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蕭條的季節,剛過正午,明月館迎來了兩個奇怪的客人。
白衣少年眉目如畫,俊美絕倫,氣質清雅飄逸如幽谷白云,烏黑晶亮的眸子漾著秋水,眼波流轉之間,帶出一股天然的孤傲之氣。他一進來,屋內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抽了一口氣,心道:天下竟有這般標致的人物。
旁邊的青衣少年相貌雖不及他精致,卻也英挺不凡,天生含笑的眉目,一見便令人生出親近之意,但是當他冷下臉,微慍的目光一掃,不怒而威的氣勢令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緊,悄然移開投向他們的視線。
來明月館的客人非富即貴,這兩人相貌不俗,衣著卻著實不敢恭維。白衣雖然潔凈卻有些破舊了,青衣更是樸素得街上隨便一抓就是一把,而且連個仆從都沒帶,不像是富家子弟。
掌柜莫宣心中疑惑,臉上卻絲毫不帶,忙迎上去,殷勤問道:“兩位公子要住下嗎?”
風唯卿看問身邊的人:“楚云,你說呢?”
荊楚云抬眼,目光看向莫宣,卻又似穿透他看著不知名的某處,輕輕點了一下頭。
莫宣在被他幽邃的目光一掃,不禁呆了一下。
風唯卿皺了皺眉,提高聲音道:“可有清靜的地方?我們不愿被打擾!
莫宣忙收斂心神,畢恭畢敬的介紹:“我們這里最清靜的地方莫過于后面的梅、蘭、菊、竹四軒,都是獨立的院落,如今除了竹軒已被定下外,其余三個可任憑公子選。”
風唯卿看了看身旁已微露疲態的人,目中露出疼惜,輕輕握住他的手:“這樣最好,就梅軒吧!
他幼居深山,廣闊的天地給了他豁達的胸襟和隨意的性情,禮教對他沒有任何束縛,喜歡一個人,也不管這份感情是不是驚世駭俗,便竭盡所能關愛呵護,絲毫不知道掩飾。
荊楚云看到眾人驚訝、怪異和甚至淫褻的目光,暗自惱怒,冷冷抽回手。
莫宣暗忖:這兩人情形頗為怪異,青衣少年神情關切,白衣少年卻冷漠疏離,偏偏二人都氣度不凡。還是小心為妙,莫惹出什么事端。
忙陪著笑臉道:“好,我馬上帶兩位公子去,可是,我們的規矩要交一筆定金,公子看——”
人都來了,還交什么定金,分明是有意試探,荊楚云沒有溫度的目光掃過身邊的人,淡淡道:“你怕我們沒銀子么?我身上的確沒有,不過這位公子可并非如此,是不是。俊
從青城山到這里的一路都是投宿到農家,有時還餐風宿露,他知道風唯卿身上沒什么錢財。
風唯卿見楚云開口說話,心中一喜,縱然聽出語氣譏誚,有意讓他難堪,也忽略不計,從懷里拿出一面玉牌道:“掌柜可認得此物?”
莫宣和荊楚云都吃了一驚:關家玉牌!
只見潔白通透的玉牌上,碧翠的顏色勾勒出一個龍飛鳳舞的“關”字,竟是天然而成,真是價值連城的寶玉。但是這玉牌的真正價值卻并不在此。
江南關家,富可敵國,各大城市都有他們的錢莊和產業。關家老爺有6個女兒,不惑之年才得一子,三年前,此子一病不起,關家通告全國,不論是誰,若能救治,關家一半財產作為酬謝。歷時半年,名醫來了不知有多少,都束手無策,最后卻是一個神秘少年治好了他。
那少年不肯要酬勞,關老爺將家傳寶玉贈與,通告天下,關家錢物,任其取用。
但是三年了,玉牌卻從未現身,以至于很多人都懷疑那只是一個謬傳。
***
梅軒果然環境清幽,南北向的房間,陽光充沛,既通風又舒適,布置也極為素雅精美,院中有花有草,有池有樹,便如一座精巧的園林,不愧為錦城最好的住處。
莫掌柜辦事效率很高,不消片刻,風唯卿要求采買的衣物便悉數送來。
荊楚云沐浴過后,換上一件質地柔軟,樣式簡單的白緞儒衫,更顯得素雅潔凈,清麗絕倫。風唯卿依然是一件樸素的青布長袍,看到楚云,不禁又呆了。直到楚云著惱才醒悟,訕訕地拉他坐下,講起玉牌的由來和關家的趣事。
荊楚云默默聽著,心中卻悲憤難當:這世上為何如此不平?有的人毫不費力,信手拈來,便能擁有一切,而有的人費盡心機,受盡苦楚,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風唯卿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一徑說笑,引他開心。
“楚云,江湖的恩怨是非,都不要理會了好嗎?我們在這里休息幾日,到附近的名勝游覽一番,然后到江南定居如何?我記得你說過喜歡西湖!
“……”前些日子被他追問得煩了,隨口說了一個“西湖”,他倒記得清楚。
“一會兒我們去君子樓吃飯好嗎?聽說那里有幾樣菜天下聞名。”
“……”
“楚云,你睡了嗎?”
“……”
風唯卿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輕撫著他的黑發,喃喃道:“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高興,青城山也好,今日也好,你想看的其實是我的為難對不對?甚至不惜把自己也搭進去,楚云,你到底在想什么?難道你不想有人對你好,難道你不想過平靜舒適的生活?相信我,楚云,我喜歡你,真的喜歡——”輕輕吻上那顫抖的睫毛,挺俏的鼻尖,卻怕又會把持不住,不敢再深入下去。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卻做出一副癡傻的樣子,荊楚云悄悄捏緊手指。
兩個人靠在一起,一直躺到日薄西山?此朴H密無間,卻一個暗自傷懷,一個愁腸百轉,各有各的心思,誰也沒能睡著。
***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見到牌匾上的端莊大氣的“君子樓”三個字,風唯卿腦中不知怎的就浮上這句話。悄悄看一眼荊楚云,暗道:他雖不是女子,我待他的心卻是更甚。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這些日子的確實夜夜輾轉反側,甚至比未找到他時更為難熬。求之不得,縱然將他擁在懷里,卻原來仍是求之不得。過去一心一意只是想找他,如今人找到了,又是朝夕相處,按說該心滿意足,不知為何卻更覺空虛,似乎怎么也填不滿。為何如此?要怎樣才能滿足?
他在這里被感情折磨,想不通,看不透,煩惱不已,另一個卻早已不耐。
“到底要不要進去?”
兩個如此引人注目的人,手拉手站在酒樓外,的確是奇怪得緊。很快又很多人好奇的觀望,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見楚云深蹙著眉,目中露出痛苦的神色,風唯卿顧不上旁人各色的目光,忙問:“你哪里不舒服?”
荊楚云咬牙:“放手!
風唯卿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竟然把他的手握得死緊,趕忙拉過來看,見他修長的手指已經毫無血色,隱隱發青,心中懊惱不已,待要道歉,荊楚云猛地抽回手,轉身便走,徑自回到梅軒,“砰”的一聲關上門。
風唯卿站在門外,又是道歉,又是懇求,折騰了半天,里面卻毫無動靜,只得吩咐伙計從君子樓買幾樣點心、飯菜送過來。
飯菜一樣一樣送來,擔心楚云挨餓,不住勸慰誘哄,可是任他好說歹說,里面仍然沒有絲毫回應。
飯菜熱了數次,伙計們暗自嘀咕,偷偷取笑,最后實在熬不住,要求休息,風唯卿擺手讓他們回去。
漸漸的,黑暗籠罩大地,寒氣泛起,夜露打濕衣衫,涼意從身體一直滲到心里,風唯卿終于明白,楚云只是借題發揮而已。
他雖然無父無母,但是自幼蒙師傅師娘視如己出,行走江湖以來,憑他的武功、醫術和為人,所遇之人,哪一個不是欽佩恭敬,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想到山神廟的生死一線,想到這些日子的痛苦無奈,想到一次一次忍氣吞聲,想到做了這么多,這人仍是如此狠心絕情,不由心頭火起,厲聲道:“開門!
還是沒有動靜,他一掌拍開房門,卻見那人斜靠在窗邊,嘴角含著譏誚的笑意,閑適地飲著茶,霎時怒火中燒,一把將茶杯打落在地,抓住他的肩頭,大力搖晃:“為什么,為什么你要如此折磨我?我待你不夠好嗎?為何要踐踏我的心?”
荊楚云肩頭奇痛,鬢發散亂,卻一言不發。
半晌,風唯卿慢慢放開手,潰然坐在椅上,常常帶著明朗笑容的嘴角抽搐著,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笑:“告訴我,你到底要什么?你要我怎樣做才行?”
荊楚云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手扶著書桌,冷冷道:“你又要什么?想要我怎樣?”
“我——”風唯卿張口結舌。
可憐他從不知情為何物,一旦動心,竟連自己要什么都說不上來。
荊楚云譏笑出聲:“要我的身體嗎?”
“不……我不是為……”風唯卿囁嚅著,不知所云。
荊楚云斜睨著他:“那就是不要嘍?”
風唯卿漲紅臉,既不能搖頭,也不能點頭。
“不報當年差點被我害死的仇了嗎?”
“不,那件事就讓它過去吧,我不怪你了!
“真是寬宏大量!鼻G楚云斂起笑容,沉默了片刻,緩緩道:“但是我卻不能不怪自己!
風唯卿猛然站起身,驚喜交加:“有你這一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楚云,我確實怨過、恨過,也曾一想到就難受,可是我——”
荊楚云淡淡微笑著看他,一如當年在山神廟說要廢去他武功時的表情,風唯卿突然打了個寒顫,只聽他一字一字的說:“我怪自己當初沒有殺了你,若服用“火影”之膽的人是我,那么我也可以百毒不侵、內力深厚,或許大事早成,怎么會受這許多苦楚?我怪自己一念之差,招致今日大禍,被那些人凌辱虐待;我怪自己一時之仁,埋下禍根,被你任意輕薄欺侮。你說不怪我,好笑,你應該感激我的仁慈才對。是不是啊,風少俠?”
“住口,住口——”
這是楚云第一次對他說這么多話,卻句句都是鋼刀,字字都是利劍,直透心窩。
風唯卿沖過去,一把將他按住。
荊楚云身體后仰,上半身倒在書桌上,下身卻與他密密貼合,笑道:“寬宏大量的人也會惱羞成怒。俊
“不許再說!憋L唯卿一掌打在桌上,書桌轟然倒塌,兩個人滾落在地。
荊楚云掙扎著起身,卻被撲倒,狠狠壓住,身體似乎被揉碎一般,胸腔里的空氣都被擠出,他費力地喘氣,費力地笑:“現在呢,你要做什么?殺了我?占有我?蹂躪我?是啊,你的確很強,可以做所有想做的事,卻永遠無法得到我的心,你——”
壓制他的人猛然僵住,幾滴水珠從眼中滑落,滴在他臉上,荊楚云突然頓住,再也說不下去。
風唯卿慢慢站起身,踉蹌退后:“我終于知道了,原來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只是你的心……”
所以找到他仍然不滿足,所以抱著他仍會輾轉反側,所以明知他刁難仍要為他達成愿望。
“我喜歡你,想保護你,照顧你,讓你快樂……我錯了嗎?錯了嗎?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他一步一步退出門外,聲音漸漸消失。
良久,荊楚云翻了個身,趴伏在地,手撫胸口,大笑起來,直笑得渾身顫抖,眼淚涌出。
“差點被我害死,還想保護我,照顧我,讓我快樂,好笑,真是好笑,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傻子……”
可是這個傻子卻可以讓他心痛,讓他流淚。
“太好笑了,笑死人,誰說我心痛?我怎么會為一個傻子流淚……”
因為他是這世上最強大,最聰明的傻子,他可以輕易擁有一切,卻視如糞土,只想要你的心。
“你錯了,你犯了天大的錯……我哪里還有心……為什么你這么傻……好傻啊……”
***
夜闌人靜,月掩星沉,孤燈不明,只能聽到蕭颯的風聲,黃葉飄然而落,又被風卷起,飛舞著,不時敲窗,沙沙輕響。
幽暗的內室,桌椅殘木、杯碗碎片散落一地,如被颶風橫掃肆虐而過的孤舟,風平浪靜之后,只剩下零亂的碎屑漂蕩在無邊的海上。
滿目狼藉之中,纖瘦的白色身影蜷縮著,柔滑的黑發流瀉如瀑,遮住了慘淡的玉顏。令人心酸的笑聲漸漸停歇,變成壓抑的嗚咽,終至無聲無息。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有半刻,強健的手臂將趴伏在地的人兒抱起。僵冷的身體接觸到溫暖的懷抱,突然顫抖起來。
“你比我更傻,已經吃了那么多苦,還要自己折磨自己。”感受到他的顫抖,風唯卿收緊雙臂:“你看,身子都凍成冰了!
將他輕輕放置在床上,除去鞋子,脫下外衣,拉過錦被裹好,風唯卿坐在床邊,用手指輕輕擦拭玉顏上半干的淚痕:“楚云,你恨我也好,討厭我也好,都沒有關系,不要再苛待自己了!
荊楚云怔怔地看著他,眸中盈滿淚,在眼眶處閃爍著、蕩漾著,卻不落下。
呆愣的表情、迷幻的眸光和盈盈欲滴的淚消弭了他臉上一貫的冷色,清冷玉顏現出如迷路的孩童一般茫然無助的神情,風唯卿心中一蕩,直想緊緊抱住他親吻撫慰,又強自忍住。心道:他認為我存有輕薄欺侮之心,再有這種行為,只會令他更加厭惡。
雷轉篷豪爽灑脫,不拘小節,風唯卿自幼追隨師傅,生活無拘無束,隨心所欲,高興時歡呼雀躍,悲傷時放聲大哭。下山后,雖然不愿出風頭,盡量避免招惹是非,卻也無人能約束于他,何曾如此壓抑?如今愛慕之人就在身邊,卻不得親近,真如百爪撓心一般,又痛又癢,難挨難消。
“暖和一點沒有?”風唯卿硬生生是收回輕撫著他面龐的手,放在身側攥緊。
荊楚云似沒有聽見他的話,仍然怔怔看著他,半晌,緩緩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輕觸他的臉,手指剛一觸到,眸光一閃,突然清醒,待要收回,風唯卿一把抓住,將那修長光潤的手掌貼在自己臉上,激動地輕喚:“楚云,楚云——”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碰觸,怎不令風唯卿欣喜若狂?
他的手有些涼,卻又一股暖意從那細潤柔滑的掌心傳出來,直涌上心窩。
荊楚云想抽回手,卻被風唯卿握緊,在臉上輕輕摩挲?粗讲艥M是苦澀的臉上露出明朗燦爛的笑容,不由窘迫萬分:“放手!”
見他著急,風唯卿忙放開手。
荊楚云翻身背對他,一時的感動忘形之后,心中涌上更深的懊惱和自厭。
風唯卿坐了片刻,看楚云身體僵直,想是因為他在這里而不能安眠,于是站起身:“你安心睡吧!
還未邁步,就聽冷冷的聲音道:“為何要這樣?”
“怎樣?”風唯卿愣了一下,見他雖然開口卻沒有回頭,心中一痛,連看他一眼都不愿嗎?
“楚云,不管是四年前,還是現今,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絲毫輕薄欺侮之意,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情不自禁想親近,如果你不愿意,以后,以后我——”
想到不能抱他、親他、碰觸他,風唯卿心中難過,這句話便再也說不下去。
荊楚云轉身看著他:“你不必解釋,我知道!
喜歡又如何?哪一個人迷戀的時候不是千恭萬順,恨不得為那人摘星攬月,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博取一笑,一旦心意改變,還不是一樣絕情斷愛,恐怕連看一眼都覺厭煩。
他天資聰穎,這些年又經常與那些陰險狡詐的江湖人物周旋,最善于揣度別人的心思,何況風唯卿在他面前從不隱藏自己的情緒和想法,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幼時的苦難和這些年的所見所聞、所歷所感,讓他認定人性丑惡、人心涼薄,任風唯卿熱情如火,他卻冷顏相對。
風唯卿不知他的想法,還道他終于肯相信自己,方一喜,想起他方才的話,又不禁黯然,思前想后,仍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一時喜,一時悲,心情沒個安排,忍不住問:“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那樣說?方才的話不是你的本意對不對?你并沒有那么恨我、討厭我對不對?”
荊楚云垂下眼簾,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問:“方才你分明憤怒已極,為何沒有對我施以武力?”
只要他施暴,那種時候,難免放松警惕,就有機會制住他,這原本就是今日激怒他的目的。但是他沒有一指加害,卻流著淚離開,讓他沒由來地難過。
想到離開青城山后,也曾數次想趁他意亂情迷或是熟睡時下手,他卻總是睡得晚,起得早,擁吻也只是淺嘗輒止,根本沒有機會動手。
心中一驚,難道這人已經看透了他的用心才會如此?
他的心思百轉千回,卻將別人也想得復雜,反而曲解了風唯卿眷寵呵護之心。
風唯卿笑了:“我是很生氣,但是更怕一怒之下傷了你,所以出去透透氣!
“既然如此,為何這么快就回來?”
“你終于肯說出心里的話,這樣總比前些日子什么都悶在心里強,想到這些我就不生氣了。還有——”風唯卿俊臉微紅:“我怕你會離開,所以……”
荊楚云一呆,方才竟沒有想過要走,至于為何沒想卻不愿去深思。心道:他當年吃過我的暗虧,自然防范的緊,幸好沒走,否則定會被追回來,到時想走就更難了。他既然很快折回,必然聽到那些話,正好趁此機會撤去他的心防。
荊楚云抬眼深深看著風唯卿,略顯激動地道:“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我,我——”眼淚隨之流下,似傷心難抑。
他本來只想落幾滴淚,可是話一出口,不禁想起挨餓受凍、提心吊膽的兒時,想起被嫌棄打罵的幼年,想起被作為復仇工具的少年。想起沒有溫情的母親,想起欺負凌辱他的人,想起忍著傷痛,獨自飲泣的暗夜,還有那些無可奈何唯有等死的日子……一時悲憤填膺,有淚如傾。
他雖然聰明堅韌,但畢竟只是個身世凄慘的十七歲少年,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剝落了強撐的冰冷外殼,便只剩下脆弱。
風唯卿慌了手腳,顧不上考慮他會不會著惱,緊緊抱住那因強忍著不哭出聲而劇烈顫抖的身體。
“別哭,楚云,沒關系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對你不好,也沒有關系,我一個人對你的好就抵得上所有人……不要再排斥我,讓我來照顧你,愛護你,我不會再讓你受苦,也不會讓你受絲毫的委屈……把過去一切都放下,好嗎?如果放不下,就全部交給我,你的悲傷、壓力、彷徨、苦惱都由我來承擔,我擔得起,受得下……知道嗎?你高興的時候我最高興,你難過的時候我更加難過……不哭了,楚云,你這一哭,我也想哭了……”
他原本就是感性的人,從不管什么男兒有淚不輕彈的話,想哭就哭,說著說著竟真的流下淚來。
荊楚云哭了一會兒理智已然恢復,聽了他的話,見到他的淚,呼吸一滯,沒由來的一陣心慌意亂。暗自惱怒,吸口氣,悄悄將內力聚到指尖,移向他的風池穴,手指放到穴位之上,猶豫了一下,咬牙,用力按下去。
風唯卿瞬間僵住,臉上還帶著淚,驚愕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