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她的雙肩,狠狠搖晃著她。
這算是什么事啊,自己的王后因別的男人的不告而別痛不欲生,自己卻還得充當一個勸慰調解的角色,如此窩囊。
但他真的很心痛啊,看著她木木呆呆、自暴自棄的樣子,他覺得自己的心也快死了一半似的。
“就算他不要你,還有我啊!”他幾乎在她耳邊半吼著,“你可以留在我的身邊,我的身邊……永遠都是你的避風港口。”
他把她緊緊地抱進自己的懷里。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在他的懷里,迦延終于可以哭出來了。
“對不起,”她哭著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斷地說著這三個字。
“沒關系,”他亦流著淚回應她,“什么都沒關系,只要你可以高興,什么都沒有關系!
她哭著,越哭聲音越大,發泄一般。到最后,咬牙切齒道:“我真恨他,辜負我的一片真心,也辜負了國主你的好意,我最恨別人辜負我!”
“別傻了,”珍河道,“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迦延,我們重新開始!
他很想說,迦延,我是可以愛你的,不僅僅當作一個妹妹。
可是沒有等他說出來,迦延已經搖了搖頭,“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當作什么都沒發生,更不可能重新開始。”
她覺得自己的感情經歷了這一場大起大落之后已經被掏空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愛,卻被打擊得一蹶不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愛了。
沒有愛,便只剩下恨了。
“我想報仇,我恨極了他!”
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拋棄她?為什么?
珍河卻明白,極致的恨正是因為有過極致的愛。
他有些灰心,但還是勸她道:“迦延,你必須要學會忘記,否則,一輩子只陷在一個坑里,永遠都爬不出來!
那時候他還不明白,她從來也沒有想過要爬出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已經甘心跌入了選好的坑,萬劫不復。
“后來,朕想起迦延曾跟清河王姐一起去聽過報恩寺妙音大師講經,她看上去還非常感興趣的樣子。妙音是得道高德,佛家又自有一套開解人的理論,我以為把她送去報恩寺聽經會對她有所幫助!
話中隱有轉折之意,殘風便猜到變故出現在報恩寺里,便惴惴地問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迦延果真天天去聽經,不怕路遠地偏,風雨無阻;貙m以后伏案安安靜靜地抄寫佛家的經卷,看上去有了寄托,果然開解了很多!
話雖如此說,珍河的面色卻越來越沉重。
“可沒多久的一日,迦延去聽經以后再也沒有回宮,莫說當時跟去的侍衛和隨從內監,就連她的貼身婢女都不知道她為何平白消失了。只知當時她說內急如廁,讓所有人退守在外,進去了便再也沒有出來,巧榆和蘭喜進去找時,里面空空如也。”
殘風聽到這樣蹊蹺的事,不由心中一緊,“難道又是什么游魂宮之類的秘密組織在暗中作怪?后來就沒有派人遍搜寺內嗎?”
“王后失蹤,茲事體大,自然有人快馬加鞭回宮報訊,現場侍衛也隨機應變把守了報恩寺的各出入口,不許當時在寺內的任何人離開!闭浜拥溃半藿訄笠院,派了禁衛軍去包圍了寺院,地毯式搜索!
“難不成一無所獲?”殘風急問。
珍河滯了片刻,才道:“有!
“什么?”他忙追問。
“一封信,還有妙音大師的重大發現!
“是……什么?”雖然已經知道了結果,迦延注定失蹤了找不到,但隨著珍河的敘述,殘風的緊張與不安還是逐步地加深著。
“妙音大師發現鎮寺之寶也隨著迦延的失蹤不翼而飛,原來放它的地方,端端正正放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由朕親啟!
“鎮寺之寶?”事情似乎越漸撲朔迷離。
“是一本佛經!闭浜咏忉尩溃暗植皇瞧胀ǖ姆鸾,也是一本高深的武功秘笈!
秘……笈?殘風心中生出多種多樣的揣測。過了一會兒,他才問道:“留下的那封信——難道是她寫的?”
他用了一個她字,在珍河的面前他不好意思直呼小延的名字,可又不能再稱她為王后。因為珍河已經明確說了,她已不再是他的王后。
珍河輕輕點了點頭,“是!
“她……說了什么?”
珍河抬頭望向他,悲傷而略有憐憫的,“她說她拿了那本秘笈,會苦練武功,然后天涯海角地找到你……”似乎是想觀察他的神情,揣測一下他的承受能力,珍河頓了一頓,才又道:“她說她要殺了你!
殘風果然十分震驚而受打擊,“殺我?”
珍河苦苦地笑,“愛的反面就是恨,她認為你一而再地辜負她,拋棄她,唯有殺了你,才可以解了她的恨,雪了她的恥!
天知道她是從什么途徑得知報恩寺有那樣一件鎮寺之寶,并且苦心孤詣地去偷了來,還讓自己那么輕易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里。
想來她為了這一次的逃遁早已獨自暗中部署周詳,她的復仇之心堅不可摧。
那封信的原文是這樣的——
珍河哥哥:
這四個字,我在心中叫了你千百遍,可從來沒有一次喚出口過。
當你告訴我你只把我當成妹妹的時候,我只為自己不能真正成為你的妹妹而傷心,并沒有責怪過你只對茹佳一人的深情。
我深深地羨慕茹佳,并且很慚愧自己占著一個正室的名分傷害侵占了她的權利,并讓她為之而難過。
回首這一生,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愛過我——當年柳殘風割腕喂血,我以為他是因為愛我,現在看來不過只是他的行俠仗義而已。
可笑我自作多情,白白在他身上傾盡了一生的感情。
珍河哥哥,在這個世上,你才是對我最好的人。就算我不顧堂堂南陵王后的身份背叛了你,不顧你的顏面尊嚴要與別人私奔,你都可以如此成全。
身在后宮六余載,你從小保護著我、照顧著我,在我最落魄的時候還能不計前嫌地接納我,這份恩情今生無以為報。
你說可以一切重新開始——可以嗎?在我出了那樣丟人現眼的丑以后,我還有面目坐在王后的寶座上嗎?
我走了,因為自殘形穢,實在不配做你的王后,并且也知道自己從來亦沒有實至名歸過。
我本將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我無法忍受柳殘風一次又一次的辜負,若不殺他,此恨難平。
無論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那個人,找到他,殺了他!
轉告妙音大師,偷了他的東西,我很抱歉。
但是沒有那件東西,我又怎么殺得了柳殘風呢?
有一次,我問大師,什么叫做涅?大師說,涅是正覺的境界,在此境界,貪、嗔、癡與以經驗為根據的我都已滅盡,將得到永恒的寂靜、安穩和常在。
佛經中總是出現一句般若波羅密,大師說,意思是憑著智慧而到達彼岸。
很可惜,迦延不是有智慧的人,迦延亦堪不破貪嗔癡,迦延辜負了大師的諄諄善誘。
也許只有死亡才能使一切都永恒。
珍河哥哥,祝愿你與茹佳妹妹恩愛共白頭。
來生再見。
王后失蹤出走,對于南陵宮廷來說不啻是一件驚天霹靂般的大事。
對外,不能說她是自己出走,只能宣布是被綁架,就找游魂宮當了個替罪羊。真正知道真相的只有珍河和妙音。
可清河王姐是騙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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