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看來好兇好兇,她怎么能丟下展奶奶不管?咽著口水,強忍內心的恐懼,她強自鎮靜的仰起頭來。
風勢告歇,那頭“獅毛”經男人大手往后腦勺耙梳,露出完整的臉來了。
幸蘊卻還是傻了眼。
幾綹髻發不馴地散落在飽滿的額頭,刀鑿般的五官線條優美,緊抿的唇隱含一股霸氣,兩道眸光仿佛具有穿透力一般……
“讓開!”展煜的指頭定在她鼻梁前不耐煩地道。
他到底想干什么?就算他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也不能欺負老人家!
幸蘊吸了口氣,在這一刻,她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兩臂一張,幸蘊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用力的搖搖頭。
盛怒的眼直盯在她臉上,半晌,展煜壓沉嗓子透著極大的忍耐,重復道:“讓開!”
她一個勁的搖頭,卻不敵懼意的抖著字句:“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展煜雙手抱胸審視她,眼里開始飄進某種怪異的元素。
幸蘊驚愕的發現他竟然在笑,接著聽見更奇怪的語調──
“那你你你……你又是在干什么?”
幸蘊睜大眼。他在學她說話嗎?
身后的展奶奶不知道何時掀起“蓋頭”來,石破驚天地吆喝道:“丫頭別怕!有我在,他不敢對你怎么樣的!”
是這樣嗎?幸蘊望向他,但見他眼縫精光一閃,倏地有股寒意自她腳底冒起,這一刻她只想拔腿就跑──
“。!”來不及了!
他兩臂往她腋下一架,然后她的腳跟已經離地。
被高高拎起的幸蘊嚇得張口結舌,一句救命就是喊不出來。
展奶奶跳出來了,破口大罵:“放開她!你這個兔崽子想干什么?我叫你放開丫頭,聽見了沒?!”
“丫頭?挺適合她的!逼仓剑轨掀ばθ獠恍。
被人家舉起的幸蘊一個驚慌,掙扎的兩腿又踢又踹。
“嗯?”腹部著實挨了一記的展煜,糾起兩道濃眉,卻發現那小小的頭顱驀地湊過來……
她的嘴巴湊向他的手臂,使勁一咬──
該死!展煜松手,順手一甩。
幸蘊踉蹌著身子,跌坐地面。
好痛……幸蘊揉著屁股。
那方卻似乎已陷入大戰。
“你要死啦?對丫頭那么兇干什么?”奶奶跳腳咆哮。
“是她先踢人咬人的!豹{子面紅耳赤。
“你活該討打!”
“明明是她白目!
怪了?幸蘊眨眨眼,忽然覺得那兩頂怒發雖然顏色不一,但臉部張狂的線條卻有幾分神似?
“獅子”忽然將矛頭指向幸蘊,不懷好意,“只要奶奶跟我走,我就不跟她計較。”
“你這個不肖子孫,竟然敢威脅自個兒奶奶?!”
“奶奶才是在威脅自個兒孫子!”
“我威脅你什么了?”
“你這樣子離家出走,害我擔心得睡不好、吃不好,威脅了我的健康!”
“你會擔心我?”奶奶的嘴角已經忍不住笑意了。
呃?等等。奶奶離家出走?而這頭火獅是奶奶的“不肖子孫”?那她剛剛……算什么?瞎攪和?
幸蘊就那樣子呆坐地面,直到戰火告歇的那對祖孫想起她來。
“丫頭,沒事吧?展煜,看你嚇著人家了!闭鼓棠特焸鋵O子的語氣已經明顯和緩,“還不快牽她起來。”
一只大手伸向幸蘊。
算了,反正她也倒楣慣了,不差多這一樁,至少奶奶被家人找回是好事。幸蘊遲疑了幾秒,終于交出小手──
奶奶冷不防地丟出一句話:“展煜,快跟你小姑姑道歉。”
“什么?!小姑姑?”隨著一記獅吼,那只大手霎時松放,讓幸蘊的屁股離地只維持數秒。
“我的干女兒,當然就是你的小姑姑。”老奶奶理直氣壯的應著。
展煜愣了愣,望著那個正從地面慢吞吞爬起的“小東西”,他偏著頭皺眉,“你?小姑姑?”
“小姑姑?”狼狽地拍拍身上灰塵,幸蘊無辜的眨眨眼,她也在掉頭張望。人呢?在哪里?
“走吧,跟奶奶一起回家!
呃?幸蘊慶幸自個兒的腳步站得穩,沒因為展奶奶的話嚇得跌回原地。
“不不不……不用了,展奶奶,你還是跟……他回家去吧!毙姨N指頭朝他,卻不看他。
“可是你媽不在家,放你一個女孩子……”展奶奶不放心。
“不要緊的,我也常常一個人在家啊,奶奶,你就不用替我擔心了,趕快回家去。”
展煜開始不耐煩地插嘴道:“大家現在都等奶奶回家!彼锨耙徊,害得幸蘊瞬間彈開的身軀差點又絆倒。
她這是干什么?踩著地雷嗎?瞪著那張蒼白小臉蛋,一種不是很舒服的感覺竄過他心頭。
“那明天讓展煜陪你跑一趟分局,去把你媽給保出來。”
“奶奶──”展煜皺著眉。
“怎么?幫點忙就不情愿?那還接我回去干什么?”
“展奶奶,不用了!毙姨N瞪大眼。
“丫頭,你什么也不用說,我不會求他幫忙,反正我早就知道他們全都是一些無情無義的家伙,還好我有你,咱們這就走!闭鼓棠汤鲃菀。
幸蘊卻渾身僵硬,一步也動不了。
滾滾的巖漿!炙紅的火焰!她看到了!她又看到了!來不及逃出那種駭人眸光的她,感覺自己隨時可能被燒成灰。
“丫頭,你怎么不走了?”展奶奶繃著臉問。
“展奶奶,我……我想,你還是自個兒走──”可憐兮兮的幸蘊幾近懇求。
“怎么?連你也嫌棄奶奶,不肯收留奶奶?”
“我──”誰來聽聽她的苦衷?
眼中燃著兩簇火的展煜,寒著聲音道:“我就不相信誰敢在這時候窩藏奶奶!
展奶奶聞言,馬上跳腳,“什么窩藏?當我是犯人嗎?我是你奶奶欸!”
“我當然不敢把奶奶當犯人,但地底下老祖宗很快就會當奶奶是罪人了!
“什么?你這臭小子敢說我是罪人!”
“家里鬧得不得安寧,所有的人因為擔心奶奶,都沒法子安心做自己的事,結果,奶奶卻在這兒罵這些人無情無義?要是媽的心臟病發作了,公司放著倒閉了,奶奶說說看老祖宗會怪誰?”
老祖宗果然是鎮壓的法寶,老奶奶厲色一緩,支吾道:“那、那怎么能夠全怪我?要是你聽話一點,我又沒說不回去……”
“我哪里不聽話了?”
“你不幫丫頭的忙!”
“我有說不幫嗎?”
“可是你的態度很惡劣!”
“是奶奶太霸道!”
又吵起來了。
一步、兩步……幸蘊的腳步悄悄后移。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腳底抹油,溜啊──
“站住!”
“!”一記獅吼中,她兩條腿成了麻花卷。
“明天早上九點,在家里等我。”
“丫頭,記得喔,明天就等展煜去接你喔!”展奶奶和孫子相偕離去,笑嘻嘻的向她揮揮手。
明天……幸蘊終于恢復意識,身子一軟,倒了。
跨上車的展煜回頭瞥著她再度跌坐地面的身影,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想到這丫頭方才拚命護衛奶奶的樣子,他就是想笑。
“那丫頭叫什么名字?”開車時,他問了奶奶。
“梅幸蘊!
“呃?”兩秒鐘之后,他爆出笑聲,“哈哈哈……”
“笑什么?有我這個干媽,以后她就是最幸運的!”
“奶奶當真要認她當干女兒?”
“怎么?你有意見?”
“有意見的人不會是我吧?”
“這是我的決定,誰敢出聲反對?”
看來這個決定會讓家里再度成為戰場。
展煜聳肩,無所謂的笑笑。對他來說,只要奶奶能夠歸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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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如展煜所料,奶奶回家后,一說出這個“決定”,頓時喧嘩四起、“討伐”聲浪不絕于耳。
最后奶奶使出絕招──
“從現在開始,誰要是敢反對,我就把我名下的財產,全部過繼給丫頭!”
反對聲浪最猛的于守義夫婦,兩張嘴一下子被封堵了。
直到奶奶離開飯桌,劈里啪啦的噪音再次響起──
“這算什么?我看媽真的是老糊涂了!也不想想她多大歲數了?跟人家興什么干爹干娘的?不成!我反對!”
身為兒子的于志揚響應熱烈,“我也不贊成!就算奶奶要認養干女兒,也不能隨隨便便找些來歷不明的人。她家開賭場欸,怎么可以跟那種身分的人結親?!”
于守義端出他那套邏輯,“那個姓梅的女人一定不簡單,準是知道展家的財力,這根本就是預謀!”
“那怎么辦?我們可要想想法子制止她的陰謀!
“對啊對啊,我們現在要更團結才是,一起想法子好好對付那個姓梅的女人!”
“對,那個丫頭如果敢妄想展家的一分一毫,咱們就讓她死得很慘!”
“阿煜,你看過那女孩子,你覺得怎么樣?”劉淑嫻看場面吵得不可開交,頭疼的掉頭,問著大口扒飯的兒子。
“什么?”展煜眼皮不抬。
“就是那個姓梅的女孩啊。”
“不怎么樣!彼徽Z帶過。比起這里的“妖魔”來說,那個丫頭的道行根本不值一提。
“那有關奶奶認養她的事,你覺得──”
“奶奶高興就好!闭轨咸┤蛔匀簦瑹o所謂。
“奶奶高興也不成。 庇谑亓x開始提醒事態的“嚴重性”:“雖然說媽手上的資產是爸留給她的老本,但總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人吧?單就那幾筆土地,就有上億的身價啊,最糟的是,恐怕還會因此引狼入室,從此展家不得安寧!
聞言,劉淑嫻不得不緊張了,“那你們有什么好法子說服媽嗎?”
一聽要說服老人,四下皆靜悄悄。
顯然他們有了共識──與其為這種“不可能的任務”傷腦筋,不如另謀對策。
緊接著,以靜制動、知已知彼、暗兵部署各種計謀都出籠了。
展煜看著眼前這幾個密切研商對策的人,包括母親在內,都難能可貴的放下身段、共體時艱,該是拜奶奶所賜,這才能化解原先的不睦吧!
勾著不屑的冷笑,展煜起了身,跨出了飯廳。
穿過回廊,他步向側院,手機乍響。
“喂──你你……你是展先生嗎?”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傳來。
展煜蹙了眉。是梅家那丫頭,同時也是前廳正被眾人誓死討伐的“罪魁禍首”。
“你怎么知道我的電話?”
“我……是奶奶她打電話過來,我問她的,因為我想找……找你──”
太多停頓的語氣詞,實在不是展煜所能忍受的。他直接問一句話:“什么事?”
“因為奶奶她……她說,要你明天陪我去拘留所保釋我媽媽,那……”
“那是明天的事,不是嗎?”她是來提醒他的?
“不不不……不是的!
“你說話一向都這么結結巴巴嗎?”展煜有點兒無奈的翻翻眼皮。
“我──”沒下文了。
怎么?她干脆不吭聲了?
“喂?喂──”
一秒、兩秒……開始十進位時,展煜開始冒火了,“喂喂喂!說話!”
那頭幸蘊倏地挪開話筒,深吸口氣,一鼓作氣說完話:“我的意思是說,明天就不用麻煩你過來接我了!
“喔?可是我答應了奶奶!彼悬c兒訝異。
“要是奶奶問起,你就說你有陪我去,這樣子就……就行了!
“你是特別來教我怎么欺騙奶奶的?不怕被奶奶知道嗎?”
“我──”
那頭的抽氣聲讓展煜微笑著搖了頭。這么快就被唬倒?突然間,他想著前廳里的張牙舞爪,她招架得住嗎?
“明天見,就這樣子!睕]留任何置喙的余地,展煜收了線。
等明天見面時,也順便提醒一下她身邊的“危機”吧!當是回報她對奶奶的照顧,也算給奶奶一個情面。
這丫頭真正幸運的,該是遇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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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展煜來到梅家的公寓前。
第N次按下門鈴之后,終于有人出聲了。
“梅小姐剛剛已經出門去了,沒人在家啦!碧筋^出來的隔壁鄰居說道。
展煜瞪著那文風不動的門板,在沖動地動手將它拆下大卸八塊前,他快速走人。
她不在家……她居然敢放他鴿子?!
這算什么?拒絕?拒絕他的幫助?拒絕這天外飛來的福氣?
回到車上,展煜正欲加速離去的同時,眼角掃射到一道纖細身影,咻地消失在前方巷道。
展煜唇角冷撇。大白天的,也能見鬼?不,是她。
他一眼認出了幸蘊。
展煜再度下車,然后快速走入那條死巷……蹬蹬的腳步聲逼近那面水泥矮墻。
他只是想弄清楚,她在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