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我們的事太后竟然答應了!
“嗯!
韓嫣微笑著點頭。
劉徹看著韓嫣,這熟悉的面孔,只有自己才看得到得羞赧神情,少年特有的鮮嫩膚色,以及白絹內單,都在昏黃朦朧的燈光下籠罩著淡淡光暈。
劉徹湊上去,緊抱住韓嫣的腰,氣息拂在他耳上,“今后我們就不必再躲躲藏藏的了——”
“這么說你以前好象有掩飾過?”韓嫣抬手隔開他的下巴,從下往上斜著眼睛看他。
“那是當然。”
“說謊也不打草稿!表n嫣笑著用食指點上他的額頭,劉徹趁機握住他的手,俯下頭頸,輕摩著耳垂。
手不安分地撓上了腰間腋下,又癢又麻的感覺頓時讓兩人在枕墊間滾成一堆。鬧了半晌,直至撞到了墻壁,方才止住了。
輕輕喘息著,韓嫣靠在墻上,注視著張開雙臂撐在自己兩側的劉徹。
緩緩俯下,吻上韓嫣的唇,離開,又落在唇角上……
“……關于陣亡兵士遺孤的撫恤問題,朕想把那些遺孤都召集起來,收編為羽林軍的后備軍,稱羽林孤兒騎!
“嗯。就交給衛青帶領吧,都是窮苦百姓的孩子,年紀也相近。如果換了士大夫就有隔閡了!
“說的對。還有南軍要精簡一半,都調到北軍去!
“北軍屯兵的地方只有中壘一處實在少了點,找機會增加幾校吧。”
“好的……那個箭頭你覺著如何?”
“嗯……血溝增加成八道,我想殺傷力會更強一些……喂~~~啊……——!喂!”
“噓……別說話……你的誓言,朕真的好感動……其實根本沒必要發什么誓,你我彼此早已……”
“嗯……”
長長青絲瀉在席上枕上,流水一般。
紗帳中,透出淡暈的宮燈,和含糊的話語聲。
***
“父親!請允許我出兵進攻漢國!”
隨著一聲請求,軍臣單于看見小兒子休屠表情嚴肅地單膝跪在自己面前,感到十分驚訝,但想到休屠雖然只有二十歲,但性格沉穩,從不沖動。停了停,便沉聲問道:“理由呢?”休屠既然會有如此請求,必然有他的理由。
“漢國皇帝霸占了我的妻子!這就是理由!”
“啊?你的妻子不是好好的嘛?”
“不!我指的是我最初的妻子——韓嫣!”
“哦,是韓頹當的孫女啊。當年就是因為韓頹當答應只要家族里生了女孩子,就嫁給我家的子孫,老上單于才允許他們韓家回國的。小嫣生下來后,和你年紀最配,就許給了你!避姵紗斡谛χ,要休屠起來說話,“說起來,這韓家的小嫣姑娘長的還真是漂亮,性子也和我們匈奴挺相似,不像別的漢人那般懦弱!
“是的,就是小嫣!他現在被漢國皇帝霸占了!漢國的皇帝用上大夫的官職綁住他,把他鎖在深宮里!——”
“你等等,”休屠激動的陳述被軍臣單于打斷,“你說——‘他’?還‘上大夫的官職’?你說的那個人是男的吧?”軍臣單于眨巴著眼睛不明就里,“如果我記得沒錯,韓家的小嫣姑娘早在四年前嫁給你不久就墜崖死了,尸首摔的血肉模糊,又怎么會再次出現?而且一個是男一個是女,兩人只是同名同姓吧?”
休屠仿佛被問住了,坐在原地躊躇著,表情復雜,仿佛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后他似乎下定了決心。
“對不起!父親大人!”休屠猛地站起來,雙膝跪下,“小嫣他確實不是女孩子,韓家也沒有女兒,他們為了能回國而欺騙了您,欺騙了我們所有人!我也是在四年前娶親那天才得知的!”
四年前的那一天,當所有人都在為匈奴單于和韓王韓信的子孫終于聯姻而慶祝的時候,他卻策馬在月下奔馳,發狂一般的尋找追趕著消失了的新娘。
沒有半點外人入侵的跡象,也不像是被內賊綁架,難道是小嫣自己要跑?為什么?他不明白!
月明星稀,前方漸漸出現了一個正在快速移動的紅色影子,那是新娘的嫁衣。他加快了速度,將隨從們遠遠拋在了后面,到兩人幾乎并排的時候,對方疾轉回頭,耳墜叮咚,混合著月光照耀下的花容月貌和飛舞長發,敲打在他的心上。
他忽然猛地側身一撲,摟抱著對方從馬背上翻滾了下來。
在塵土中滾了好幾圈,他將‘她’緊緊摟抱在懷中,以免‘她’受傷,可是‘她’卻不肯乖乖就范,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然后趁他吃痛松手的時候掙了出去,就要跑開,卻被抓住腳踝,摔倒,然后被抓住雙手牢牢按住。
“……為什么?為什么要跑?”休屠從上方看著韓嫣,他能感覺到‘她’身體緊繃著竭力抵抗,可那是沒用的,畢竟他比‘她’要大上三歲,體格也強壯的多。
“不為什么!”
“什么不為什么?!成親的大喜日子哪里有新娘無緣無故亂跑的道理?!”休屠雖然生氣的不得了,但在吼了一句后,還是壓低了聲音,“什么都別說了,快跟我回去,天亮還要給各位長輩奉茶見禮呢!
說著便不理會‘她’的抗議將‘她’抗了起來,重新上了馬。
將小嫣強行帶回喜帳,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他們兩人后,休屠坐到‘她’對面,看見‘她’的臉上滿是驚恐和慌張,以及強烈的心虛。
心虛?為什么?
他靠過去,想要摟住‘她’的肩,卻被躲開了。手尷尬地停在半空,想了想,收回來搔搔頭。
“別怕。真的……不需要害怕,我們,已經是夫妻了。這個,夫妻之間……那個,”他思索著該用什么字眼比較好,“反正就是那個啦!那個是,天經地義的!這是人生必然要經歷的大事,所以,你真的不必害怕,也沒什么好害臊的。我的父親母親那個了,才有了我,你的父親母親那個了,才有了你。這個,我們……也,那個,以后,就會有人喊我們爹和娘。你想想,一堆小孩子,邁著小腿跑來跑去,多可愛呀!”
他越說越高興,幻想著將來的情景,手舞足蹈起來。
“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也是男的!
韓嫣冷冰冰的一句,立即讓正在空中比畫著的手指僵住了。休屠呆呆地看著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小嫣,如果你不喜歡我,不愿意嫁給我,就直說好了。何必說這種謊話?”
“我沒有說謊,我是男的,出生十三年來一直都是!
“你以為這種謊話我會相信嗎?‘嫣’在漢語里是美麗嫵媚的意思,哪里會有父母給兒子取這樣的名字?!除非那不是你的真名!”
“那就是我的真名,是祖父親自取的大名!
見他不信,韓嫣開始解衣帶,將身體裸露出來。當休屠看見那和自己相同的器官的時候,眼睛瞪的幾乎就要掉出來,整張臉都開始抽搐。
“怎么會……怎么會……”
“看見了吧?我是不可能當你的妻子的!
韓嫣一邊將衣服整理好,一邊緩緩說道:“單于要祖父答應將家族里的女孩子嫁過來才允許他回國,祖父答應了,于是他回去了漢國,正逢上七國之亂,立功被封為弓高侯,曾祖父韓信的污名被洗刷,因此父親也想帶著全家一起回去,但是一直都沒有女孩子出生,他走不了。就在這個時候我出生了,長的又像女孩子,父親便在與祖父商議后給我取名為‘嫣’,假裝成女孩,騙了單于十幾年!彼ζ饋,“你們都被騙了。都被我的外表給騙了!”
休屠一巴掌揮去,將韓嫣推倒在地,同時猛地站起來,狠狠地怒視,臉因為憤怒和羞恥漲的通紅。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怕啊,所以我逃跑了。”
“那你還大大方方地和我行禮入洞房?!”
“如果我不這么做,父親他們就沒有機會走了。天就快亮了,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跑出很遠了,說不好,已經到了與漢國的交界處也不一定!彼职醋☆~頭,笑容中滿是自嘲,“他們走了,把我留下了,留下來為他們爭取時間,然后讓你殺。”
休屠心中一軟,叫道:“你是他們的親生兒子,世上哪有這樣的父母?!”
“我只是小妾生的庶子。能繼承爵位的是大娘生的大哥,不是我。即使大哥夭折了,也輪不到我!
韓嫣將身體坐正,含笑看著休屠:“我逃跑,是希望你能晚點發現,好讓父親他們能離邊境更近一些;也希望,看在十幾年的情分上,你能給我個痛快!
休屠瞪了他一眼,沒有理會,只是背著手開始走動,從左邊走到右邊,從右邊走到左邊,焦躁不已。
怎么辦?如果單于知道了,小嫣絕對會沒命!這是自己絕對不希望看到的。
思索了片刻,他停下腳步,重新坐回韓嫣面前。
“這件事這里現在還有第三個人知道嗎?”
“不,只有我和你。”
“你的奶娘和接生婆呢?”
“她們早就被父親處理掉了!
“那就好!毙萃傈c點頭,然后正色道:“聽著,惟今之計,只有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少見人少說話,這樣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一輩子穿著女裝,窩在帳篷里,不與外界接觸?”韓嫣盯著他。
“要瞞過單于保住性命,只有這樣!
韓嫣笑了,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那你還不如現在就直接殺了我。”
即使已過去四年多,休屠還清晰地記得當時呼吸一窒的感覺,以及那耀眼的容顏。
“事情就是這樣,接著我就假稱他摔死了,其實是放他回了漢國!我欺騙了您,因為我知道,一旦您知曉真相,一定會殺了小嫣!”
“什么?!你——?!”軍臣單于又驚又怒。
“……當時我……就當他已經死了——”休屠垂首囁嚅著,然后猛然抬起頭,“父親大人!我再次請求您允許我出兵!當初指腹為婚,韓嫣是女,是我的妻子;是男,便是我的兄弟。漢國皇帝奪我妻子辱我兄弟,如果我就這么忍氣吞聲,還算什么男人?!如果要說韓嫣是自己甘愿被那個皇帝禁錮,我是一百萬個不信!他一定是被強迫的!所以我一定要去救他!”
等激動的小兒子稍微平靜了一些,軍臣單于道:“……你說的出兵理由——就是漢國皇帝霸占韓嫣——是我方探子得到的情報,還是只是傳聞?或者,是對方故意放出來的消息?”
休屠愣住了:“這個……”
“作戰非同兒戲,各方面的情報都要力求準確及時,如果僅僅因為一個未經證實的消息就貿然出兵,后果將是非常嚴重的!”單于沉聲道,表情十分嚴肅,“韓嫣與你青梅竹馬,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也要小心,千萬不能讓人利用了這心情。雖然目前真正能稱得上是我匈奴敵人的只有漢國,但其他諸國可都不是死的,有的人就是惟恐天下不亂,天下越亂,就越好從亂中取利!
“是,孩兒謹記父親教誨!毙萃烂婕t耳赤,乖乖地點頭。想了想,又道:“那么,如何才能知道這消息是真是假呢?”
軍臣單于正要回答,一個聲音突然從內帳傳出,插了進來:“簡單,一封書信便可。”
這聲音非常幼細,嫩生生的,似是屬于姑娘、又像屬于幼童。
休屠急忙道:“休屠給國師請安!
軍臣單于緊張地站起來,走入內帳。
隔著帳子,人影綽綽。隱約可以聽到說話聲,休屠支棱起耳朵,但什么都聽不清。
“吵醒你了嗎?對不起,我應該和他到外面去說話的。”
“不礙事,否則也聽不到這么——精彩的故事了!
“你應該多休息,煩心的事千萬不要多想!
銀狐皮兜帽下露出的唇勾出一個微笑:“真的不礙的。你別太操心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筆和木札拿來了。漢朝送給單于的書信,是寫在一尺一寸的木札上,但匈奴準備的木札卻達一尺二寸。
漢朝書信開頭文詞通常只是:“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
軍臣單于看著他拿起筆,落了下去:“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敬問漢皇帝無恙……”
秀麗優美又繁復的小篆,寫著寫著,筆漸漸開始顫抖,單于急忙扶住他,想要把筆抽走,他搖了搖頭,單于只好讓他繼續寫。最后一筆完成,他猛然把木札推開,側到旁邊開始劇烈地咳嗽。仿佛整個肺都要被咳出來了,全身都在顫抖,殷紅顏色染上了袖口的銀狐皮滾邊。
軍臣單于嚇壞了,“你看你,為什么要勉強自己寫這種東西?!”撫著他的背急忙命人去呼喚巫醫。
好不容易稍微平息了一些,他搖手要單于退開,擦去唇邊血跡,將木札取過來看看,“幸好沒弄臟……”然后遞給休屠,“這是向漢國皇帝要人的國書,派人送給漢國皇帝。如果消息是假,韓嫣馬上就會被送到匈奴來,回到你身邊,重新屬于你;如果消息是真,漢國皇帝暴跳如雷要開戰,沖動之下必然會準備不足,并且先動手的將是他。我們雖然會失去先機,但卻占了理,而且可以從容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