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冰冷而銳利,幾乎不帶一絲人的氣息。
像狼……不對,更像是鷹!
鷹的眼神!
好重的煞氣!
在道上混了一年,家安已經不認為自己錯過了什么樣的人物。兇悍的,殘暴的甚至是變態的眼神他都不陌生,而這個俊美的年輕人卻在一眼之間就激起了他內心深處的恐懼感!
銳利,充滿殺氣和……嗜血的狂熱!什么樣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是他!
絕對是他!
他就是那個金牌殺手!
家安深信自己不會弄錯,這種感覺太強烈了,他的心狂跳起來。
年輕人的目光沒有一絲波動,安靜地,不帶任何表情的看著家安。
“啪!”
家安的手一抖,面前的啤酒杯被他碰翻在地。
“阿安,怎么?緊張?這種場面你又不是第一次見到!”
直到身旁的兄弟拍了拍家安,他猛然清醒過來!袄洗蟮搅藛幔!”一挺身,家安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太過緊張,以至于很重要的一點他忽略了。就在他剛剛站穩,尚未來的急做任何動作之時,原本嘈雜不堪的大排檔掐死般的安靜了下來!
“他媽的動手了?!”三張桌子開外一個瘦高的漢子也騰的站了起來,“你媽的!”
家安一愣,才意識過來目前兩幫人馬表面上談笑風生,實際上心中都繃得緊緊的。在這個非常時期任何一點風吹草動也能引發一場大火拼,而他此刻忽然站了起來,對三聯眾人來講無疑就是挑釁!
倘若不接茬,那可就太慫了,當著這么多兄弟的面,家安哪兒還有臉混下去?但若接茬,那就意味著抄家伙率眾砍人,一場大的流血事件難以避免。
家安的腦袋嗡嗡直響,無數雙眼睛烤得他汗珠直流。這個時刻他的身份尤為尷尬。臥底要嘛就把自己當成真的黑社會,要嘛就別做!家安一咬牙抄起面前的酒瓶子啪地在桌角一磕,隨后拎著鋸齒狼牙掉底兒的利器向著瘦高個走了過去。
眼瞧著家安就要走入對方的陣營,“蒼啷”幾聲,三五個人已然把砍刀抽了出來!
“操你媽,爺爺怕你呀!”小元眼瞧家安要吃虧,忙手扶著桌下的刀把一腳將桌子踹翻,片刀自然隨之抽了出來。打群架就要打得對方措手不及,他不能給對方任何還手的機會!
小元縱身就向瘦子撲了過去!
刀刃在燈光下一晃,整個大排檔中所有人的眼睛幾乎立時紅了!斑郛敗敝暡唤^于耳,轉眼之間人人掌中都緊握了件鐵器。
靠!這是怎么說的!怎么就他媽的動手了?警方在哪兒?難道……不知怎么,在這一秒鐘,家安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個陌生的念頭……似乎有些從沒懷疑過的東西,在這一瞬發生了質變。但眼前的場景容不得他有任何的胡思亂想,此時此刻既然他已經無力阻止這場血戰,那么,他選擇殺出一條血路!
“都住手!”
在一片刀刃的交鋒聲中,有人高聲喝道:“誰讓你們動手的?!給我坐下!”
“三聯的住手!”
幾乎在同一時刻,另一個聲音喝止了三聯幫眾。
媽的,終于來了。家安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幾人從一輛疾馳而來的三菱跳了下來,急奔到大排檔前。
隨后一輛奔馳停在了天虹酒樓的門口,從后座走下來一位西裝革履的高大男子,正是大君。
還沒等大君邁進天虹,一名穿著墨綠色T恤的男子已經迎了出來,身后還跟著面帶戾氣的三聯老大:黑子阿笙。
看這樣子很難談攏了,家安搖了搖頭……驀地,一雙不該被遺忘的眼睛在緊張之后占據了他得腦海。他猛一轉頭,向剛剛那名年輕人所站的位置看去。
沒了……他不在那里!跑哪兒去了?剛剛械斗的時候沒抽出精力顧及那人,讓他跑到哪兒去了?
該死的!
他肯定是去找阻擊便利的位置去了!
現在他埋伏在哪個方向?就算是想為大君擋槍,我都不知該往哪里站!
家安心中叫苦不迭。
剛剛下去的一頭冷汗立刻又浮上了家安的額頭。要是讓那家伙一槍撂倒大君,這一年的苦都白吃了!洪爺一直說撒網捕大魚,難道讓他網到條死魚?
家安一邊自怨自艾,一邊四面巡視。
到底在哪里?
他抬頭擦了擦額頭滾落的汗珠。
大君還站在大排檔攤子外絮絮的對黑子說著什么,時間一秒一秒溜走。
每一秒鐘那致命的一發子彈都有可能射進那顆喋喋不休的腦袋!家安恨不得一把把那個礙事的腦袋按進車里去!
該死的,藏在哪兒?冷靜、冷靜!家安暗暗的掐了自己一把:如果是我,我選哪個點?抬眼望向正對著大排檔的天虹酒樓,他的心中猛然一動!
一片金碧輝煌中,中間偏左的一個包間內熄了燈!
這個時刻,怎么會黑著燈?
在那!
家安拔腿就要跑出大排檔。
“阿安!”
只覺胳膊一沉,家安又被拉坐回椅上。
“你他媽瘋了!老大剛發了脾氣,讓我們都坐在這里等,你還想頂風作案嗎?”小元附在他耳邊低聲說。
咳!怎么跟他解釋!家安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看到那個了嗎?那個男的!”
“我操,在這大排檔里,你給我找出個妞來瞧瞧!”小元淫笑道。
他們都沒注意到!也是,在那個緊張時刻,只有心中有底的自己才會有閑情逸致東張西望。家安愣愣的瞅著漆黑的窗口,不知道該怎么不動聲色的阻止殺手的暗殺!
正在家安一籌莫展之際,街口隱隱傳來的警笛聲敲碎了大排檔內表面的平靜。
家安探了探頭,只見無數輛警車從街道兩端包圍了過來。
終于舍得來了!他狠狠地咬著牙想。
“有警察!”
不知誰喊了一聲,場面登時又起了騷動。出來混的怎會不知道,現場這么多家伙,被警察抓到難免要落案。從前有案底的,這一次恐怕要進去小住一下了。
大君的臉色也微微變了,斜睨著黑子,“笙哥,你的朋友很夠分量啊!彼湫χf。
“你還惡人先告狀?!”阿笙怒道,“我說你怎么答應的這么痛快!原來你早有準備了!”
透過大君不屑的表情,家安不難猜測這兩個毒梟之間的梁子不僅沒解,反而更深。
“里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警察包圍了……”
轉眼之間,警察喊話的大喇叭已經抵達了街口。
“阿sir啊,難道連喝茶都犯法了嗎?”
幫中身處家安叔伯輩的阮南不知何時從大排檔后門繞了過來,臉上笑容可掬。
大君眼睛在阮南面上一過,神情自然放松了下來。
他都安排好了!家安看到這兩人無聲的對話,心中明白了幾分。這一年來,他雖然在幫中排位上升的并不算快,但幾個頭面人物他的心中還是很有底。阮南無疑是幫中的軍師,行事穩健,詭計多端,滴水不漏。
“喝茶?喝茶用帶這么多家伙?你當阿sir是白癡?!”一名警員上前一腳踹翻了剛扶起來的桌子,桌板上粘著的砍刀啪的掉了出來。
“這是誰的?……全帶走!”
“……”阮南并沒說話,但家安看到他使了個眼色,廚房的門嘭的被推開,大排檔的主人哆哆嗦嗦地跑了出來:“警官,這些刀不是他們的,是我的……”
“哎呀,這么多刀?老頭你用來干嘛?你是不是黑社會呀?”小元順勢又踢翻了一張桌子,笑嘻嘻地問道。雖然是在問店家,但是眼睛卻一直瞟著警察,明顯的在調侃他。
小元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家安心中明白。這個跟自己一輩的小子是個狠角兒,假以時日必成大患。
年輕的警員氣得滿臉通紅。
黑社會,唉,黑社會。家安暗嘆,洪爺說的對,除非一下就點中死穴,不然它總會想辦法翻生,到時候苦的還是普通市民。
他盯著奸的跟狐貍一樣的阮南,有這家伙在,太難!
直到警方收隊,家安也沒能找到機會通知洪爺去天虹抓殺手,或者說,他也沒去尋找機會。不知怎么,這一次,他覺得離這些原本是自己同伴的人很遠,很遙遠。
這一次殺手的刺殺計劃被警方打亂,那下一次呢?他會選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
家安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那個黑燈的窗口,而在那個時刻,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一束森寒血腥的目光穿越黑幕注視在他的身上。
還會再交手?——嚴格的算起來,家安承認這一次自己不戰而。
就算再不想,他也不得不承認,就在那一秒,就在那一眼,他被嚇壞了,被嚇得大腦一片空白,手足無措!
那是一雙多么漂亮的眼睛,同時,又多么銳利,多么兇悍。
就象天空中的飛鷹,高高在上。
還會再交手嗎?
會嗎?
下一次會怎樣收場?
家安不敢想,也沒法想。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跟在兄弟們的后面,那些放縱夸張的談笑聲從他的左耳灌進去,又從右耳溢了出來,他幾乎一個字也沒有聽懂。
“你怎么了?阿安,怎么神不守舍的?”小元抬肘撞了撞家安,笑問道,“一個晚上都神經兮兮的。”
“。俊奔野不亓嘶厣駜,有點迷茫的看著小元。
一瞬間,一種類似于沉靜的神情在小元的臉上一閃而逝,“啊什么?去不去呀?”他又笑嘻嘻地道。
“去哪兒?”
“唱K呀,傻冒!毙≡黄^,抿嘴笑道。
“去就去,怕你不成!”家安道,心中憋了一晚的悶氣不自覺地發了出來。
他從來都不服誰,也從沒認為自己會對誰服氣,只是萬萬沒想到被一個眼神就給打敗!此刻心中憋著一口氣,與其說對那殺手的怨氣,不如說他對自己極度不滿!怎么可以這樣丟人?
小元很喜歡唱卡拉OK,他的歌也確實唱得不錯,而且此人連女聲也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家安也曾經跟他合作過幾首情歌。
“走走走,”聞言,小元一招手,率先上了TAXI。家安隨后跟上,就在他一腳邁上車子之時,另一輛TAXI帶著勁風忽地從他身后開了過去。在一瞥之間,他依稀看到了一張雋美絕倫的側臉。
那張臉,那雙眼睛早已銘刻在家安的頭腦中,他絕不會看錯。
就是他!
一股氣從胸腹直沖大腦,家安頭一熱,不知怎么拔腿就追了上去。
“站!”他大叫道,“你站!”
“阿安~~~~~~”
身后有人大聲叫道,但家安已經控制不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追上去到底要做什么,他只想面對,強迫自己面對,哪怕是死,他也不想再逃避!
在他的邊緣生活中,要面臨的困難和危險太多了。他深知這一次的退縮很可能成為習慣。
一步也不能退,他必須強迫迎刃而上!
那個人似乎在車中回了回頭,瞥了一眼,似乎滿懷鄙夷,但車子仍然是一陣風一樣的消失在家安的視線中。
那一眼,很長一段時間內一直在家安的腦海中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