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那天,城南的楊家辦了一場喜事──這個國內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有個貴為長公主的當家主母坐鎮,三教九流的人脈應有盡有,構筑起只手遮天的勢力。
而今楊家有喜,賓客卻異常的少,又未宴請鄉親與人同樂,甚至楊家人本身看起來也沒一個人是高興的;從新郎迎接新娘入門的一套規矩完成,到各種儀式結束之后,終于把一對新人送進了洞房,但凝重的氣氛仍籠罩在楊家龐大的府邸上空,盤旋不去。
“難道是在辦冥婚?”所以這家人一個個都擺著死人臉?
正好在楊家逗留的一位遠親,目睹了這場絲毫不熱烈的喜事,心起疑惑,煞有介事的問著府里的親戚,這到底是在辦喜事,還是喪事啊?
對方回以一記凌厲的眼神,“胡說什么!沒見新娘是會走路的活人嗎?”
“那你們怎么沒一個人歡喜呀?”
對方四下環顧,確定無人關注,這才偷偷的告訴茫然的遠親,“新娘是蘇州柳家的大小姐!
“啥?”抽了一口冷氣。
“噓,小聲點!”
“怪不得……沒人高興!迸呐男乜趬后@!霸瓉硎悄莻赫赫有名的女人進了門!”
“……家門不幸了!
角落的竊竊私語聲壓抑得幾不可聞,不過幾個耳尖的人仍是聽到一些風言風語,同時也加入了搖頭嘆氣的行列。
說起這位蘇州來的新娘子,提到她,不用講名字、相貌、家世,只要點明“柳家大小姐”的身分,全國上下,除了幼小嬰孩,無人不知──那是一個比皇后還要驕傲,比強盜還要野蠻,比太子還要任性,比嫖客還要放蕩的女人……
楊家人各個心事重重,面對擺滿桌面的喜酒佳肴,胃口全無,仿佛了無生趣的難民。
沉寂許久,當家主母輕咳了一聲,在家人的注視中,語調平穩道:“我看這新娘今天的舉止得宜,配合得不錯,并非傳聞里那樣的粗魯不堪!
底下立即有小輩發出異議,“這才進門的第一天,再厲害的妖魔鬼怪也不會原形畢露!
“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當家主母沒好氣的瞪向那人,訓斥道:“好歹是你的弟媳,放尊重點!”
那人輕飄飄的呢喃了一句,“無福消受!
當家主母皺了皺眉,最終忍著沒發作,誰讓對方是她最寵愛的孩子,多罵幾句自己也難受。
“總之新娘的身分你們都清楚,關于她的傳聞也略知一二,大家盡量避著她,寬讓一些,別和她計較太多!痹偃龣嗪庵螅敿抑髂附淮娙吮仨殹鞍荨毙氯腴T的媳婦。
眾人一聽,各個不服氣。
“娘,您這話就不對了,哪有全家人避著一個人的道理?”
“那女人是嫁進來當媳婦的,還是來做皇太后的?”
向來嬌貴的幾位夫人率先發難。
“多嘴!她的姑姑是當今皇后,我也得讓個幾分,你們守點分寸,凡事睜只眼、閉只眼,別和她鬧,以免招惹麻煩!”
當家主母如此維護新娘子,眾人不由得先順從著答應,待主母交代過一番事宜,離開正廳之后,一堆人馬上變了臉色,各懷鬼胎,分成三、五群,圍著自己的圈子議論紛紛。
“那個女人我是見過的,潑辣得不得了,這才會拖到十九歲了還未成親,哪知如今竟嫁到咱們家里來了!
“嫁的又不是你,你煩惱個什么勁?”
“我是替如煙煩惱,看他那么文弱溫馴,哪里壓得住這尊女煞星?”
“呿!進了咱們家,再有什么兇神惡煞,關起門來管教,還由得了她像以往那樣的沒分寸?”
“你敢管教嗎?娘都說了,叫我們要避著她,你要強出頭嗎?”
“她若沒來惹我,我自然不會和個婦道人家一般見識!
“話說回來,這根赫赫有名的硬骨頭,如煙那軟弱的小子該怎么啃?”
“明天不就曉得了!被卦捴藭崦恋男,忽然心里一動,吩咐身旁的管家,“去交代伺侯如煙的丫頭們,明天收了睡過的被子,若是看著還干凈,就不要聲張,給我們嘴巴閉緊些!”
總管先是一愣,過了半晌才想起來,洞房隔日,總會有丫頭去收被子,把見證新娘清白之軀的落紅拿給長輩鑒定,這個規矩遇到了這個新娘,怕是不必執行了吧?
據說柳家大小姐是個窮兇極惡的女人,又野蠻、又放蕩,誰能指望她的清白?
又據說蘇州有名的才子前年失身自家的慘事,多半就是她造的孽……
楊家的男人們交換著頗為感慨的復雜的目光。
接著,只聽其中一人嘆道:“可憐的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