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不能再多添名丫鬟嗎?”洗到都長凍瘡了只為賺幾文錢,日子肯定不好過。蔣負謙心生不忍,居然開口替她討起職務,張家雇買的奴仆豈是他能左右的?
“我問過晴丫頭的意思!边@種事做總管的就能拿主意了!翱墒撬f府里給的月例不夠她開銷,據說在外頭連修剪樹枝的活兒她都搶著做,最后是雇主拗不過她,留她下來幫忙劈開鋸下的枝干作柴燒!
她父母雙亡,有什么開銷?蔣負謙猜不透,疑問留在心中,只是兩人非親非故,不好置疑什么。單就他的立場發想,留在張家總贏過四處接散工度日糊口,先別說在張家吃住不愁,等她年歲再長一點,還有誰要顧她?
不過這些都是他的想法,說不定她遇上了麻煩事,把手邊的錢都賠上去了還不夠,才得頂著風霜,連粗活都得搶。
過兩天她還會來張家洗衣服,屆時再到小門等她,多少盡點綿薄之力,助她度過此次難關吧。
杜晴蜜買了顆饅頭,兩手互丟了幾回,終于不再燙指后,便掰成兩半,一半以帕巾包好,一半眉開眼笑地吃著,滿足的神情如霞光爛爛,不禁引人好奇是多好吃的饅頭。不消片刻,原本迭得半人高的蒸籠,加起來近百顆的饅頭,賣得一個不剩。
“小泵娘,這兩文錢給你!辟u饅頭的老丈嘴巴都快笑咧到耳后了。今天十五,以為上香的人多便改擺攤到廟口,殊不知一個時辰下來賣不到一籠,結果這小泵娘才剛來,馬上就銷售一空!爸x謝你幫我招攬生意!
杜晴蜜看著這兩文錢,不心虛地收下了。“老丈,我們打個商量,明天我到你攤位前站一刻鐘,如果饅頭賣得好,你再給我兩文錢?”
在榕樹下吃面的蔣負謙聽見后,差點沒被面條梗死。
這座觀音廟前是處小市集,他早上與張老板簽好合同后,便假意買茶,借故巡視此處賣有鳴茶的店鋪,看鳴茶擺放的位置是否起眼、店鋪伙計是否會主動推薦,還有客人對鳴茶的反應如何等等。當然,還有他銷貨給茶行的價格跟茶行鋪上店鋪的價格,中間價差對茶行是否有利潤可言,若利潤高,店鋪伙計推薦的機率就高了。
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關健,一點都馬虎不得。仔細地看了兩家店鋪,并買了其他茶號的散裝茶葉后,便到這處小市集覓食果腹,坐進設在榕樹下的面攤。
垂下的氣須可能遮了他的五官,但不影響他的視線,杜晴蜜一晃到市集內時,圓潤討喜的臉蛋立刻搶走他的目光。
她數著掌心銅錢,一攤一攤問價,最后只掏出一文錢買了顆饅頭,還分成兩頓,蔣負謙心擰了一下。究竟是什么大筆開銷壓住她的肩頭,得這般刻苦?他猶豫著要不要出聲喚她,替她點碗肉絲面,別吃得這么省、這么寒磣。
但不可否認的是,看她津津有味地吃著饅頭,連他都想嘗嘗是什么滋味,胃口一開,他碗里的豬油拌面都變好吃了,難怪賣饅頭的老丈會主動掏出兩文錢酬謝,只是沒想到她連這樣都能引差事。
“好啊,明天這時候你再過來,我請你吃饅頭!崩险烧嬖氏聛怼
天下事,無奇不有,蔣負謙算開了眼界,更佩服她引差事的能力。
杜晴蜜吃完了半顆饅頭,盤算著該去哪兒掙錢好。昨天替人顧孩子,整個下午折騰下來才五文錢。不知道染坊今天趕不趕工,有沒有幫忙滌布的活兒?
唉,去問問就知道了,人世間最不劃算的事就是浪費時間。杜晴蜜大口呼息,挺直腰桿往染坊快步走去,還沒走出小市集,就被人擒住了。
“好呀,你這死丫頭,總算讓我找到你了!”油行老婦猙獰著一張臉,皺紋像刻進骨里一樣深明,“看你多會跑,回去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為了替兒子討門媳婦,她四處張貼告示,有杜晴蜜消息的,不管真假都給五十文錢,知道下落并且帶她來找人的就給五十兩。當初買她才花二十五兩銀子啊,偏偏兒子喜歡她,再多冤枉錢都得掏,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讓她找到了。
“嘶——”杜晴蜜像活見鬼似的,臉色瞬間變白,她扭著手臂,眼看就要掙脫老婦的桎梏,雙肩卻遭人以手搏住,呵呵的傻笑聲在她耳后響起,她既想哭又想吐!胺砰_我!放手啦——救命呀,快來人救救我呀!有人強搶民女啦!”
“她是我逃家的媳婦兒,你們別來插手!”老婦喝斥著想上前幫忙的人!拔医逃栁壹蚁眿D輪不到你們說嘴,通通給我閃開!”
“我不是-救命——唔唔唔-”杜晴蜜甫張嘴,老婦就往她嘴口塞長巾,繞到她腦后方緊緊地打了個死結。
誰來救救她!杜晴蜜急哭了,滿天神佛頓時不知道該求哪一位保佑,最后映在她腦海里的影像竟是三個多月前救過她一命的蔣負謙。
“晴兒?”蔣負謙期艾地喚了一聲,喜不自勝又不敢上前相認,待杜晴蜜與老婦及老婦的兒子循訊回頭,他已經激動地迎了上來,使勁將老婦母子推開,將她擁入懷里,哀切又憐惜地撫著她的鬢發,“晴兒!我的愛妻,我總算找到你了!”
愛、愛愛愛……愛妻?!哪門子的愛妻?杜晴蜜一陣天旋地轉,乍見他出現的驚訝還未褪去,又來一波猛浪打得她失魂。
老婦對她橫口而綁的布巾令她無法言語,激動的失措模樣與雙眸盈泛的淚光,在旁人看來,似乎直接印證了她真是蔣負謙的愛妻,而對他們難解的多角關系開始議論紛紛,編派故事。
“臭小子,你又來壞我好事!”老婦差點被推倒在地,一看又是蔣負謙,新仇舊恨今天就一并解決了!扒缑凼俏蚁眿D,摟摟抱抱成何體統?還不快放開!”
“我才要問你為什么要擄走我娘子,讓我們倆白白生離兩年!”蔣負謙咬牙切齒地遏問,把杜晴蜜往他懷里按得更牢。
姊姊在龍家為求大局,人前孝媳嬌妻,人后精明算計,個性變化信手拈來,在任職總賬的那幾年耳濡目染、潛移默化之下,他作戲的功夫也不容小覷。
他目光一直鎖著她不放,盡避她看來傻乎乎的,卻是個對錢極有原則,分厘皆算得清清楚楚的姑娘,不會平白無故接受他的資助,以朋友身分立足,他又有點站不住腳,剛剛正想著該用什么借口接近她才不會令她反感時,油行母子就出現了。
老婦兒子抓著她的肩膀,響起令人作嘔的笑聲時,他還來不及細想就扔下筷子沖了出來,見到老婦把她的嘴堵起來不讓她呼救,已經多年不曾動怒的他,竟然生起想把她撕爛的沖動,尤其聽到她說晴蜜是她的兒媳婦時,他十足十體會到何謂怒發沖冠。然而旁人因為一句“兒媳婦”而不敢介入,他有什么辦法能使?
可能燒過頭燒掉理智,一句“愛妻”不自覺脫口而出。不過這樣也好,老婦直咬杜晴蜜的身分是她的媳婦,他就以此為借口倒打她一耙。
“你胡說八道什么東西!晴蜜何時是你娘子來著?明明你們上次才頭一回見面,想嚇唬誰?把媳婦還我!”老婦拉著蔣負謙的手臂,被他毫不留情地揮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