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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說 >> 古代,大陸 >> 古色古香,天作之和 >> 鳳凰變麻雀作者:陳毓華 | 收藏本站
鳳凰變麻雀 第五章 作者:陳毓華
    地上還是濕漉漉的,戚淺秋跳下騾車,一道胖胖的小人影已經尖叫著抱住她的大腿,緊緊不放。

    “蕾兒,對不起,娘來晚了!

    小人兒緊繃著紅紅的臉蛋,什么都不肯說。隨著蕾兒后面出來的黃大娘,腳步蹣跚,纏過的腳還要倚著門邊才能稍稍站穩。

    “你總算是來了,再晚些我這幢老房子就給蕾娃兒哭成海了!

    老人家拿了她幾個銅錢,在她忙不過來的時候代替看一下苦兒,所以口氣還算可以,不像其他的街坊動不動就是冷言熱嘲。

    “對不起,黃大娘,我這就把她接走了,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雨,對不起……給你添了麻煩!逼轀\秋抱起蕾兒,喃喃的全是抱歉。

    “沒的事,”黃大娘擺擺手,“倒是你啊,蕾兒的娘,我看你的衣服還是濕的,趕緊帶了孩子回家,人要受寒就不好了!

    “謝謝大娘關心,淺秋知道。”

    “說起來,你也怪可憐的,一個年輕女人帶著娃兒,到處都是難處哇……”其他沒有說盡的,只可意會,說穿了又難堪。

    “不用大娘擔心,我們母女過得很好!

    她挺直了腰,日子再難她也是有自尊的。

    黃大娘搖搖頭,不說了。沒了男人的女人就跟缺了腳的椅子一樣,撐不久的!奥牬竽锏膭瘢フ覀漢子依靠吧,強過你這孤兒寡母的挨日子唷!比滩蛔∵是嘀咕了。

    戚淺秋裝作沒聽到。

    躲人娘懷中的蕾兒望見了遠處的千郁樹,小胖手指呀指的,朝著墻外的人直叫,“爹爹、爹爹……”

    這下勾起了黃大娘的好奇,老花眼裝進了疑惑。

    “蕾兒,娘說過不可以亂叫的。”

    這下又要生出多少風波來?不敢多說,戚淺秋匆匆告辭了。

    “爹……”

    回到娘親的懷抱,安了心的小人兒熱情的不停對著千郁樹招手。

    “接到孩子了。”他道。

    “謝謝,麻煩你了!彼驼驹隍呠嚺,過往行人莫不對他多投注異樣的眼光,尤其是姑娘家,見了他總是羞答答的低著頭又故意從他面前經過,他卻好像什么都沒見著的樣子。

    “大家都是鄰居,客氣一回就好了,你每次部要說謝就見外了!

    她是有意要撇清兩人的距離嗎?她要是以為這樣就能叫他打退堂鼓,那她也太小看他的決心了。

    “爹爹,抱抱!

    蕾兒很識相的來插一腳,小胖手不怕累的猛揮,非要他抱不可。

    “好啦,跳過來,我抱!”千郁樹張開雙臂,作勢要接。

    這一來,逗得蕾兒咯咯笑個不停,簡直抓也抓不住了。

    “蕾兒,別這樣……”

    雜沓而細碎的話隱隱飄來,她知道那些等著看她笑話的好鄰居們又偷偷的瞧著她,看她會干出什么敗壞風俗的事情來。

    忍著被人偷窺的不愉快,她低垂下眼瞼,頭也不回的拔腿就跑,好像后面有著成群結隊的鬼在追著她似。

    她的反常千郁樹都看在眼底。

    就暫時放過她吧,她的心結不是一日可以解開的。

    戚淺秋跑回家,直到大門落栓才覺安心。

    蕾兒不解的看著娘親怪異的行為,怯怯的用她沾滿口水的指頭比著外頭!暗锬。”

    “我們不出去了,今天都留在家!

    她心跳得飛快,這才想起來賣花用的竹籃還留在騾車上。不管了,這樣的牽絆到什么時候才會完?

    把蕾兒放在床上讓她自己去玩,她頓時覺得疲乏排山倒海而來。

    她兩餐沒進食,早就餓得乏力。

    “蕾兒乖,娘娘喝杯水。”

    還沒從床沿坐穩腰又直起來,走到桌子前一陣暈眩突如其來,她一手差點抓空。

    她覺得身子烘烘熱熱的,用手背試了下額頭的溫度,溫溫涼涼的試不出所以然來,也許是累過頭,又淋了雨,應該沒事的。

    喝了水,又把身上臟污的衣服換下,這期間,蕾兒像是知道什么似一個人安靜地玩耍,只是烏溜溜的大眼不時瞧著她看似搖搖欲墜的娘,不識愁滋味的眼有了些憂。

    “蕾兒乖乖,娘沒事!泵卮采,戚淺秋笑得勉強,忍著暈眩陪女兒午睡。

    合上眼,輕咳不自覺的從她嘴邊逸出來……

    “娘娘唱歌!

    蕾兒似乎有個不祥的預感,好似她娘只要眼睛一閉,就會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一樣。她不要娘睡。

    “好……娘唱。”她擋著渙散的精神,有氣無力的吟唱著,“漁兒郎,漁兒郎,打了魚兒娶新娘,一尾魚兒一文錢,新娘羞羞拜高堂……”

    “娘娘,唱錯了——”

    “漁兒郎……網了魚兒娶新娘……”

    她的頭是昏的,是哪唱錯了?魚兒變成一大串光亮不名的星星在她眼前鉆來游去,暈眩中,她還不忘想到家中的糧食早就空了,本來冀望賣了花可以買些存糧回來的,卻屋漏偏逢連夜雨,雨打破了她所有的想法……

    眼一黑,她失去了知覺。

    々々々

    急遽的敲門聲把戚淺秋少許的清明從八荒九垓的無冥中抓了回來。

    “來了……”她以為自己中氣十足的回應,其實只是干澀的嘴唇動了動而已,連聲音都藏在喉嚨深處。

    確定蕾兒安然的甜睡著,她挪動酸疼的腳下床,要不是手還扶著床沿,突如其來的眼迸金光就讓她貼地了。

    “有人在嗎?”敲門聲依舊不斷,固執的、堅持的。

    “來了!迸峦饷娴娜税芽鄡撼承,雙手摸上椅凳,腳步挪得動了,手又扶上了桌子,不斷轉換家具,才不致因為腳軟倒地。

    門打開,太過刺眼的陽光讓她無法看清來人。

    “我還以為沒人。”一張笑臉,有霎時的驚愕,可是立即恢復。

    她只拉開一條縫,其他的不肯再多。

    防人之心不可無。

    “打擾了小嫂子,我家主人因為路過口渴,想跟你要點水喝,不知道方便嗎?”年輕的臉龐笑容可掬。

    “好——請等等。”沒有理由拒絕,她反身找茶壺。

    “對不起,我還有一事想問!

    “請說!

    “這附近村落可曾聽聞或是見外地人在此處落腳的?”

    她握緊了門閂,搖頭。

    “哦,我們要找人。”年輕人不放棄。

    “不關我的事。”她神情冷漠。

    “怎么,討個水喝神秘兮兮的,莫非見不得人嗎?”另有一道咄咄逼人的聲音覆蓋了寂靜的四周。

    “太……少爺,馬上就來了!

    透過門縫戚淺秋清楚的聽見聲音,她一怔,是錯覺吧,有些人的聲音一輩子都不會忘,因為是身邊至親的人。

    沒有微得她的同意,本來只有一條縫的門被拉了開,原本的人影在光亮中變得非常具體實在。

    “你……”她才想駁斥他的無禮,卻在看清楚來者面容后止住了聲響。

    “對不起,小嫂子,我想讓我來會快些。”

    他家少爺的耐性本來就不多,這些日子更顯暴躁了。

    坐在馬車上、面露不耐的尊貴男子對戚淺秋視而不見,可見眼界之高,對尋常人等一點都不假辭色。

    她咬了咬下唇,令自己回過神!靶〉胤轿鄯x,怕弄臟了貴客的腳,茶水馬上就來!

    就算她沒刻意壓低聲音,他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她轉身,拿起杯子倒了水。

    “去河,你蘑菇什么,我們傍晚以前要到下個城鎮。”習慣命令人的口氣仍然沒有改變。

    稱作去河的仆人很快奉上了水。

    男子先嘗了一口,雖然蹙著眉還是把剩下的茶水完全喝光。

    “打賞!”他很大方。

    去河從荷包里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她。

    她搖頭,“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她的咬文令貴氣男人眼眸稍動。一個鄉下女人也懂禮節,不容易。

    怕露出破綻,她不敢再多說什么,當著兩人的面連忙攏上門。

    “少爺,鄉下女人不懂規矩,你就饒了她這回吧。”年輕的仆人說著好話,怕主子一不中意,大開殺戒。

    “哼,我是這么小氣的人嗎?一個個都要砍頭,這人世間有多少人,砍得完嗎?”男子拂袖,可見他的心情不是很愉快。

    去河盯了關上的門板一眼,本來想說什么又覺不妥,就隨著去了。

    裝飾豪華的四轡馬車聲音漸去,戚淺秋靠在木門上的身子往下滑坐在冰冷的地上,神情萎靡。

    他沒有認出她來。

    她的容貌變化得那么劇烈嗎?

    “叩叩叩……”敲門聲又來。

    她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昏意更重地腳一顛,差點踩著裙子。

    開了門,是薩兒跟個面熟的姑娘。

    “大娘,爹讓我們送肉菜過來!

    門外幾簍的青蔬鮮果、雞鴨魚肉,一樣不缺。

    她才想起家中真的什么都不剩,又遇雨,什么都給忘了。

    “我不能收!敝皇且活D飯,她沒理由收那么貴重的東西。

    “你就收下啦,千大哥是一番好意!毖績撼雎,“這些蔬菜可都是我娘親手種的,水果又甜又好吃,你不收,看不起我娘!

    怎么,這姑娘好深的敵意?

    “無功不受祿!

    “你別咬文,我聽不懂。”芽兒有些羞,她是不認得字、沒讀過書,不過那又怎樣,她好歹清清白白,強過寡婦吧!

    “啊,對不起,總之這些東西我不能收就是了。”風吹著戚淺秋的臉,她竟然沒有感覺,是燒過頭了嗎?

    眼前的人也模糊得厲害。

    撐著門板,她不能倒,不能倒,但是……身子怎么漂浮了起來?

    眼前飄來了白霧。

    之后,她聽見了薩兒尖厲的叫聲,叫些什么……她無力分辨。

    她失去了知覺。

    々々々

    含糊的聲音穿透黑暗的迷霧,滲入她的意識。

    “爹,大娘醒了嗎?”

    她分辨得出來是薩兒略帶童稚的嗓音。

    “快了!钡统恋哪新暟矒岬。

    “那我出去嘍,大娘醒了,你馬上要叫我喔!彼_兒的聲音里滿是擔憂。

    “你別一直往里面跑,蕾兒會擔心的!

    “哦,好吧,我知道了!

    又過了好半晌。

    “這樣的身體怎么帶小孩?還逞強,真是的!”男人說話的調子里,有著輕易能夠分辨出來的憐惜。

    聲音比之前清晰,戚淺秋眼睫顫動。

    “看樣子是要醒了!

    她眨眼,眼瞼慢慢睜開。

    “你……”

    “是我。”

    “這里不是我家!

    一下不是很明白發生過什么事,她明明在自己的家不是,怎么醒過來卻是陌生的房間?

    干爽的氣息,溫暖的被褥,沒有奢華繁麗,著眼處的家具皆樸素而實用,房子寬而開闊,墻面上留著點點的紅漬,按她想,應當是貼過字的墻面吧。

    “你的意識很清楚,沒有摔壞頭!

    頭?立刻的,頭上傳來一陣劇痛。

    “別摸,大夫吩咐要靜養!

    難怪她覺得不舒服,額際被重重的白布纏繞,有這么嚴重嗎?

    “蕾兒?”摸不到應該熨貼著她的小身體,她驚煌的睜大了眼。

    “仔細聽,她跟薩兒在外頭玩踢石頭,兩人玩得可開心了。”千郁樹推開窗子,讓她可以遠遠看見孩子嬉戲笑鬧的身影。

    “我不應該在這里的!

    聽到細細的小人兒聲音,她一顆心才安然妥貼的回到原來的位置。

    “你病了,是我自作主張把蕾兒跟你接過來,那個地方不適合住病人!辈徽摥h境合不合適,要照料就不方便。

    他不會任她亂來的。

    “我要回家!

    她才伸直腰,暈眩就襲來。

    “只要你走得動!

    聞言,她扯下了被子,就要下床。

    然而,千郁樹的聲音依舊涼涼傳來,不見溫度!澳慊丶,會有誰應付你水喝、吃藥嗎?”

    “我可以自己來!

    可怎么一站起來頭就暈,試著想穿鞋,鞋影有好幾個,哪個才是正確的?

    頰邊額前覆著幾縷飄搖的發絲,天啊,不用照鏡也知道她一頭亂糟糟的發可怕極了。

    他不幫忙,也不催促,瞅著她,看她要自亂陣腳到什么地步?

    戚淺秋喘極地抓著床簾,試著讓自己暈到不行的腦子緩和一下。

    “可惡!可惡!”

    千郁樹嘴邊露出幾不可察的笑意;她的火氣還真大!

    這樣的她比之前的冷漠、不可親近好多了。

    “我想你沒有把蕾兒給考慮進去吧?”

    “我可以請黃大娘幫我照顧她幾天!

    “我聽說她上省城探親去了!

    他暫時不想告訴她,黃大娘已經被請到家里來看顧兩個孩子的事,就等她自己去發現吧。

    什么?戚淺秋心底一亂,腳也軟得撐不住身子,跌回軟軟的床。

    “不用怕別人會講什么,要使活人閉嘴的方法就是讓你自己活得比他們更好,知道嗎?”

    這卑鄙小人,居然一言道盡她的心內事……

    她眼中忍不住潮起。

    “知道什么?!”他怎么能明白她吃過的苦頭,受過的罪!

    “我知道,你別忘了我也有一個孩子,我也失去過妻子!

    她沒想到千郁樹這么坦然。

    “你會慢慢懂我的,我不難懂!蹦请p漆黑的眼離她越來越近,像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誰有那時間去懂你!”

    “會的。”他看見了她頰邊的粉紅。

    她全身僵硬,不明白他話中的堅定。

    “你盡管住下來,我不是個很盡責的父親,實在也不懂小孩的心事,不過,我看得出來薩兒很喜歡你。”

    他的意思是說留她下來只是為了薩兒?

    心中微微飄過莫名的失落,是她多心——也是她多情了……

    她明明不再愛誰的,愛人只會招來一輩子都去不掉的悲傷痛苦,為什么她的心還是活的?對人還有反應,還知道愛人?

    也許她不是愛他,只是空虛了太久……徒勞的為自己找借口,就像她徒勞的想說一個人能撐過所有的一切。

    “暫時,我讓芽兒過來幫忙,你需要什么,盡管吩咐她!

    他銳利的視線輕易的捕捉了她的不贊同。

    “我是個寡婦,我斷掌,我克夫,我是個別人眼中萬惡不赦的女人,你收留我若只是短暫的慈悲心,那大可不必。我們母女撐得過去的。”

    “你沒有斷掌!

    毫不避諱的扳開她的小手,手心紋路清晰干凈。

    “啊!彼尤贿@么大膽!她連忙想抽回自己的手。

    “克夫,更是無稽之談!被克死,是那人太弱!

    她努力縮到床榻邊緣,他的指頭在她的手心游走,本來有點蒼白的臉因為這樣的舉動而頓時燒紅了起來。

    千郁樹濃如墨的眼睛緊緊攫著她,直到她快要喘不過氣,看似要昏倒了,他才放下她的手。

    她鼓起勇氣問:“要是我真的斷掌,是個不祥的女人,你——還會沒有芥蒂的接近我嗎?”

    他露出一抹邪魁的笑,“我很高興你開始對我的想法發生興趣。

    “我的家沒這規矩!鞭D個身,他丟下這么一句話。

    什么?戚淺秋一下子接不上他的思緒。

    他家里沒這規矩是什么意思?

    但他已安靜地走出她的視線。

    看起來她會少掉很多時間去想那些別人加諸在她身上的枷鎖。

    要去掉枷鎖,她才能恢復原來如壁的本質。

    他很期待,等不及要看她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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