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娘,是不是要下大暴雨?”
“應該是的,快走吧!”悅兒背著平安在山路間穿行,卻突然聽到朗灰的說話聲,好像就在耳邊,卻又聽不清他說的是什么。
“公子?”
“該死的,怎么還沒有離開?”隨著朗灰的咒罵聲,悅兒眼前的景色卻變了,不再是崎嶇的山路、茂密的森林、烏云密布的天空,四周的一切突然變得白茫茫、霧蒙蒙。然后,她在白霧中看到了司徒的身影向她走來。
“爹……”趴在悅兒背上的平安小聲喚了一聲,有些害怕地望了望四周,“娘,我是不是在夢中呢?”
“公子,這是怎么回事?”
朗灰雙眉蹙起,原本深邃的黑眼,如今已變成嗜血的紅色,妖異得可怕。嘴唇凌厲地緊抿著,“你們入了幻境,是我小瞧他們了。”驀地咬破自己的中指,在悅兒的眉心一劃,嘴里念道,“開天眼!
悅兒只覺眼前白光一閃,接著周圍的景物完全變了。白霧消失,不再是她適才走的路,而是她所熟悉的花谷。她此刻就站在花谷中間的水潭邊,再往前多走兩步就掉進水中了。
朗灰站在離她三丈遠的位置,正冷眼注視著看似平靜的水面。
“公子!
“你剛剛看到的都是幻象,現在才是真的!
“咦!娘,我們怎么在花谷?我果然是在做夢!”
“哼!他倒是很有天分,竟然自己開了天眼。”
“娘,這次夢里竟然有你,還有爹爹。”
“嗯,是夢!睈們簯兜。就讓安兒以為是在做夢吧!花谷上空的霧氣已經沒了,可以很透徹地看到天空,只是眼前的天卻像被血浸過一般,且打著漩渦。中間是個巨大的紅洞,好像隨時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公子,該如何是好?”
“你身上有那物什,不會有事。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驀地,悅兒聽到一聲怪叫,好像是從天空傳來的。只見司徒快速地在掌心畫個符,驀地舉起左手,掌心對著天空那個深不見底的洞口,青光由掌心迸射而出。
又是一聲令人膽戰心驚的怪吼,悅兒突然發覺那個洞口變小了些。
“不自量力!彼就嚼浜咭宦。
“咦!娘,水里是什么?好漂亮!開花了!逼桨餐蝗惑@奇地叫道,由悅兒背上滑了下來,就要往潭邊去,被悅兒一把拉住,“回來,有危險!
果然,話音剛落,適才呈現出五彩花瓣的水面像沸騰的開水一樣冒出泡來。
“哇!真好玩。”平安笑著說,他一直以為這是夢中的事情,所以一點也不害怕。悅兒緊緊地拽著平安,已經潛意識地屏住呼吸了。
“是你!”朗灰突然開口。
“呵呵!”一聲嬌笑,由水里傳出,接著水潭中央竄出數丈高的水柱,而水柱的頂端,凌空站立著一名容貌嬌艷的紅發女子。待水柱落下,女子已經站到了岸邊。
“多年不見,你的修為倒是見長了!
紅發女子捂嘴吃吃一笑,“難得夫君還記得小妹,想起當年與夫君分別,不想這一別就是二十九年,真的是想煞妹妹了!
“我可不記得娶過你這樣的嬌妻,你還是找魈去吧!”
“那個死鬼哪有夫君體貼人!”說著一轉身,紅發女子看向悅兒,“喲,怪不得夫君如此絕情呢!原來是有新歡!咦!”突然秀眉一蹙,“這女人身上帶的妖氣是你身上的,她是人?!”她驚訝地道,“我還以為是什么桃樹精、梨樹精勾搭你呢!朗灰,你怎么跟人混在一起了……喂,我們都是妖怪,不怕我們吃了你嗎?”她問悅兒。
朗灰微微蹙眉,“不勞你費心!
“漂亮嬸嬸,你不是人嗎?”躲在悅兒身后的平安,探出小腦袋好奇地問。
女子吃吃笑,“不是喔,我是魚,小弟弟,你看起來真香,我真想一口吃了你!
平安嚇得又躲到悅兒身后,不時偷偷地看她一眼。
那女子突然對朗灰露出哀怨的表情,“朗灰,枉你我夫妻一場,有好的東西竟然不通知小妹。真讓小妹傷心呢!”
“我對一條魚沒興趣,不想百年修行毀于一旦,趕快滾。”朗灰說著抬頭望一眼紅似血的天空,冷哼一聲。
女子嬌嗔道:“真是絕情。朗灰,你我聯手,一起將這些煩人的東西趕走,然后我們一同修煉那鎮妖圖如何?”
“沒興趣。”
“你……”女子眼中閃過殺氣,“朗灰,這些山精野怪雖然法力低微,但你一時也別想除掉他們。我想用不了多久,便會有更多的妖怪趕來。到時,別說你的鎮妖圖保不住,連你的性命只怕也會不保吧!”
朗灰突然大笑,“說得不錯,我的確不該再浪費時間!闭f著掌心中飛出一把三尺長劍,當頭向女子刺去。
女子驚呼一聲:“朗灰,你……。 彼谠貞{空消失。身形隨即出現在水中,肩頭已被刺傷,暴怒道,“朗灰,你敢傷我,休怪我無情了!”
“你也有情?當真好笑。”
“哼!”女子氣得咬牙,一旋身,隱入了水中。
“娘,好厲害喔!大家好像都變成妖怪了。”
“噓!安兒,小聲點。”悅兒都快怕死了。她面前所看到的一切,是她想都想象不到的。她只知這世上或許會有鬼魂,然后又得知,她心中戀慕的公子乃是狼妖。心中雖有些懼,但畢竟是喜歡的。那份心太誠、太真、太烈,以至于忽略了公子的真實身份。
而此刻,四周皆是詭異的東西,她卻脆弱得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只能呆呆地站著。
“。 睈們阂宦曮@呼,拉著平安后退數步,原來,那女子不知何時躥出水面與司徒斗在一處。她看不清他們的招式,眼前只有紅光與青光交錯,她下意識地瞇起雙眸。
“!”一聲不似人類的怪吼。紅光與青光同時消失,悅兒睜眼再看,面前的紅發女子再次消失,而司徒,天!悅兒捂住嘴巴,才沒有將那聲驚呼吐出。若非身上還是那件青衫,悅兒實在無法認出面前之人便是司徒,她的公子。準確地說,站在面前的已經不是人了。雖然是人的身體,腦袋卻變成了猙獰的狼頭。
“這個夢好像真的一樣,會不會變成噩夢啊?”平安小聲嘀咕道,“還好,娘也在夢里。不怕的。”
“公子……”悅兒輕喚。
狼頭轉了過來……
“啊!”悅兒大叫,卻并非因為司徒變成狼頭人身,而是身體突然被一冰涼的物什包裹住,她既看不到也掙不開,“公子!我……”
朗灰也是一驚,“怎么會……”狼頭竟然也能開口說話。
平安驚嘆的同時,發覺到娘親不對勁,“娘,你怎么了……”他走上前,手剛剛觸及到悅兒的裙擺。
“啊!”悅兒只覺得身體被那詭異的東西包裹著斜飛起來,而后又重重地摔到地上。痛哼一聲,再一看,原來包在自己身上的東西是魚鱗片。密密麻麻,惡心至極。
“朗灰,交出鎮妖圖,我饒了她的性命!
悅兒聽出聲音是身上的魚鱗所發,而且正在逐漸地縮緊,她渾身劇痛,感覺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死死地咬住嘴唇,眼神求助地望向朗灰的方向。
朗灰冷聲道:“你真是越來越笨了,竟然拿一個人來威脅我。你還是擔心你自己的小命吧!”話音未落,身形已化成一道閃電,疾射過去。
悅兒眼睛刺痛得睜不開,身體更像是被撕裂一般。心口突然一陣劇痛,接著便痛得失去了知覺。
等她再次緩過來時,身體已經到了朗灰的懷中,抬眼只看到朗灰的下頜,是狼的長長下頜。連狼頭上面的狼毛,她看得都很清晰,卻已感覺不到害怕。比起剛才的劇痛,現在的感覺好多了,只是有些虛弱無力。
“你身上的銅鏡呢?”朗灰突然低頭問道。
“我給安兒了!睈們旱馈
“那就不要跟安兒分開!崩驶依渎曊f,將悅兒放下,“照顧好自己!闭f完,身形一縱,竟憑空飛起,直奔天上那片紅色漩渦。
悅兒身體虛弱,一失朗灰扶持,便跌坐到了地上。平安兒跑了過來,“娘,你沒事吧?很痛嗎?沒事的,這只是在做夢,等夢醒了就好了!彼蝗皇箘牌约旱拇笸取
“安兒,你在干嗎?”
“這樣會疼,一疼我的夢就會醒了。”平安一本正經地說。
“別……”悅兒虛弱地笑了笑,“你不想看到夢的結局嗎?”
“結局?”
“對。∧汶y道不想知道爹爹能不能打敗那些怪物嗎?”
“哦,可是好嚇人喔,風沙打在臉上也很疼,像真的一樣呢。”
“安兒是男子漢,不要怕。何況這只是個夢。”悅兒安慰安兒說。若真的只是個夢,該有多好!
悅兒抬頭望向那片天空,朗灰已經消失在洞中了。紅云如海浪般,翻騰著、怒吼著,里面不時傳出怪獸的吼叫聲。悅兒帶著平安躲到一塊巨石后。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工夫,一聲炸雷突然響起。悅兒只覺得心口一悸,一條黑影從黑洞中被拋了出來,直直地摔到了地上。
悅兒仔細一看,失聲道:“公子……”說著站起身,“安兒,你在這待著別動!迸艿嚼驶疑韨,“公子、公子……!”她想將朗灰扶起,誰知剛觸到他的身體便被燙得縮回手,公子的身體竟燙如火爐。衣服早就沒了,全身上下被一層灰色的皮毛覆蓋,而且多處被燒焦,散發出一種難聞的焦味。
“公子,你這……”
朗灰用手慢慢地支起身體,盤膝坐下,對悅兒說:“躲開。”
“朗灰,交出鎮妖圖,我饒你性命。”紅云中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嗓音像被鍋底磨過一樣,粗啞難聽。
“不行,他險些殺了我,怎么可以放過他!”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悅兒聽出,是那個美艷的魚精。
朗灰盤膝閉眸,并不說話。
“哼!他為了一世間女子傷我,我饒他不得。”
朗灰突然睜開眼睛說:“跟平安待在一起!
“。∨丁睈們阂徽,站起身,往大石后邊,平安躲藏的地方跑去。
翻滾的紅云中突然劈出一道閃電,擊向奔跑的悅兒。朗灰口中急忙念咒,由他掌中射出一道青光憑空攔住了那道閃電。幾道電光在悅兒身后炸開,悅兒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悅兒!崩驶肄D頭擔憂地喚了一聲。
后背一定是受傷了,痛得鉆心,悅兒回頭,剛好觸到他擔心的眸光。心中不禁一熱,咬牙站起,往石后跑去。
不想,又一道閃電直直劈了下來,朗灰念起咒語,掌中的青光剛要揮出,卻驀地噴出一口鮮血,忙用手支地,才沒有倒下。待他將青光再次揮出時已然晚了,兩道光芒幾乎是在悅兒身上炸開的。
悅兒連驚呼都未曾出口,臉便朝下摔倒在地上。
“娘……”平安大叫一聲,從大石后邊跑出撲到悅兒身上,“娘、娘,你怎么了?娘,你醒醒!娘,你醒醒啊!娘,嗚嗚,娘,你怎么不說話?娘……”他趴在悅兒身上大哭起來。
朗灰突然對著紅云怒吼:“鰩鱈!”
“呵呵!”是那個魚精的嬌笑聲,“你心疼她,我就偏要殺了她。”接著第三道閃電凌空劈了下來。
這次朗灰沒有阻攔,只是那雙紅色的狼眼凌厲地注視著天空。
閃電在離平安三尺遠的距離,陡然間消失無蹤。
鰩鱈奇怪地輕“咦”了一聲,又再次劈下,結果與上次相同,閃電瞬間消失。
“鰩鱈,停手,那男孩身上應該帶有寶器,你傷不了他!贝謫〉穆曇粽f道。
“哼。”魚精冷哼一聲,終于停了手。
而平安仍趴在悅兒身上大哭,并不曉得適才生死懸在一線間。
粗啞的聲音再次由云層里傳出:“朗灰,交出鎮妖圖,我便離開,你的內丹已裂,撐不過半個時辰,這周圍早被群妖包圍,以你的現狀又如何沖得出去?不如將鎮妖圖給我,群妖散去,你也好為那女子療傷,再晚些,勾魂使者一到,恐怕你只能到閻王那要人了。我們何必斗得兩敗俱傷,讓別人漁翁得利呢?你我相交百年,該清楚我的性情,只要做出承諾便絕不失言!
“不行,我要殺了……”魚精的聲音戛然而止。
朗灰沉默,四周一瞬間安靜下來,紅云里的怒吼怪叫之聲全部消失了,風似乎也停了,若非平安那哇哇的痛哭聲,會讓人錯以為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朗灰轉頭看了一眼大哭的平安,眼中的光芒閃了閃,突然開口道:“也好,現在就算鎮妖圖不給你,只怕我也保不住它了。只是我也有一個條件。”
“說。”
朗灰驀地笑了,“魈,殺了鰩鱈,鎮妖圖便是你的!
“朗灰!這……鰩鱈是我的妻子!
“悅兒也是我妻子。”朗灰一字一句地說道。
“朗灰,若我再等上半個時辰,鎮妖圖同樣……”
朗灰狂笑,“魈,你可知我練到第幾重……哈哈!鎮妖圖與我的內丹早已融為一體。我內丹若毀了,鎮妖圖便也永遠消失了!
“什么?”魈大驚。
“同不同意在你,內丹一毀,我命不足息,只是那絕世圣物鎮妖圖便要與我一同陪葬了。”
“朗灰!我現在就殺了你!濒~精大怒。
“鰩鱈,等一下!
“魈,你難道為了那個破圖要……啊!”一聲慘叫,又一黑影由云層中掉落,墜入潭中,濺出足有百米高的水花。待水花散去,平靜的潭中浮出一條約十丈長的巨大鱈魚。卻是肚皮向上,已經死了。
朗灰“哈哈”大笑,“好!苯又p手撫向前胸,口中念咒,驀地,一團青光在朗灰的胸前閃現,緊接著一塊形狀奇特的白玉由胸口慢慢地滲透出來。
朗灰將白玉往云中一拋,“給你……順便將這些礙人的精怪弄走,不然我若有了閃失,你得到的也只是一塊廢石頭而已。”
“哼!”魈雖有怨氣,卻也不得不再次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