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碧洗,西斜暮色從林葉間篩染一地暈黃,不遠處怪石崢嶸,巨木盤根,浸淫在佛寺里的香煙渺渺,帶著幾分仙境清寧。
當然,如果不要有人圍著她,那更是一點都挑剔不得了。
“瞧瞧,這是誰家的丫鬟,長得這般俏!
“小丫頭,跟爺兒回家,爺兒管你吃住任你銷魂!痹捖,一陣哄笑聲起。
似錦垂斂濃纖長睫,一張巴掌小臉垂得不能再垂,思忖著哪里有縫就往哪里鉆,可偏偏將她團團圍住的幾名男子一點縫隙都不給她,甚至還愈靠愈近,這已經不只是光天化日之下在佛門清凈之地遭調戲了,她懷疑再不想法子脫身,肯定會被直接打包架走!
“抬起臉嘛,丫頭!蹦腥藙邮痔羝鹚饧毜南掳。
似錦粉拳緊握著,拍開了男人的手,趁隙要走,卻被拽個死緊,干脆一搏——?“救命啊、救命!”她扯開喉嚨拚命喊,細軟嬌嗓彷似黃鶯出谷。
“向誰救命?清竹寺后院一抹人影都沒有,誰來救你?”兩三個男人一起圍上,打量著她粉雕玉琢的美顏,不由驚為天人。
似錦皺著眉,心頭遽緊,小小身子不住地顫著。
紅顏禍水,就知道這張臉早晚會惹出事端!
如果可以,出門時她也想像小姐一樣戴著帷帽,可問題是她一進佛寺就忙著伺候主子,跟著小姐還有府里的大奶奶二奶奶上香后,主子們一下要茶一下吩咐素齋,她跟如意還有奶奶們身邊的幾個大丫鬟忙得腳不沾地,戴帷帽多不方便。
在這非常時期,二奶奶身邊的大丫鬟素月居然還要她到后院撿二奶奶遺失的帕子,二奶奶掉了帕子關她什么事?要撿也是素月去撿啊。她雖然覺得古怪,但還是乖乖地走上一趟,結果帕子沒找著,她卻被人給圍了起來。
她自持冷靜,心想時間一久,她一直沒回廂房,也該有人來找她?墒侨怂悴蝗缣焖,少了她,似乎也沒人察覺,教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根本就是著了道。
想逃,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她一閉眼,假裝昏厥軟倒,如她所料,扣住她的力量隨即放松,幾乎是同時,她已經從兩個男人間的縫隙鉆了出去。
“喂,站住,竟敢騙爺!”
似錦頭也不回地拔腿狂奔著。她腦殘了才站!這時就不得不慶幸自己長得小,才能教她鉆出縫隙,換作旁人才沒這本事。
但相對的,長得小等于長得矮,步伐小能跑多快?
才想著,余光瞥見右側小徑有人竄出,她要閃避已不及,被人給逮個正著,她只能不住地踢踹著,怎么也不肯輕易就范……
“放下她,她是咱們的!”
一聲咆哮教似錦猛地抬眼,瞧見發聲的是剛才追逐她的男人,那現在單手抱住她的是——?她回頭望去,不禁微怔。
濃眉底下的黑眸深邃如星子,彷似會勾魂般閃動著,立體奪目的玉面噙著一股慵懶的氣息,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她。
原來這世上真有這般俊美無儔的人,宜男宜女的精致五官,擁有女子的端凝秀麗和男人的銳拔英氣。
如果可以,真想畫畫看……
“喂,你到底是誰,還不把爺兒的丫頭放下!”
似錦回過神,就見幾個男人已經圍了上來,不禁暗惱。瞧瞧她這個呆子剛剛做了什么,大難臨頭竟還想要畫人,壓根忘了逃難,要是這個人也是心懷惡意,她豈不是死定了?
“這丫頭是你府上的?”悅耳清潤的嗓音從她頭上落下,教她再次確定一手把她拎起的絕對是個男人,而且有意救她。
但就算如此,也并不代表他是個正人君子,因為這一年來她已經充分體驗天下烏鴉一般黑的道理,常常從一個坑再掉進另一個坑,哪怕來者長得再道骨仙風,體內流的還是野獸的血。
希望他不要糟蹋那張好皮相,希望他會是碩果僅存的那位君子,她由衷希望。
“她……她當然是!”男人有幾分心虛地應著。
“她叫什么名字?”拎著似錦的男人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黑曜般閃爍的眸子帶著盈盈笑意。
似錦猛地抬眼,又再次對上這好看的男人,這般近距離的注視教她臉上有點發燙,但還是忍不住地盯著他看。
真是張棱角分明的臉,只要給她一枝筆,絕對能將他的神韻刻進紙里。
男人似笑卻又無溫的眸緩緩移開,落在幾個張口無言的男子身上,笑意深了些!翱磥韼孜皇窃诜痖T境地打誑語了,不過笑鬧倒是無傷大雅,這丫頭就讓在下送回去吧!彼ひ魩Γ掷镄虚g給了對方臺階下,眉眼慵懶,卻噙著不容置喙的霸氣。
帶頭的男人哪里肯放掉無意間瞧見的極品,正欲理論時,身后的同伙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話,教他臉色微變,滾到舌尖上的話只能用力咽下,悻悻然地轉身離去。
“公子……”似錦仍是渾身戒備。
不能怪她多疑,實在是人都走光了,他還不將她放下來……她真的很怕會被直接打包帶走。
她看著他的腳邊,思索著是要撿起地上的石塊敲他一記,抑或是要精準地踢中他的脛骨,但不管是哪一種法子,似乎都行不通吶。
正忖著,她感覺扣在腰上的力道松了,腳一踩到地面,她二話不說連退兩步,抬眼直瞅著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
“……多謝公子。”她慢吞吞地說著。
“我帶你回廂房!彼⒉[起眼,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
“不勞公子,我知道該怎么走!钡胤讲淮螅肪不繞,也不是第一次來,她知道怎么回廂房。
不管怎樣還是防著點較妥,天曉得他會不會帶她繞到哪個角落還是什么的。畢竟她對自己這張禍水容貌還是相當有自知之明的,走到哪都能吸引狂蜂浪蝶,一旦落單時,那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男子正要開口再說什么時,不遠處傳來叫喚聲。
“似錦!”
似錦喜笑顏開地喊著,“如意!”她朝如意的方向走了兩步,又趕忙回頭朝男子福了福身!岸嘀x公子!
男子笑而未語,只是目送她像只蝶兒般朝另一個丫鬟奔去。
一會,人影已經隱沒在林木間,他尚未收回目光,身旁的怪石后頭閃出一個笑得賊模賊樣的男人。
“英雄救美呢,若凡!崩钍灏阂簧砣呵嗌C銀邊錦袍,站在李若凡身邊,身形一般,疏眉朗目,笑時帶著幾分桃花樣。
“不難,有空就教教你!崩钊舴菜菩Ψ切Φ氐馈
“得了,要不是這丫頭合你胃口,你會動手?”李叔昂笑啐著!耙灰绺缛湍愦蚵牬蚵犑钦l家的丫鬟?”
“江家的!
“哪個江家?”他更疑惑的是他怎么知道。
“米商江家!
“喔,那個江家啊。”李叔昂本是興趣缺缺,但像是想到什么,不禁又摩挲著下巴!耙悄莻江家,那小丫頭便兇多吉少了!
常盤的米商江家可是出了名的荒唐家族,手上握著通州和徽州上千畝的良田,那春秋兩期的莊子收入可是高得教人咋舌,更別提其他林林總總的鋪子了。又也許是幾代都吃不空的家產,才會教江家人愈發荒唐,經牙人挑進府的丫鬟全都是上選之姿,各房各自挑完,最遲三天內抬為通房。
這倒也沒什么稀奇,了得的是江家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父搶兒子的通房,庶子搶嫡子的妾室,甚至兒子搶老父的小妾都時有所聞。
甚至,在無月的夜里,偶爾也會有人撞見江家的后邊角門里抬出了丫鬟的尸體,隨意地埋到城外的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