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聲漸近,從幾幢石碑后轉出一右腳微跛的中年男子,他手扶著一只拐杖、低垂著首,走得極慢、極慢。
原來是一位身有殘疾的大叔。心生同情地,聶云歆牽著佳人避到一旁,讓那中年男子先走過穿梭在石碑與石碑之間的小徑。
擦身而過之時,中年男子抬首向他們望來,視線與“鳳凰”接觸的那一剎那,他全身一震,臉色變得蒼白。
“大叔,您沒事吧!”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倒的身軀,聶云歆微笑著問。
“沒、沒事!”男子勉強地笑笑,“謝謝你,年輕人。”感激地望了聶云歆一眼后,他扶著拐,慢慢地離開。
回身,聶云歆見“鳳凰”望著那人的背影發呆,“可羽,你怎么了?”他關切地問。
“這個人我總覺得有點兒眼熟!卑櫫税櫭,“鳳凰”神情奇怪地道。
“怕是之前見過吧!”他微笑。
“不,我肯定沒有見過他的!本褪沁@樣,“鳳凰”才會想不通。
“哦?”聶云歆回首,卻見那中年男子站得遠遠的,正向他們望來。那眸光既癡情、又惆悵,似乎還夾雜著千種萬種的復雜涵意,叫人捉摸不透。
直覺地,聶云歆斷定,那人是在看“鳳凰”。心中泛起一陣不舒服,他隔斷了那人的目光,“可羽,我們走吧!”他對佳人說。
“好!”拋開對那人的迷惑,“鳳凰”舉步。
七轉八轉之后,“鳳凰”在一塊很普通的石碑前站定,“這是我娘的墓!彼⑽澤韺y來的百合花束放在碑前。
聽她的語調奇怪,聶云歆偏首細審她的神情,“你在害怕,為什么?”很快地,他就發現了佳人的不對勁兒。
“真是什么都瞞你不過。”“鳳凰”勉強地笑了笑,可是那張絕美的容顏卻蒼白似雪。
心痛地抱住“鳳凰”,聶云歆不再問了,只是擁抱著她,給她溫暖,給她依靠。這時的“鳳凰”脆弱得超乎他的想象——而她一直是那么堅強、高傲的……
“我以為已經可以克服了,卻沒想到還是這樣。”依在聶云歆懷中,“鳳凰”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每一次來過之后,我都會做很長時間的噩夢,所以除非必要,我從不踏足這里!
“為什么會這樣?”從懷中捧起她不安的嬌容,聶云歆憐惜地問。
將他的手按在面頰上,“鳳凰”的美目閉了閉,再張開時已恢復了鎮定。
“我母親的事,可情是否曾告訴過你?”
聶云歆點頭,“她說……”
“說我母親瘋了?”“鳳凰”淡淡地笑了,“可情也只知道這些。其他的事,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鄙钌畹啬浅剿频耐,她說:“可是今天,我想對你說!
聶云歆柔聲道:“我在聽著,你說吧!可羽!睙o論是什么樣的痛苦,他都愿與佳人一同去分擔。只因,佳人是他此生唯一的摯愛,他只希望她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
“其實故事很簡單。”“鳳凰”故做輕松地笑了笑,“我母親愛上了一個男子,想嫁給他,可是卻遭到親友的反對。于是二人相約私奔,礙于‘斂風堂’龐大的勢力,他們決定到國外去找一個偏僻的小鎮定居,讓斂風堂的人永遠也找不到!
“結果呢?”聽得動容,聶云歆問。
“基于我不知道的原因,母親沒走成,那男人就先走了。但他與母親約定,等到了國外便設法來接母親的,可是,他一走就再沒有回來!蓖櫾旗,“鳳凰”緩緩地道:“我的母親等他等到瘋、等到死,可是還是沒有等到那個男人。母親等了一輩子!
打從有記憶開始,她就看著自己的母親在日以繼夜的思念中,消減了韶華。
慢慢地,母親不再陪她、只是終日站在門日,一聲聲地問:回來了嗎?他回來了嗎?久了,母親開始變得神經質,直到那一天——
驀地,她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回想下去。
“可羽?”溫柔的呼喚在耳畔,“鳳凰”凝眸,正迎上聶云歆深情的目光。這是自己芳心所系的愛人!只是這樣想著,“鳳凰”的心便莫名的溫暖。
“你會愛我一生一世嗎?”沖動地,她問?墒切闹袇s疑惑著,在這個流行“速食愛情”的時代,是否還存在一生一世的約定?而且——
見聶云歆正要開口,她伸手按住他的唇,“我要你等一下再回答!
“你沒有信心!甭櫾旗@息,一如那個夜晚后的黎明,他拼命阻止她離開時的神情。
牽了牽唇,“鳳凰”泛起了一抹絕艷的笑,“你只猜對了一半。另一半原因是我想讓你看清楚我再回答!
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了她的容顏,聶云歆道:“你的每一個模樣,都已記在了我的夢里,所以我想我看你看得夠清楚了!
目光縹緲地越過了他,“鳳凰”的聲音含愁卻又似帶笑,“你曾經不只一次贊我美麗!
聶云歆皺眉,佳人的這個神情好熟悉。如桂花輕柔地飄落,含著輕輕的愁、淺淺的傲,卻是紅塵中的最艷!
那是把百練鋼化做繞指柔的終極魔法,才能使他在初見的那一瞬傾心動情。可是這一刻他只覺得心痛,為她而痛。
“你怎么了,可羽?”
“沒什么?”斂去了笑顏,“鳳凰”道:“我只是要告訴你我并不美麗!币厮焓謸嵘狭擞翌a,輕輕地將覆在頰上的一層纖薄的人造肌膚扯下,露出了她掩飾了十年的真面目。
聶云歆呆住了。
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鳳凰”圖,靜靜地臥在“鳳凰”的頰上。五彩的顏色極嬌艷,“鳳凰”圖亦極細膩精致,可是落在臉頰上、卻破壞了佳人那張原本堪稱絕代的美麗容顏。
那是一種紋身,聶云歆知道,也知道紋身是用針紋刺在身上的各式圖案,但那大多都是紋在身上的,絕少有人會紋在臉上,更別說以可羽的美麗……
“你現在還說我美嗎?”“鳳凰”垂首,任柔美的長發飄下,掩去了“鳳凰”圖。
恍惚地,聶云歆回到初遇的那天。佳人掀開了頭盔,烏發流垂之下,半掩的艷麗容顏——
那天她穿著黑絹的緊身衣褲,神秘而絕艷,叫人移不開眼;那天她也似如今這般……
佳人低柔地嘆息入耳,“我并非有意隱瞞,但‘斂風堂’的‘鳳凰’便是這般模樣!币驗樵诹柘,她是以“蕭可羽”這個普通女學生的身份出現,便必須掩去“鳳凰”女所擁有的這個醒目的特征?墒撬龥]想到會遇上他。
掠了掠發,“鳳凰”的聲音如夢,“這是在我八歲的那一年,母親念念有詞地說,她愛的人最喜歡‘鳳凰’圖案了,所以她拿著針要給我紋上、全身都紋上。那樣她愛的人就會回來了。我見母親精神恍惚、言語顛倒,便寧死不從。后來——”
她打了個寒顫,繼續道:“母親把我捆在了床上,硬是一針一針地在我臉上刺下了這只‘鳳凰’。在她刺完一只、還想再刺的時候,鄰居們聽到了我的哭喊求救聲,一起沖進來、制住了母親,將她送到了精神病院。”抬首望著他,“鳳凰”接著說:“經醫生診斷,她已經病了。”從那之后,她再也沒機會見到母親。
心痛地沖上前去,聶云歆緊緊地抱住她,“是不是很痛?”他問,聲音困憐惜而微顫。
“鳳凰”皺眉想了想,旋即搖了搖頭,“太久了,記不得了。”反倒是那份痛心與絕望年復一年地糾纏著她,讓她陷入恐懼的夢露之中、夜夜不能脫身。她想忘,卻又難忘!
直到她遇上了聶云歆,一切才變了。夢里有了他那陽光般的笑,便再也沒有黑暗與恐懼的容身之地。所以——她的夢再不是魘了!
輕輕拉開聶云歆的雙手,她退出他的懷抱。鳳目明媚而清澄,“你現在看到我了,我不只性格不完美,就連容貌也不完美!彼皇撬墓鸹▔簦皇撬那锼讶。沒有人知道,他每次癡情凝望、口口聲聲贊她美麗時,她是什么心情。
她怕聶云歆的傾心愛戀只是因她的容貌啊!明知道他不會如此膚淺,明知道她的憂心許是多疑,可是她卻忍不住要去猜想。也許他說得對,她一直對自己沒有信心。
“你可以選擇!薄傍P凰”的聲音如風般飄乎,正如她一顆不安的芳心。
“選擇什么?”聶云歆僵直著俊顏問。
“去還是留。”鳳目游移不定,“鳳凰”緩緩地開口,“如果你無法接受我的容貌,那么你現在就走吧!就當一切從未開始,你我不曾相遇!
星眸驀地閃起前所未有的怒焰,聶云歆緩緩后退了幾步,而后沒有猶豫地轉身大步離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再對她說半句話,絕然的消失在重重石碑的掩映中。
交握著雙手是那樣的用力,直到指甲深深地陷入肌膚之中,都不肯放松!傍P凰”的眼眸垂得低低的,不曾抬起——
他走了、真的走了?身軀顫抖得如風中落葉,“鳳凰”緊緊咬住失色的唇瓣。“我不哭、我不哭!彼辉僦貜偷氐袜?蘧痛硭龝簧徇@段情,哭就代表她的軟弱和無助。
她給聶云歆選擇的機會,他選了!她又有什么好難過的?不過是一個男人而已——
她是獨來獨往。孤傲絕倫的鳳,才不屑被一個男人所左右。她現在應該回“斂風堂”,然后再高歌慶祝自己終于擺脫了聶云歆的糾纏才對。
只要她“鳳凰”想要,這天下什么是她得不到的?權力、名譽、財富這些都要比一個男人的吸引力要大得多,是不是?
也許她該考慮“籌日組”那個薩風的建議,以聯姻的方式,使“籌日組”與“斂風堂”結成最堅固且牢不可破的同盟,然后統一香港黑幫,成為黑道上最大的霸主。
也許她該不管可情是男是女就“娶”了她,讓可情陪伴她一輩子好了。反正可情從小就嚷著要嫁給她……反正這時代已經開放到允許同性相戀,就算不允許她也可以不在乎的……只要能開心快樂就好。
心中盤繞著千萬種奇怪而又瘋狂的想念,“鳳凰”猛然抬首,入目的是一座又一座驚心動魄的石碑。那些冰涼的“石塊”及被壓在其下的數百幽冥之魂,都似在嘲笑她的失戀!
沁涼的液體自“鳳凰”的眼角滑落,滴在石板上。她凝看了好久,只覺得一顆芳心也似隨著這滴淚珠兒碎成了千萬瓣。
聶云歆,你這個天上地上最大的大混蛋!你為什么要走?瘋狂的“鳳凰”一揚手,軟刃疾射而出,將面前墊路的青石板劈了個七零八落。
她要他選擇、要他走,這些都不是真心的,他為什么會不明白?
恨恨地住手,“鳳凰”劇烈地喘息著,鳳目中流幻著激蕩的炫目光芒,叫人不可逼視。她只是想試試聶云歆的心而已。哪知道他會真的走了!
他一言不發,走得那樣絕然。仿佛她除去了傾國傾城的容貌外,就再也沒有讓他留戀回顧的?墒撬氖难阅?那些只在她耳畔訴說的纏綿情話,難道只是說說嗎?
“聶云歆,你這個騙子!睉嵟卮蠛鹨宦暎傍P凰”跌坐在地上,“今后,別再讓我看見你!币蝗吩谑,她手痛得差點再掉眼淚可是心痛卻更厲害。
這都是他的錯!她恨恨地道:“再讓我見到他,非——”
“非怎么樣?”一個悠然的聲音播了進來。
“我非將他砍成十七八段,丟進香江中喂王八不可!”她發狠道。
“哇!你真狠。”聲音含笑。
“知道了就快滾,別再來招惹我。”她今天的心情可是很不好的。
“你真的要我滾?”
“當然……”脫口而出的話驀地打住。誰在和她說話?“鳳凰”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抬起鳳目,她不由得愣住了。去而復返的聶云歆帶著一臉灑脫的笑意,在她的身畔蹲下。星眸微偏地,他向她望來,眸光一如往昔的……多情。
驚喜、心痛、哀傷、酸楚……種種感覺在心頭閃過,最后卻只留下了憤怒,“你還敢回來?”怒吼著,“鳳凰”跳了起來!伴W電”一彈、躍上空中,夾帶著風嘯直指他的脖頸。
“你這是干什么?”瞧著在眼前閃爍不定的銀亮刃身,聶云歆不由得大感意外。他還以為“鳳凰”會喜極而泣地撲入他的懷中呢!
“實現我方才說過的話!迸瓪鉀_沖的“鳳凰”道,“把你砍了,丟進海里喂王八!
皺了皺眉頭,聶云歆伸出兩根手指、將刃尖挪開,“海里沒有王八的!彼m正道。
“那就喂甲魚好了!薄傍P凰”氣極道。
“可羽!彼趾脷庥趾眯,“王八與甲魚基本上是一種東西!
是嗎?“鳳凰”抿了抿唇。這個她可不太明白。等等,自己干嗎要同他爭辨王八與甲魚的問題?銀亮的刃鋒“刷”地又移到聶云歆的脖子處!罢f!你為什么還要轉回來?”她質問。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聶云歆無奈地攤了攤手,“某人曾問了我一個問題,我還沒有回答呢!所以我只好冒著生命危險又轉回來了!
你會愛我一生一世嗎?芳心里閃過這句話,“鳳凰”在沒有給他看自己的真正面貌前問過的話。
聶云歆沒忘?他還要回答?心中泛起一抹驚喜,“鳳凰”的瞳眸驀地濕了,“那你為什么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收回“閃電”,她的聲音嗚咽,但依舊倔強。
嘆息著走近,聶云歆用手指輕挑起了“鳳凰”的嬌顏“既然舍不得、也放不下,那你又為什么要我選擇?”憐惜地看著“鳳凰”,他問。
“我沒有舍不得,更沒有放不下!薄傍P凰”答得極快,淚卻不爭氣地落下。那時,她以為他會選擇留下的……
拭去“鳳凰”的淚,聶云歆低沉的聲音如歌似吟,“謊話!边@次“鳳凰”沒有反駁,也無詞反駁。
輕輕將她擁入懷中,聶云歆嘆息,“就因為你的面頰上紋了一只“鳳凰”,就因為你的容貌變得不完美,你就讓我選擇放棄你?”星眸炯然地鎖定“鳳凰”的瞳眸,他一聲聲地問:“蕭可羽,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你太小瞧我了。難道我對你的情意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你知不知道,你那所謂的選擇對我來說是一種污辱?”他的自尊與驕傲逼得他不得不走!
“我……”心中的內疚感讓“鳳凰”無詞以對。
“你要向我認錯,可羽!甭櫾旗Р环潘傻囟⒅
“你真的不介意?”“鳳凰”輕輕地問。
聶云歆挑眉,“介意什么?這只‘鳳凰’嗎?”他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圖案,星眸溫柔而帶著笑,“我倒覺得它很美麗,也很適合你!边@才像她,炫目而絕艷的“鳳凰”女!
輕輕地吻了吻那只“鳳凰”,他頑皮地眨了眨眼,“我喜歡它,也很中意它。所以,你大可不必那么不開心了!
“可是……”
“可是什么?”他截斷了“鳳凰”的話,“可羽,像我這樣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美少年,你錯過了,不覺得可惜?”
聽到聶云歆一向自大的話,“鳳凰”又嗔又惱地捶了他幾下,“才不可惜呢!”抿了抿唇,她容顏上泛起開朗的笑容。這個人!心中涌上了千縷萬縷的柔情,如春風般吹散了怨怒、陰郁的暗影。
“不可惜?!”聶云歆張大了星眸,“那我只有快點走了!”他裝模做樣地轉身。
“鳳凰”頓足大嗔,“你敢走,我就再拿劍砍你。”以后,他就算想后悔也來不及了。
“我不敢!毙χD身,聶云歆一把抱住“鳳凰”,如烈火般炙熱的情感在他的眸底點燃,也將她燃燒了。
“而且,我也舍不得。”深望著“鳳凰”,他溫柔地笑著,“可羽,你是我夢寐以求的‘夢’!彼麑λ母星橛重M是“舍不得”三個字能形容的?
情之所鐘、夢之所系的佳人!還有什么會比這更重要呢?
在聶云歆的懷中轉身,“鳳凰”凝望著身前的石碑,心中已無懼。母親!女兒的幸福你看到了嗎?默默地,她在心中問。
恍惚之間,她的眼前仿佛映現出一個少婦的影,少婦溫柔地看著她,美麗的臉上掛著安慰的笑。
母親看到了,“鳳凰”相信她看到了。回眸,“鳳凰”遇上了聶云歆深情的視線。
“可羽!彼崧曊f,“你問的問題,在我心中早已有答案了!陛p輕執住她的雙手,他低低地念著:“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深深地望著“鳳凰”,他問:“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鳳凰”含淚帶笑,“我心與君同!
“那么我們來告訴伯母吧!”聶云歆微笑著道。
“好!薄傍P凰”重重地頜首。
那風,依舊是方才的風,可有了斯人溫柔的守望,心卻再也不同從前——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他們又看到了那個人。
依舊是輕咳不止,依舊是扶著拐杖,男人在墓園門畔與他們再度相遇。他目光奇異地看著“鳳凰”。
“大叔,您還沒走!”禮貌地打著招呼,聶云歆的心中蕩起一絲疑惑。這個人似對“鳳凰”有一種詭異的關注。
“是啊!”中年男子笑得有些勉強,“人老了,唉!今后還不知能來看她幾次,所以我想多待一會兒!鄙焓猪樍隧樜⑺聂W發,他感慨且哀傷地嘆息。
抿著唇,“鳳凰”似有所思。
聶云歆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鳳凰”,心中頓有所悟,“那我們就不打擾您了!睕_那人笑了笑,聶云歆牽著“鳳凰”越過了他。
直到坐進了車里,他才問佳人:“可羽,你確定你真的不認識這個人?”
“當然是真的!薄傍P凰”橫了他一眼,嗔道:“我從不說假話!彼皇瞧婀帜侨说难凵瘛
“那好。”聶云歆突然推開車門,“可羽,我還有點事,你等我一下!憋w快地說完,他大步轉了回去,拋下一頭霧水的“鳳凰”。
一直走到那中年男子面前,他問得直接:“您是可羽的什么人?”
男子一愣,接著神情突變,“你在說什么?我不明白。”輕咳著,他欲離開。
“你明白的!毙琼泻聪ひ磺械墓饷,聶云歆的俊顏上凝著笑。見男子要走,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這一生一世,您難道只想看可羽這么兩眼嗎?”
男子全身一震,停了下來。
“我不會把今天你我的談話告訴可羽的!本彶絹淼侥凶由砼,聶云歆道:“你可以放心!彼幌胫酪恍┦虑榱T了。
男子回首,“不錯,我就是當年拋下她母女的人!彼匦χ,“我想小羽是不會希望見到我的!奔词顾歉赣H。
“也許吧!”依“鳳凰”那激烈的性子,想要她接受,難!
“你怎么會知道的?”男子驚異地問。他剛剛回到香港,今天會在墓園與他們碰了個正著,這完全是巧合。
“您同可羽的樣貌很像!甭櫾旗⑿Α!傍P凰”只是納悶于多虧這個人的“眼熟”,可是作為旁觀者的聶云歆卻輕易地猜出了真相。
男子嘆息,“是啊!我第一眼看見那孩子,就知道她是鳳兒和我的女兒!笨粗矍翱±实哪贻p人,他說:“鳳兒就是小羽的母親,也是我此生唯一愛過的女人!鄙裆鋈坏卮故祝⑽@息,“我對不起她,對不起!”
“那您又為什么棄她母女與不顧?”
迎上聶云歆質疑的視線,男人苦笑,“我從沒想過要拋棄她們,在我心中,世上沒有什么比她們更重要的了,甚至包括我的性命……”男子低低地嘆息著,“一切都是無可奈何。
緩緩地閉了閉眼睛,男子的神情痛楚異常。二十多年前的舊事再度清晰地回到心頭!昂冒!今天我把我的遭遇都告訴你!毖垌鴿駶櫟,他望著面前俊挺的少年,這是女兒心儀的人,他可以猜到的。
“等找個機會,你轉告小羽,就說我對不起她母女倆!蹦凶由n涼地笑了笑,“我不祈求小羽能夠原諒我,只求她能明白就好!”他不是負心寡情的人啊!一切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我會的。”聶云歆肅容說出了他的保證。
男人的嘆息如煙,“那要從二十三年前說起!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車在路上疾馳著。但這次換了聶云歆開車,因為他不想讓佳人再繼續“謀殺”他的膽子了。
一路上,“鳳凰”出奇地沉默。
“你不想問我轉回墓園做什么嗎?”由后視鏡中窺見佳人的芳容冷凝若水、鳳目光芒變幻,他試探地問。
“不想!泵蛄嗣蛑齑,佳人回答得干脆利落。
真沒有好奇心。聶云歆哀怨地一嘆,“好了,我從實招供算了!彼w快地說:“我去見了一直盯著你看的那個人……”
“打住。”“鳳凰”一口斬斷聶云歆的話,“你為什么見那人?他到底是什么人?又跟你說了些什么……這些你都不要告訴我,我不想知道、更沒有興趣知道!
“你猜到了!蓖幇档拿滥,聶云歆頓時明了。可羽,你為什么要這么敏感呢!在心中暗嘆,他驚訝于佳人的冰雪聰明。
唇邊逸出了一朵細致的笑,“鳳凰”道:“也許猜到了,也許沒有……可是母親都死去好久了,一切都無關緊要了。所以我希望舊事還是‘舊事’,別再提起了。”
深情的鳳目纏上了千種嫵媚、萬種纏綿,她微笑,“我知道你會明白我的心情的!边@世上,惟有他懂她的。
“我懂!蹦恕傍P凰”良久之后,他忽而哀嘆,“本來我是想發揮我在口才方面的特長,為你說一個動人的故事,希望感動得你一塌糊涂的呢!”如今看來自己是沒機會了。
佳人的心中已有他聶云歆,這個,他又怎能不明白呢?
看著他俊顏上變化多端的豐富表情,“鳳凰”情不自禁地笑了,“別再夸張了!彼f:“故事就是故事,所以我永遠不會為那去感動、去哀傷的!闭A苏xP目,她沖聶云歆深情地一笑,“你呀,就算說了也是白費心思!
聶云歆哀怨地看著她“可羽,你留一點空間,讓我自由地發揮一下想象好嗎?”他還未說,佳人就告訴他是白費心思,這也太叫人傷心難過了吧!
“哦!”鳳目眨了眨,“鳳凰”笑道:“下次吧!我保證洗耳恭聽你聶大少爺說廢話!
“什么?”聶云歆瞪大星眸。
“好了。”在他發揮悲情之前,“鳳凰”報以微笑,“說到故事,我倒想聽你說說關于你與薩風之間的那個‘宿仇’到底是怎么回事?”對這,她已經好奇了很久了。
“那個呀!”聶云歆皺了皺眉毛、皺了皺鼻,又嘟了嘟嘴巴,真不想提那對頭的事!“說來話長……”他嘆了又嘆。
抬頭,他們暫住的別墅已在望。聶云歆打住話題!澳敲撮L的故事,一時說不完,我們只有‘回家’后再繼續了!
回家!這兩個簡單的字卻叫“鳳凰”覺得莫名的溫暖。輕輕地點頭,她的心中激蕩起既喜且悲的情緒。原來她也可以有家的,而且這還是他和她的“家”……
車停在別墅內,聶云歆先行下車,而后轉過為她打開車門。
“可羽,我們到家了。”他伸出手,星眸含情,眸光一如往昔的洞澈清明,只在一瞅一瞥間,便看透了佳人細膩的心事。
鳳目泛起萬縷柔情,“鳳凰”將手交給他,“我喜歡你用的字眼!彼缾偟匾恍,“從今往后,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這是你的承諾?”他柔聲地問。
“當然。”“鳳凰”用力握住他的手,正色道:“我以‘斂風堂’‘鳳凰’的名義……”輕輕地步出車門,她一直走進聶云歆的懷抱,“這是今生今世唯一的一個承諾,只對你,再不會對別人了!彼谋劾p上了他的脖頸,“只是‘斂風堂’是我的責任,現時我無法拋下它不顧!彼χa充,“但我相信責任終有一天會了的,在這之前,你愿意等我嗎?”眨了眨鳳目,她玩笑地道:“也許要很久、很久,但你絕不可以不耐煩喲!”
舒了一口氣,聶云歆俯首吻向她,以前所未有的熱情,“你知道嗎?為了你這一句承諾,我等了多久?”話語在唇邊變成了深情的呢喃,“夠了!真的夠了!聽了這些話兒,我就是立即死了,也是無悔無憾的!
“不許你這樣說。”纖指點上了他的唇,“鳳凰”的美目中逸過一絲驚慌。那個“死”字,莫名地驚懾了她的靈魂。冥冥之間,一種不安盤踞了她的心。似有什么事要發生一般——
聶云歆不以為意地取笑,“震懾香港黑道的‘鳳凰’不可以這樣膽小啊!”
“我不要你再提那個字。”似沒聽到他的話般,“鳳凰”認真地重復,“永遠不要提。”
“好!焙Φ男琼d著無盡的濃情蜜意,聶云歆承諾:“你不喜歡,我就一輩子不說那個字!彼麪恐讶艘煌呷雱e墅。
暮色降下,帶走了所有的光明。偌大的別墅,朦朧得只見微影。
“鳳凰”心中的不安更濃,耳邊聽到聶云歆笑著問:“這么晚了,怎么都不開燈?平伯、平嬸想嚇我們嗎?”
平伯、平嬸是他的父親請來照看、打掃這幢別墅的人,‘鳳凰’是見過的。
心驀地一跳,“鳳凰”的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整幢別墅這么晚了,還不開燈,這太反常了。平伯、平嬸是不可能這么疏忽的,除非他們不在——
“我們別進去了!币话牙櫾旗,“鳳凰”警戒地飛快回退。可惜太遲了,別墅的門猛地關閉。
“看來我們有客人了!本o握住“鳳凰”的手,聶云歆鎮定地笑著,“諸位大可不必再故弄懸虛了,還是光明正大地現身一見的好!
緊咬銀牙,“鳳凰”護在聶云歆身前,手臂微揚、軟刃“閃電”隨時可彈出迎敵。頓時,燈火驀然大明。沒提防之下,聶云歆不自覺地閉上星眸,避開那極為刺目的光線。
而早有準備的“鳳凰”卻在那一刻放開他的手沖出,軟刃破空之聲、打斗聲、間雜著數次慘叫在那一剎那響起,亦在那一剎那結束。
憂心佳人的安危,聶云歆倉惶地張開眼眸,第一時間去搜尋“鳳凰”的倩影。
但見佳人依著墻壁喘息不止,嬌容如雪般蒼白,扣住手腕的護腕連同盤在其上的軟刃“閃電”一同被震得四分五裂、散在地上。佳人的腕部染著驚心動魄的血紅,數個敵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她的前面。
一見之下,聶云歆心痛欲裂,“可羽!”不顧一切地,他向佳人奔去。
“小心!”鳳目中閃過一絲驚慌,“鳳凰”大喊。
子彈上膛的聲響傳來。聶云歆一震、凝眸四顧,但見數十個與倒下的敵人裝束相同的人一同舉槍,槍口直直對準‘鳳凰’。一動即可見生死!
壓下對佳人的憂心,聶云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澳銈儾皇恰I日組’的人!鄙钗艘豢跉,他問:“你們是誰?”
連“鳳凰”的閃電軟刃都被震斷,想必來者全都是高手。如果他那死對頭的手下厲害到這種程度,他便早投胎好幾次了。
那些執槍的人似沒有聽到他的問話一般,一動不動,一雙雙隱在墨鏡下的眼眸均射出冷酷無情的光芒。殺手!這樣兩個字涌上心頭,聶云歆對于這些人的身份再沒有置疑。
“你們是誰派來的?”力持鎮定,他再問。
依然沒有人答他。
聶云歆既驚且怒,當他看到平伯、平嬸被棄于角落處的尸體時,反而冷靜了下來。今天怕是兇多吉少了。
目光掃過佳人蒼白的容顏,聶云歆的心中揪起了說不出的痛。自己那花般韶華的心上人!他珍惜她遠勝過自己性命的……
這時,一陣冰冷得叫人心寒的笑聲突起。聶云歆看過去,只見一個金發男人緩緩地踏著樓梯走下!奥櫾旗А糜⒏缓缆櫶熹恋膼圩,英國劍橋大學最優秀的電腦天才,同時也是目前最高明的電腦駭客!
緩緩地道出聶云歆的有關資料,金發男子舉止優雅地伸手,“久仰大名!彼⑿χ墒且浑p碧眼卻冰雪般的陰暗。
凝望著他伸出的那只帶著雪白手套的手半晌,聶云歆并沒有伸手相握,“你們是為我而來的!彼V定地說。不是為“鳳凰”就好。
“沒錯。”完全不介意他的敵視態度,男人收回手,風度極佳地回答:“您將是我們尊貴的客人。請放心好了,只要聶先生肯合作,我們斷不會傷害你分毫的!
聶云歆冷冷地問:“那你們又為什么要殺別墅中的人?”
“這是沒辦法的事!蹦腥藬偭藬偸,作無奈狀,“我們‘邀請’聶先生的事必須絕對保密。必要時,也惟有選擇殺人滅口了!
這么說有危險的不是自己,而是“鳳凰”了?聶云歆的心再次揪起。
目光如冰,男人唇邊卻揚起了優雅的笑,“聶先生,想必您對我們的來意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微微抬手前引,他客氣地道:“那就請吧!”
星眸眨也不眨地鎖定眼前這極度難纏的對手,聶云歆問:“如果我說不呢?”
笑容如舊,男人那雙冰眸殺機迸射,“你們中國人有一句話:‘識實務者為俊杰’!彼堤N威脅地道:“想必先生一定懂得吧?”
“好!”胸口起伏不定,聶云歆毅然道:“我隨你們走,但是……”視線轉向“鳳凰”,他眷戀地凝看著那足以讓他刻骨銘心的傾城容顏,“你們絕對不能傷害她、絕對不能!”
男人頜首,“我們可以放過她!辈贿^是個女人嘛!他不相信她能威脅到他的計劃。
“不!”一直沉默的“鳳凰”驀地開口,“除非是踏著我的尸體走過去,不然你們別想從我面前帶走他!彼f得絕然。
她那只沒有受傷的手奇跡般地多了把銀槍,槍口直指金發男子,“放人!彼淅涞匾缓。
“好厲害的女人!蹦腥思べp地贊了句,“可惜,你不能確定你的子彈快過我!闭Q壑g,他手中也多了把槍,指向離他甚近的聶云歆,“不想你的情人死,就放下槍!
“別聽他的!甭櫾旗Ъ鼻械睾埃翱捎,別管我,你自己先沖出去好了!辈欢浼嫉乃荒艹蔀樗睦圪樁眩櫾旗膩頉]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是“普通人”。
如今,自首偕老的約定怕是將成為一場奢夢了。他縱使粉身碎骨也認了,只要她能平安脫險……
緊咬著泛白的唇,“鳳凰”無視那十數把指向她的槍。她的心里、眼中那槍只有一把而已,就是金發男人手中指向聶云歆的那把!拔艺f,放開他。如果你惜命的話。”緊盯著金發男人,她冷冷地道。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橫下心,她賭了。
“你不敢,因為你舍不得他!蹦凶釉幃惖匦χ,中指緩緩地下扣——
“住手!”“鳳凰”的嬌顏更白了,一瞬間,她所有的冷靜與理智均不翼而飛。她怎舍得讓他死?
銀白色的手槍緩緩地由她指間滑落,觸地的輕響印證了她的失敗。金發男人說對了,她不敢——
那個對著她展現陽光般笑顏的少年;那個只在她耳畔軟語溫存的男子;那個讓她傾心傾愛的斯人,她不能忍受他有半分的生命危險,她舍不得……
她知不知道,棄了槍就等于放棄了她的生命?癡癡地望著佳人倔強不屈的絕美容顏,聶云歆心中蕩漾著千種柔情、萬種感動,一時之間竟無言。
聶云歆知道,佳人為他絕了最后一線生機。更知道佳人戀他至深……
“情字真是害人啊!”哈哈一笑,金發男子將槍轉向“鳳凰”,“小姐下輩子投胎時,須緊記莫再為情誤!睔C在眼底流瀉,金發男子正要開槍。
“你敢開槍的話,就別想得到你想要的!本o握著雙拳,聶云歆說得堅決。
“哦?”金發男子的眸光閃了閃。
“我雖然不清楚你到底為何要綁架我,你的目的又是什么?”鎖定金發男子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聶云歆飛快地說:“可是我卻知道如果沒有我的話,你什么也得不到!
“沒有你?”金發男子的神情變了變。
“對!甭櫾旗У男琼R膊徽5赝傍P凰”,“你只知道她可以為了我的安危而棄槍,卻不知道我也可以為她去死。”他一字一頓地說,“她生,我生;她死,我死!蹦剞D身,面對著金發男人,聶云歆神情堅定不移,“想我活著隨你們走,就必須讓她毫發無損。”
金發男子失笑,“用自己的命去威脅綁架你的人。聶先生,你絕對是今古第一人!
盡管心跳得又急又亂,可聶云歆還是一臉的鎮定,“對付非常人就得用非常手段!彼淅涞鼗氐。
凝望了他半晌,金發男子斂會殺機,“我不得不承認,你贏了。”揮手示意手下收起槍,金發男子的笑容依然優雅,“請吧!”
語音剛落,他的兩名手下已上前架住聶云歆。聶云歆也不反抗,平靜地隨他們離開。“保重!”最后回首,看了一眼佳人,他送上了溫暖的笑。
應聲合攏的門截斷了他纏綿的目光。車聲起動,一下子就遠了。
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氣,“鳳凰”跌坐到地上。憂心、挫敗等種種情緒涌上心頭,讓她斷腸摧肝。十幾分鐘前,他還與她溫語纏綿,才這么一段短短的時間,他便落入賊人之手、生死難測。而她,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欲求無從求。她還是名震黑道的“鳳凰”女呢!竟連自己的心上人也護不了……
“一聽到這些話兒,我就是立即死了,也是無悔無憾的!彼槿粜Φ纳駪B在她腦海中重演,可是那話卻一再讓她驚心。死,她怎能讓他死?
咬著唇,她跳了起來,手抓著銀槍便向外沖。她發誓,她一定要救出他——
就在這時,別墅外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手腳輕點兒,少爺機靈得很,這次可不能再讓他溜了。總裁吩咐,一定要把少爺捆回英國的。如果我們搞砸了的話,今后就別想再吃這碗飯了……”
總裁?少爺?這兩個字眼入耳,“鳳凰”立即明白了來人的身份。是他父親聶天淞的人。沒有猶豫,“鳳凰”沖了出去。
“。 毖垡娨簧碇诮伨o身衣、秀發掩容的艷麗女子殺氣騰騰地執槍奪門而出,來人大驚,“你是什么人?我們少爺呢?”他惶急地問。
抿了抿唇,“鳳凰”冷然道:“我是什么人不用你管。這幢別墅里面的人都死了,聶云歆也被人綁架了!鄙硇稳珉姡┻^一眾嚇得呆住的人,匆匆去了,“我現在要去救他了,沒時間跟你們細說!弊詈笠痪湓捠幵陲L中時,佳人已無蹤。
如夢方醒,為首之人急急撥通了手機,“總裁,大事不好了。”他顫抖的聲音帶著哭腔,“少爺出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