O恒讓兩人走在前,自己跟在后頭。
園子里安靜無聲,偶爾春風拂過,驀地私語聲竄起,接著有人朝園子外的路跑去,爭先恐后,像是準備圍睹什么。
“天女下凡了?”月下漭嗤了聲。
“說不準,那群衛所兵回各衛所的前一晚也一個個色欲薰心,全都竄進窯子里找天女去了,那情景大抵就是這景象!庇趹翌^也不抬地道。
月下漭忍不住笑出聲,可當他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不由看直了眼!啊真是天女下凡了!
“什么意思?”于懸興致缺缺地問著。
“這位應該就是何首輔的千金吧,果真是絕色傾城,既妖又媚,偏又氣質矜貴出眾!痹孪落萼。
都照冶猛地抬眼望去,就見何夕流和公孫怡走在前頭,她一步一回頭地跟后頭的公孫怡不知道聊些什么,笑瞇了美目,眼睛像是會勾人似的,猶如天女臨世,教人目不轉睛。
那幾個躲在樹后偷窺的男客一個個看直了眼,教都照冶眉頭微微攏起。
于懸極為深邃的眸掃過他們,嗤道:“不就是個女人?禍水。”
月下漭暗啐他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好!昂,把人家的傾城之姿說成禍水,你也……照冶,說說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確實是禍水。”他淡道。
“咦?”何時這兩人這般默契了?“嗯……有時禍水也勉強能算是夸贊,畢竟不是每個美人都能充當禍水。”月下漭說著,突地勾唇笑得壞心眼極了,“世子爺!
幾步外的公孫恒聽見喚聲猶豫了下,要她倆等他一會便踏進園子。“不知道同知大人有何吩咐?”
明明是對著月下漭說話,可他的眼卻不自覺地盯著都照冶。他曾經聽妹妹提起都照冶多次,提及的皆是夕流對他如何的上心,是以他并不喜歡都照冶,然而一見到他,他不能理解為何夕流對他傾心。
盡管都照冶有張魅惑人的好皮相,但他沉斂冷靜得近乎淡漠無人味,根本就是個面癱,夕流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
慶幸的是,近來聽妹妹說,夕流似乎對他死心了,教他安心不少。
月下漭暗自打量公孫恒,又見都照冶像是八風不動,不禁起了捉弄心思!芭c你走在一塊的兩位姑娘是誰?”
“一位是舍妹,一位是表妹!惫珜O恒答得簡單扼要,正好站在都照冶能及的視線,壓根不打算讓他瞧見表妹。
都照冶狀似專注對弈,對兩人交談似是充耳不聞。
“所以,那位貌若天仙的就是何首輔的掌上明珠了?”月下漭故意多看一眼。
公孫恒心有不快,無奈她倆出門都沒戴上帷帽,哪能避開旁人的注目。
在他眼里,何夕流就是朵恣意綻放的牡丹,華貴傲然,嫵媚妖嬈,必須好生護著才行。
“是。”他應了聲后,趕忙道:“表妹身體不適,必須趕緊送她回府,就不打擾幾位大人,告辭。”
話落,也不管月下漭要再說什么,轉身就走。
公孫怡見兄長走來,看了過去,方巧瞧見都照冶,不由脫口道:“都大人?”
何夕流心里像是被人狠拽了下,多種情緒翻騰,說不出是怨還是怒,抑或是……恐懼。
“時候不早,咱們走吧!惫珜O恒擋在她的身前,不讓她朝園子里看。
公孫怡自然明白兄長的心思,挽著她道:“走吧,你被淋了一身,雖換了衣裳但還是得要沐浴較妥!
“嗯。”她輕點著頭,勉強漾出些許笑容。
盡管公孫恒就走在她的身側,她還是能感覺到一道熾熱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直到她遠遠地離開那片園子。
是他嗎?怎么可能?他待她向來不屑一顧,一切不過是她一廂情愿罷了。
棋盤上,黑白子交錯,在于懸放下一子之后,白子已經全軍覆沒。他骨節分明的長指在棋盤上輕敲著,直到都照冶回神,看著已無力回天的棋局,臉上依舊無多余表情。
“真沒意思!庇趹野押谧右粧仯煌媪。
“改日再請教。”都照冶淡道。
月下漭往他肩頭一搭!拔艺f照冶,原來你也只是凡夫俗子,瞧見美人一樣會心不在焉!边@樣也好,省得老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他都怕他突然羽化成仙,往后可就少了個好戰友。
“我本是凡夫俗子!彼。
月下漭聞言感動極了,這家伙終于肯接他話了!叭缓竽兀恳灰弥闳腴w和何首輔拉好關系,近水樓臺先得月?”
就說了,公孫恒一副護崽子的模樣肯定和都照冶有關,原來是看上同一位姑娘,難怪一股劍拔弩張的味道。
“所以你為了美人要投靠八皇子?”于懸突地拋出話來。
月下漭心思轉得極快,只是惱于懸沒事提政事做啥,人生就不能多點風花雪月來著?皇上還沒死,不用急著幫皇上找儲君。
“我從來就沒跟著風向,何來投靠一說?”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已經舍棄太子?”
“不曾投靠,何來舍棄?”
于懸笑意深沉,帶著幾許邪氣!跋落,這說法挺好,是不。”
“隨便,怎樣都好,重要的是——”月下漭干脆趴在棋盤上。“然后呢,你現在到底要怎么做,說出來,咱們兄弟幫你?”
來,說吧,他厭惡軍旅生活,更厭惡回到京城的乏味日子,給他一點刺激點的任務,他這個兄弟絕對能幫他搶女人。
“我認為八皇子也許是個選項。”都照冶淡道。
這些日子他讓人盯著他倆,雖然尚未確定是否接受太子招攬,但眼前是個契機,順勢把話說清,將他們一并拉進八皇子陣營。
月下漭差點把眼睛翻到腦后去,誰管八皇子到底是不是個選項啦!
他是問女人……這兩個不解風情的木頭,氣死他了!
第三章 意外的相遇(2)
何夕流回到自家院子里,盡管臉上不顯,她的心已經亂成一團。
她沒有想到那么快就會與都照冶遇上,在前世里,有時光要遠遠見他一面都難,有時為了見他,凡是有他出席的宴會她就會跟著前往,如今她避他唯恐不及,怎么反倒碰面了?
不,事實上沒有真正碰上面,她沒有看他,她為自己的決定和做法感到極為自豪,因為當她要放下時,她還是能真正放下,哪怕她曾經愛他愛到沒有自己,愛到愿為他納妾。
往后,絕不了。
她的夫君,必須只與她廝守到白頭,她不愿再與人共事一夫。
沐浴后她難得好眠,覺得自己真的將前世放下,這一世要好好地只為自己過。
幾日后,她才剛起身洗漱,喝著最愛的紅棗桂圓茶時,公孫怡又像陣風般地刮了進來。
“怎么一早就過來了?”何夕流疑惑問著。
“怎,我來陪你用早膳,不成嗎?”公孫怡一副無賴樣,逗笑了她。
“行,要陪幾頓飯都行!焙蜗α髅ψ屒镉暝偃ヌ韼讟硬。“說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說?”
公孫怡比出兩根手指頭。“第一件事是我一會兒要找你去玉寶坊挑一套頭面,你肯定也是要買的,是不?”
何夕流想了下,昨天她爹塞了一百兩給她,大哥也偷偷塞了一百兩給她,說是要她去買些首飾,成國公府春宴時能用上,天曉得族親叔伯嬸嬸給她的首飾都還放在庫房里晾著呢。
不過她還是把錢給收下了,改日大哥要娶媳婦時再交給大哥,至于爹給的那份就交給娘,畢竟她已經很富有了。
“第二件事呢?”
“杜尚書被罷黜了。”
“……咦?”她愣了下,心想這一世還真的不一樣了。想想也對,是她故意把杜蕓虐打下人的事宣揚開,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治家不嚴做為懲治杜尚書的由頭倒是恰到好處。也好,杜家一門斗雞走狗,欺男霸女,也確實該好生整頓了。
“你不問我是誰辦的?”
“……不是我大哥?”娘說了,這事交給大哥處理,畢竟讓爹出手總是不太好,好歹同僚一場。
“是我大哥讓御史去參杜尚書的!彼H驕傲地揚起下巴!扒,我大哥多有本事又是多疼你,為了你連尚書都杠上了!
何夕流微張著口,剛巧丫鬟端著早膳入內,話題就先擱下了。
她邊用膳便思索,成國公底下門生不少,都察院里確實是有成國公的人,所以表哥是求到姨父跟前了。
這般為她,她該要感動,可她怎么沒心沒肺的,一絲悸動皆無?
難不成是被都照冶傷到極限之后,她連心都沒了?
“喏,不管怎樣,既然你已經對都大人死心了,往后就別想他了,只要想著我大哥就好,我敢說我大哥絕對會是天底下對你最好的人!彼掖蟾鐝男⊙劾锞椭挥邢α,要是兩人能結為連理那是再好不過。
何夕流吃著菜,冷不防地道:“會比我爹跟我大哥待我更好?”
“這……”公孫怡有點苦惱了。
想當年她姨父為了夕流的親事,到御前懇求皇上別賜婚,若是皇上將夕流指給皇室中人,他會立刻辭官離開京城。至于她那個表哥,從小就把夕流當心肝寶貝,因此常跟族親兄弟爭執打架,長大后更是為了夕流苦讀,就只為了有朝一日要立于不敗之地,成為夕流最有力的靠山……大哥要怎么跟他們父子倆比?
“夕流!
真是說人人到,公孫怡才想著,何夕潮人就來了,而且帶著一只木匣,隨即喜不自勝地打開!扒魄疲膊幌矚g!
何夕流一眼看去,木匣子里躺著一只精雕玉琢的玉兔,玉石通體雪白滑膩,唯有在耳朵處有抹綠,可見雕師匠心獨具,她一見就喜歡,擱在手里把玩著。
“大哥,我很喜歡,謝謝你!彼Σ[眼道。
何夕潮摸摸她的頭,與她有五分相似的臉俊爾非凡,此刻笑得有點憨傻。“就知道你喜歡,我前幾日瞧見時就想著你一定會喜歡,昨兒個終于有時間到玉寶坊買,誰知道剛好被買走,還好買的人我識得,請他割愛讓我。”
“大哥,玉寶坊的東西都不便宜,你還這樣大手筆送我,你該要存點銀子傍身,要不你要拿什么給我娶回一個大嫂?”她大哥今年都二十了還沒議親,爹娘倒是都不怎么急,才能教他隨意揮霍銀兩。
“我看難了,這天底下哪有姑娘能比得上我妹子的?”何夕潮一臉無奈地道。
他就一個妹子,最好的都想給妹子,他要是娶妻了妻子必定無法容忍這事,與其娶個惹妹妹不快的娘子,他寧可不娶。
“大哥……”何夕流被他說得都難為情了。“阿怡在這兒呢,你快別說了。”
何夕潮一頓,彷佛現在才瞧見公孫怡!霸瓉肀砻靡苍凇!
“……是,我一直都在,表哥!惫珜O怡嘆了口氣。
“你們聊,你們聊,我得上值了。”何夕潮干笑了聲,趕忙溜了。
“大哥真的是,老是亂花錢!彼龐舌亮寺暎是將玉兔握在手里把玩。
前世里,大哥也買了這只玉兔給她,當初她出閣時也帶著,就擱在她床頭的花架上頭,有時睡不著就拿在手里把玩,直到睡著為止,如今想來,倒也陪她頗長一段時間。
“真正的兄妹情深。”公孫怡只能如是道。
“哪有,表哥難道待你不好嗎?”
“大哥當然待我好,但待你更好!
面對她三兩句就要提到公孫恒待她的心意,她真的是無力招架,只能趕緊催促用膳,讓人套了馬前往玉寶坊。
玉寶坊的掌柜一見兩人,趕忙領到二樓的雅間里,讓伙計取出近來最新穎的幾款頭面,一口氣就開了數十個匣子供兩人挑選。
兩人從玉看到寶石,挑樣式選設計,看了快半個時辰也沒能決定。
何夕流不由得起身活動筋骨,順便瞧瞧擺在架上的簪子和金步搖,驀地瞧見一把擱在匣子里的一支金步搖。
“伙計,能否拿這支金步搖讓我瞧瞧!彼。
這是她前世里極喜愛的金步搖,可惜她覺得太貴沒買下,后來實在太喜歡決定要買時已經賣出了,沒想到這時候還能瞧見這支金步搖,這回定要買下。
伙計應了聲,立刻從架上將木匣取了下來。“何姑娘,這支金步搖已經讓人訂走了,您要是喜歡,可以請匠師再打一支一模一樣的!
何夕流難掩失望地把玩著金步搖,遺憾自己又遲了一步。雖說能再打造一模一樣的,但上頭的玉石又豈能找到一模一樣的?
她之所以喜歡這支金步搖,是因為簪頭上鑲了只雪白玉兔,長耳朵上穿孔系金穗,相當精致小巧,唉……她屬兔的,所以不免看到兔樣的玉石都想收藏。
“伙計,能否告訴我這金步搖是誰訂走的?”她忍不住問出口。
大哥說他買的玉兔子也是被人捷足先登,碰巧買家是他相熟的,所以就請對方割愛,也許她也能碰碰運氣。
伙計正要說時,掌柜的又領了人上樓——
“夕流姊姊!”
何夕流頓了下,回過頭就見都婧走來,不由得笑瞇眼,正要喚她時,瞧見跟在她身后的都照冶,教她的笑意頓時凝在唇角。
是她記憶中清冷無人味的無儔容顏,虧得那雙眼恁地醉人,偏偏冷進骨子里,猶如六月辣日也融不盡的霜雪。
“夕流姊姊,真的太巧了,你竟然也來這兒!倍兼河H熱地拉著她的手。
何夕流心頭狂跳,僵硬地將視線挪到都婧臉上,勉為其難地勾出笑來。
“阿婧,不得無禮!倍颊找钡吐晢局。
何夕流痛苦地半瞇起眼,聽到他的聲音她彷佛又回到那場惡夢里,他總是用如此低沉的嗓音,平板無波地與她交談,卻從不肯聽聽她說了什么。
都婧吐了吐舌頭,想要松開手,卻發覺她的手冰涼一片,忙問:“夕流姊姊,你是不是身子不適?”
“我……嗯,有點不舒服!彼乇芏颊找钡哪抗猓恢獮楹,覺得他像是一直盯著自己,教她心頭狂顫,快要無法呼吸,她急急想避,可腳下一個踉蹌,眼看就要跌倒,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道扯住她的手,在她還不及反應時,已經半抱半扶著她到一旁的圈椅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