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火电竞app-中国知名电竞赛事平台

言情小說 >> 現代,臺灣 >> 報仇雪恨,歡喜冤家 >> 發燒新戀曲作者:歐倩兮 | 收藏本站
發燒新戀曲 第五章 作者:歐倩兮
    社長室一下像陷進地窖,空氣變得稀薄,一股讓人承受不住的死寂和窒息。兩人都在細喘,聽來格外震耳,格外驚悚。

    惟剛與約露四目對峙著,他滿眼又驚又疑,還蘊著怒意,而約露還是一臉的倔強,僵持著不肯有一點退卻。

    桌上的電話一聲大作,把兩人活脫脫給震跳起來。惟剛掣下圓白的鍵子。「什么事?」他問,音調雖低,倒還沉穩。

    「社長,律師先生到了!故┟貢诹硪欢藞蟾妗

    「請他稍坐一會兒,我立刻見他!刮﹦倗诘溃瑑傻酪暰始終盯著約露,像縫在她的眼睛里。

    最怕人的就是這一言不發的注視,一副莫測高深的表情,不知對方心里在想什么,就更恐怖。約露漸感不支。

    他也感覺到了,這雙漂亮得醉人的眸子,閃閃爍爍的,彷佛不是什么恨意,是害怕。她怕他。惟剛隱隱感到一絲快感。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全世界的律師都趕回去,把梁約露逮到胸前,把她剖開到底,徹底來研究她,弄清楚她為什么恨他,為什么怕他,為什么扯這些莫名其妙的鬼話!最后卻只說:「回妳的位子去吧,我們下回再談!

    話一出口,惟剛自己都覺得訝異。還有下回?他究竟有多少耐性?這女孩比牙痛更折磨人。

    約露臉上沒有表情,卻躊躇著,然后用一種魯莽的口氣問:「慕華說,找我進公司是方先生的意思?」

    他看得出來,她覺得不可思議。「不必納悶,」他泰然回答:「社里缺人,而我至少懂得惜才。」

    惜才之外,還有別的理由──因為我還想再看到妳,惟剛說給心里聽。

    約露緩緩吸口氣,點個頭,回身去開門。邪的是,那只亮晶晶的黃銅把手,任她左扭右扳,硬是卡在那兒,如何也不動一下。從前爸媽常笑話她手腳駑鈍,但這扉門可不是在和她作對嗎?

    惟剛等了五秒鐘,起身走過去,從她背后伸出手。約露一驚,慌忙把手縮回。他高大的身影籠住她,一股腰溫暖暖襲向她的背,隔著層層衣服都感覺得到,太逼近了,她的耳根子燙得厲害,胸腔內滾輪似的震動起來。

    他的大手握住門把,橡木應聲而開。

    那一句「謝謝」噎在喉嚨,直到她人走了出去,行過施小姐身邊,這才沙啞地擠了出來。沒人知道她在謝誰。

    ***這天中午,約露獨自溜到見飛旁側那座小巧的三角公園去。四月里杜鵑在風中綻開了粉臉,入鼻盡是淡蕩的香氣,可惜約露缺了那份賞花的好心情。

    慕華沒有說假,方惟剛才是她的施主──不計前嫌的找她進公司,他想證明什么?約露賭氣似地把一管奶油卷扔進嘴里;蛟S是天氣忽晴忽陰,公園里冷清清的,乏人問津。唯一一張雕欄鐵椅,約露坐一邊,有個老人則據在一邊。

    那老人是后來才到的,兀自坐著,眺望前方的見飛大樓,靜默不出一聲。約露的午餐正吃得食不知味,卻發現一旁的老者扶著額頭,歪向一側,咻咻喘著氣。她吃一驚,趕忙問道:「老先生,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嗎?」

    隔半晌,才見他顫索索抬了抬手,仰起臉來咕噥,「老毛病,沒什么。」約露觀看這位老者,滿頭白霜,鼻柱高聳,眼神咄咄,穿一襲罕見卻醒目的黑底紫團花長袍,面色帶點灰白,神情氣態卻十分威嚴,讓人在他跟前,自動便恭敬起來!改娌灰o?」約露不放心。「要不要聯絡家人或是──」

    「我不要緊,」他一抬手,舉止和口氣都十分斷定,約露不敢再多話。他看來確實好多了,失調的呼吸也恢復了正常。

    約露坐回去,老人對她頷首。「謝謝妳,妳在這附近上班?」

    約露指正前的秋香色建筑!妇驮谀菞澊髽恰!

    「見飛?」他揚起花白的濃眉!改膫單位?」

    「雜志部,我是文字編輯!

    老人打量她片刻,這才回頭看目標,喃喃道來,「當年看著它動土,打地基,起鋼筋,直到完工落成,這可是當時的一大盛事,起造這么規模的大樓。」

    他微微一笑,瀏覽著見飛古色古香的飛檐,藍墻和圓窗。

    「這種中國古味造型,也的確風靡一時,」忽地又遺憾地搖頭!覆恍揖驮诠こ讨校蹞p了一名工程師和兩個工人,受傷的還有五六人之多,為了照顧傷亡者家屬,公司撥出來的撫恤金,可是創了紀錄的!

    約露不免好奇問道:「您是這里的老住戶了?這些事這么清楚!

    老人沉吟了一下!缚梢哉f是吧,我看著它屹立了二十年,看著它蓬勃發展,老一輩的經營者是怎樣的戒慎兢業!」他合目冥思!傅,畢竟長江后浪推前浪,新一代終究要上來接棒了。」

    「見飛的新一代是相當優秀能干的。」約露這話,不能不說是衷心。

    「那倒是,」老人輕喟,竟談起自己來了!敢苍摪寻糇咏唤o兒孫輩了,我也有個很優秀的兒子,我正把一些責任交付他─這孩子命苦,從小沒了媽,我這做父親的,又形同不存在,這些年他孤單單,忍氣吞聲的,我怎么會不知道?我痛在心里,但許多事是挽回不了,也彌補不了的!

    老人那口吻凄切而充滿悔恨,讓約露聽了心酸,她輕聲道:「人生恨事多呀,老先生!估先苏婏w大褸,滿面是悵然之色,益發令人見了不忍。約露無從安慰他,只能悄悄坐在一旁,想著自己生命里,也有那些無可挽回和彌補的憾恨。

    末了老人深深一嘆,微帶踉蹌站了起來!肝以撟吡,再不然家里就要找上來了。妳也該回去上班了。」

    約露一躍而起,伸手想攙扶他。「我送您過馬路,這里車多。」

    老人卻把眉毛一豎,瞪著約露伸長的手,好像她的好意冒犯了他似的。約露趕緊把手收回。

    「我住得有段距離,妳還是幫我叫部車吧!顾愿。

    老人坐上計程車,隔著半開的車門向約露道謝。約露笑了笑,回句「不客氣」,正待為他把車門關上,卻見他突然身子一僵,雙眼翻白,竟向一旁倒了下去。***計程車冒著遒勁的山風,直奔座落在山巔上的華宅,很快即在庭院前大門停下。約露立刻付了車錢,一推開車門,便瞧見一名面目黧黑的老漢,倉卒穿過后廊奔了過來。

    他也不管約露是誰,只顧和她合力把車上顫巍巍的老人扶下,一邊叨念,「老爺子,老爺子,您沒怎樣吧?您這是要嚇煞羅庸嗎?怎么沒交代一聲就出了門?」老人直喘氣,沒有答腔,長袍給風吹得飄蕩起來。他的意識一直很清楚,在車上堅持不上醫院,要直接回家,約露只好照他的意思辦。

    哪曉得他的家是在這塵囂之外的半山里。

    兩人攙扶著老者,走過那面刻有「策軒」兩字的古樸銅雕,直趨廊下。有個著了花紫晨縷的人影,早開了大門等著。約露一定近,對方先低呼了出來。

    「是妳!」

    她定晴一看,認出門邊的女人,竟是那服裝企畫,賈梅嘉,也覺得驚訝。怎么,這里莫非是賈家?這位老者莫非是賈家的長輩?

    兩女尖銳地互覷一眼!覆,我來扶你!姑芳螀s爭著伸出手來,硬是用身體把約露頂開,取代她的位子。

    約露在門口頓住,有點尷尬。既把人送到,她考慮著要離開。

    那老漢卻回頭對她連聲道:「請進來,請進來。」

    約露只得局促地跟進了大廳。

    這大廳非常華美,右方一堂明式紫檀桌椅,精雕細琢得好比故宮的骨董,旁邊的紅木長幾上,坐一只巨型青花瓷瓶,供著一大簇雍容的紫紅大理菊,撲起了一廳的明靜幽香。約露小心翼翼立在那方花團錦簇的大地毯邊緣,生怕一腳踩下,就把它那細致的助理給踩壞了。她看著梅嘉和老漢把老者扶到左邊一堂氣派的黑小牛皮沙發,繡墊襯在老者背后,讓他閉目斜靠在那兒。

    還沒人來得及說話,大門驀然敞開,一名高大的男子急急走進來。

    約露登時傻了眼,心里直呼不可能──這個大剌剌走進來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兩個小時前,和她在辦公室不歡而散的方惟剛。

    惟剛見到她,顯然也是一愣,深深看她一眼,卻沒有說話,匆忙踅到老者跟前,欠著身低問:「叔叔,怎么了?您怎么不聲不響就跑出去?沒發生什么事吧?」叔叔?他喊這老人家叔叔,對老人的關切之情,溢于言表。約露心里開始發毛。老者卻徑閉著眼,不答不睬,全沒反應。

    惟剛回頭向那名自喚為羅庸的老漢,投以詢問的眼光。老漢把他拉到一旁,附耳悄聲道:「老爺子剛剛讓這位小姐送回來,看臉色,人像不太舒服。」上午羅庸一發現紹東人不見了就立刻急電惟剛,惟剛才會拋下公務,倉卒趕回策軒。

    惟剛回老人身邊,口吻更委婉了。「叔叔,我請于醫師過來一趟,您的氣色不大好呢──」

    老人的雙眼突然瞠開來,一張臉板得緊緊的,嚴聲回道:「告訴過你多少回,我沒什么毛病,你怎么開口閉口盡說要給我請醫生!」他急喘了幾下,才把一口氣透過來,眉色卻顰得更陰沉了。「在家待得氣悶,出去溜溜,如此而已,哪里就這么大驚小怪了?這是什么時候,你放著公司跑回來?不要忘了,見飛是不養閑人的!

    老人的態度,老人的言辭,毫不給人留臉,連旁觀的約露聽了,都感到刺耳難受,那方惟剛臉上,更是紅一陣白一陣的,好不難堪。一時間,大廳就像座冰庫,把每個人都凍得僵僵的。

    這就是了!這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方紹東。約露僵立在那兒,大氣不敢喘一下,就怕引來注意。天知道,和她一起坐在公園談論見飛大樓的老人家,竟然就是見飛的老主子。今天中午她跑到小公園啃面包時,萬萬沒料到最后會來到這座富麗堂皇的大廳,和方紹東、方惟剛叔侄在一起!

    「既然沒事,我這就回公司!刮﹦傉f,語氣仍然謙遜,但音調至少掉了半度。他向羅庸使個眼色,羅庸立刻上前,佝腰對紹東道:「方老,我送您回房間吧──中午幫您準備的干貝排骨粥,還溫在那兒呢!

    惟剛立在樓梯口,目送兩人一級邁進一級的蹣跚上樓,然后他回身轉對約露。他那眼神,還留有一抹受了傷的余暉,荒涼的,落寞的,孩子似的悶悶不樂?粗,約露心口上有個地方在突突跳動,讓她覺得痛苦,那是一種抵抗不了的沖動──想把這男人當成孩子似的摟進懷里,疼他,或安慰他。

    她真瘋了!

    「有些人真讓人覺得奇怪,」梅嘉一把挽住惟剛,尖起鼻音開腔道:「方伯伯沒頭沒腦的跑出去,然后歪歪倒倒的回來,后頭還跟了個女人,實在教人心驚肉跳,就怕他扯上不三不四的麻煩!我以為是誰,這位不就是咱們社里的翻譯小姐?平常兼兼差、寫寫稿那一位?」一口氣的尖酸,把約露的末梢炙得都簌簌抖動了。

    惟剛卻說:「妳多久沒到公司,梁小姐現在是我們的文字編輯了!顾衙芳蝸G在后頭,徑自走到約露面前,問道:「老先生是妳送回來的,梁小姐?

    怎么一回事?」

    約露極力不去理會梅嘉的兩道眼針,吸吸氣,把午間遇見方紹東的始末,用高中寫周記那種簡潔感說一遍。

    惟剛蹙眉,甚是驚異!杆粋人坐在公園里?身子出現不適的現象?」約露點頭。

    羅庸一下樓,惟剛立刻吩咐他,「打電話給于大夫,請他下午過來給老先生做個診察!沽_庸顯得有些遲疑,惟剛向他保證,「不要緊,于大夫和叔叔是老朋友了──如果叔叔怪罪起來,由我負責,他的身體有問題,不管他自己是怎么說的,一定要請醫師看看!箍磥磉@個家,固執的人不止一個。

    羅庸去后,梅嘉走了來,又把惟剛胳臂攙住,嬌軀盡挨著他,惟剛挪一步,她也跟著挪一步,那股黏膩勁兒,方惟剛是怎么呼吸喘氣的!

    看梅嘉這副打扮,顯然住在方家,她和惟剛的關系,豈止于論及婚嫁。

    梅嘉睨著約露,打鼻子里冷笑。「我說梁小姐也真不含糊,不但眼尖,動作也快,一般人哪注意到公園里一個老人家?──不過方伯伯可不是普通的老人家,是吧?」用那一口童音講這些刻薄話,聽來更可恨。約露也不去睬她,眼光向惟剛一拋,臉上少了點笑容,口氣卻是甜蜜蜜的。

    她說:「我得趕回社里,社長,您可以送我一程吧?動作不快的話,我的『招牌』就要砸了!

    約露沒想到惟剛竟泛出一陣笑意,彷佛也知道她這是存心和梅嘉別苗頭。梅嘉那張臉繃成什么形狀,自然不必說了。

    「我們這就走吧,」惟剛道,掙脫梅嘉的雙手,似乎也急著回公司。他邊走邊朝大廳一側的拱門喊道:「羅庸,我回辦公室了,老先生你多關照點,有事打電話給我!刮﹦偤苁浅銎娴拈_了部驃悍的黑色吉普車,約露一上車就后悔了。向他開口搭便車,不過想氣氣梅嘉,卻忘了自己和他還有梁子呢。此刻兩人同處在這狹隘的車廂里,惟剛整個人突然就壯大了,像個巨人,威脅到她的存在。那股壓迫感,讓她每一口呼吸,都覺得氧氣不足。

    她想逃走,但車引擎一吼,即向山下飛竄,有種要帶著她同歸于盡的味道。約露坐得僵直,把一只魚形小錢包捏在手心。午間離開公司,就只帶了這只錢包。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她沒回辦公室?

    路上,約露幾次偷覷惟剛,他的側面凝注如石,沒有特別的表情。也許是專心在開車,也許是在想些什么,總之,他沒說上只字片語,沒問任何問題,更沒提到他們上午未完的談話,甚至沒再朝她看一眼。

    飛過車窗的景色,久看讓人怔忡,約露覺得她有好多事不明白──不明白為什么她對惟剛屋檐下那個女人那么介意?不明白為什么方紹東對待兒子的情感那么深摯,對待親侄卻又那么俚吝?

    不明白為什么那張孩子似受傷的表情,刀一般地劃在她心頭,愈劃愈深?***當晚,惟剛在公司未有半點延宕,八時不到,便匆匆趕回策軒。羅庸也不給惟剛探看叔叔,只噓聲告訴他,老先生服了藥,已經歇下。

    他轉到書房,根本不理會時間,抄了話筒,直撥洛杉磯。

    足足撥了兩個小時,那遙遙一頭的電話,像拗不過他似的,終于是姍姍然接過了。

    「老弟,老弟,」惟則那邊,不像睡里被吵醒,但聲嗓又特別的懶慢!改阍趺催是這么不上道──這種千金一刻的節骨眼兒,你這電話有多煞風景!」

    惟剛無心和他瞎掰,直接便道:「惟則,叔叔病了,不肯上醫院,你得回來想想法子!贡硕祟D了頓,惟則卻縱聲大笑!肝仪皫字懿藕屠项^子通過電話,他硬朗得像部坦克車──你不會是在使什么苦肉計吧?」

    惟剛先駁了他的話。「坦克車包了一層鋼,他可不會到處告訴人家他病了,」他隨即把語氣放認真!肝沂钦f真的──今天下午于大夫來看過叔叔,我和大夫通了電話,他認為可能是神經系統或是腦部出了問題,得入院詳細檢查,可是憑我們怎么苦勸,叔叔硬不肯就醫,我真是束手無策了!

    他堂兄吟哦了一聲,總算說了,「老頭子還是一副拗脾氣,可是──」他又一頓。「他要是不聽你的,我又能有什么辦法?」

    惟剛明知惟則是閑散性子慣了,但是叔叔的健康問題茲事體大,由不得他不打起精神來。「無論如何,你務必要盡快回來──不單是為了叔叔的身體,我告訴過你了,他一心一意要把公司大計交給你,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惟剛警告道。

    惟則又是一陣大笑!改阋詾槲也恢?──老頭子全副的指望在你身上,我不過是吃吃閑飯罷了!

    「恐怕你再也沒有吃閑飯的功夫了,叔叔敲定了期限──十月,聽到沒有?十月!他要你回來!」這回,惟剛說得十足的嚴肅。

    電話那端,不住唉聲嘆氣。「就不能饒過我嗎?我對搞生意壓根兒沒有天分!」「你那不叫沒有天分,那叫裝傻,」惟剛駁道:「惟則,老大──」他的口氣又是一降!甘迨暹@回是來真的,他的身子大不如前了,他一再表示要交班,這么大的一份家當,除了你,是沒有人背得下來的。」

    他說得苦口婆心,惟則卻是嗤之以鼻!高@么大的家當,老頭子說了又說,全仗你死去的爸當年打下的根基,要不是有他大哥,見飛不會有今天的場面!

    方紹東的確常這么提到,但方紹午死后,胼手胝足的苦勞卻是紹東一個人的。惟剛只是苦勸,「在美國這么多年,能玩能鬧的,還有什么不足?既然不打算把書念完──」惟則輟學的事,惟剛是一直不敢稟告叔叔的!杆餍源虬貋戆,我不信國外還有什么新鮮玩意吸引得了你。」

    那一端沉默了片刻,隨著干笑了起來!高@倒是真的,這些肥臀奶大的洋婆子,滿街望去的豆芽菜,漸漸教人覺得膩了……」

    在掛下電話之前,惟剛格外語重心長的追加一句,「他盼望著你,惟則!刮﹦t歸不歸,他卻是沒有把握。惟則素來嬉笑怒罵,他的心卻始終不知托付在何處。惟剛往椅背一靠,望著橄欖綠的對墻,墻上懸著一幅家庭合照,鑲在精巧的雕花木框里,泛著年代久遠的暈黃色調──照片上的中年夫婦便是叔父母,稍前一對約莫六七歲的男孩,一個是他,立在叔父跟前,露著怯怯的笑容,另一個則是惟則,被他端坐椅上的母親摟在膝上,一臉的笑意爛漫……惟剛直到七歲那年才了解,這個女人不是他的娘親,他沒資格喊她一聲「媽」,那是惟則的專利,他沒這福分。她一再告誡惟剛,可嘆他總是迷惘,怎么也學不會,跟著堂兄人前人后喊著媽。

    她終于冒火的那一天,把他拎到房間,擲下一張照片對他說:「我不是你媽,方紹東也不是你爸──把照片看清楚了,方紹午和江穎秀才是你爹媽,以后別再認錯,也別再叫錯!」他被罰坐在床前,噙著眼淚,捧住相片,背誦自己的身世來歷。那晚,他堂兄偷偷走私了一碟巧克力布丁到他房間,他是那時才覺得,巧克力的滋味好苦澀。一直到今天,他都不再對巧克力有好感。

    往后,惟剛斷斷續續聽到雙親之事──他父親車禍死后不過數月,他母親和嬸嬸恰巧同一天進產房,嬸嬸順利產子,他母親卻困難產,百般掙扎生下他后,血崩而死。親娘與嬸嬸,自此以后,他是分辨得異常清楚了。

    其實,嬸嬸也不曾虧待他,吃的用的,樣樣周全,又有哪樣落于惟則之后?只不過她對他的態度總是冷冷落落,他不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孩子,他們之間永遠也不會有母子情分──是以她從來也不摟抱他,牽他的手,撫他的腮幫子,對他親昵昵噓聲「乖兒子」。他和惟則一起上學念書,她總挨在兒子身邊,一筆一劃教他寫字,惟剛便只能一邊獨坐,一筆一劃自己練習……童稚與年少,他是敏感、怯懦、卑弱,沒有安全感的,學校優秀的成績捧回家來,也乏人問津。

    到了十五歲的暑假,惟剛隨叔叔去上工。偌大的廠房上下總有幾百人,他是最年輕的一個,也是最賣力的一個,每在線上理頭做事,一句雜話也沒有,什么工作交下來,轉身就去做。他肯用心,又聰明,凡有不懂,工人師傅都樂意教他。

    一個半月下來,叔叔親自把薪水交給他,往他肩頭那么一拍,好像他是那個男子漢。廠子─班同事,更特意為他請了桌歡送酒,約好寒假再見面。那是他有生以來體會過最濃的人情。

    惟剛的人生從此有了立足點,嶄新的意義鋪展開來,他不再斤斤于叔父母的冷落。這十幾年來,除卻依然是那份寄人籬下的孤涼,他始終就像當年的十五歲少年,努力而勤勉,他不是沒有犯錯出岔過,不是沒有虧心慚愧過,但從來做人做事,沒有一天是不明不白的混過,所以──憑什么有人不明不白的責他、怪他、甚至是恨他?

    叔父對他有養育提攜之恩,他敬之如神,不論老人家如何對待,他也未敢有半點計較,但那梁約露沖著便說恨他,無端的蠻橫,拿的又是什么名目?

    我是恨透你了!

    這話一出,惟剛原有的那點好奇、那點趣味,一下子粉碎。

    他是何等憤慨,一時間他只想出手勒住她那漂亮的小脖子,不許她胡說這些毫無道理的話。他想低頭用嘴堵死她那兩瓣花苞似的,小小飽飽的唇──他想狠狠,狠狠地吻她!

    昏暗里,一條嬌嬈的影子,悄悄欺近惟剛身后……不及行動,他已倏然旋過椅子,一把扣住那影子的手腕。梅嘉驚叫著滾倒在他懷里。

    「惟剛──」

    才只一呼,她的嘴巴旋即被封住。惟剛狂吻梅嘉,就像狂吻梁約露。

    ──他腦中心里胸底想的梁約露。

    他一條手臂箝住她的腰身,一手輕揪她的頭發,把她的頭揪得往后仰,他的嘴猛烈地輾壓她的唇、臉和頸子。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狂暴,梅嘉恍惚地欣喜著。她在微痛中迎合著,扭動著,雙手攀援他堅實的肩塊。

    纖薄的紫縷,大半自她身上褪滑下來。

    惟剛卻突然撤開,喘著,低頭看著懷里的女人,她頰上漫了一層醉紅,衣帶松卸,大片的酥胸裸露在眼底,正隨那亢奮的呼息上下,上下的起伏。

    「你──你怎么知道我溜了進來?」梅嘉喘問。

    他不知道。他想心事想得入了神,是一股濃膩的香味,混合著熱吁吁的氣息,侵向他的頸際,他才赫然醒來。

    惟剛凝著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看著梅嘉,看得她渾身戰栗,又是興奮。她激情地拉住他的上衣!肝﹦偂挂宦暯械孟窨诟傻娜。

    惟剛一起立,梅嘉嬌困無力,抓著他的上衣,膝蓋卻軟倒下去,啪啦啦把他胸前一排衣扣給拉裂開來。

    他把柔弱無骨似的梅嘉一抱,走出書房,穿過幽暗的走廊,直上一樓。他跨入梅嘉所棲的客房,月光斜入窗來,將垂幔、枕被和地毯上的諸般花色,映照得氤醞而曖昧。他把人抱上床,藉著月光,抖開一床玫瑰紅絲被,往梅嘉身上一籠,話也不說,翻身便往外走。

    「惟剛──」梅嘉軟著音喊他!改闵夏膬喝?」

    「回房睡覺!

    「什么?」梅嘉把被子掀開,坐了起來。「可是──」

    他把她的話截斷!感⌒奶鞖鉀,可要把被子蓋緊了。」

    說完,他帶上房門離去。

    「可惡,可惡,」梅嘉咬牙,打的哆嗦不知是氣,還是難壓抑。她抓過絲枕,向門泄恨地摔去。

    ─腔春情,就隨那枕頭落了地。

    ***誰知道年來的第一個臺風趕得這么早,威力又是這么強!

    約露愈想愈是懊惱,端午節也才剛過。

    怎么說,這都是約露進「風華」初試啼聲的第一篇采訪稿,寫的又是位音樂界的傳奇女子,不能怪她求好心切,周六下午還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趕稿。「妳怎么還在這兒?」

    約露的一顆頭都埋入字里行間了,突如其來的一聲喝問,把她嚇了一跳。一抬頭,方惟剛就站在走道那端,對她蹙著眉──他兩道濃眉,蹙著就更濃了,一放開來,會來糾纏人的心。

    她訕訕把啃著的筆桿子拿下,回道:「我在趕篇稿子!

    「妳不知道臺風來了嗎?」他質問──約露是一臉茫然,他那副眉結益發是糾葛不開了!笂厸]有在注意氣象報告嗎?」

    說真的,沒有──這陣子沒有。約露含糊咕噥一聲。

    「臺風六點鐘已經在秀姑巒溪上岸了。」

    秀姑巒溪是嗎?約露聳聳肩,不覺得有什么好在意的。

    「臺風不是往臺北來嘛。」她說。

    「梁小姐,」他捺著性子說,好像她是個白癡!概_風不是往臺北來,但是臺北受到地形的影響,反而容易起重大的風雨,妳看看外面──」他揚手往窗外一指。***從四樓看臺北,和從十樓看臺北,苗頭自然有些不同。這會兒,約露是站在松木休閑椅旁,望著窗外。十樓之下的都會盆地,活似個黑水塘,在呼嚎的風雨中泛著陰郁的光影。方惟剛在她身后,窸窸窣窣摸索了片刻,點亮一縷琥珀色燭光,然后秉燭踅回來,把燭臺置于幾上。

    「妳冷嗎?」他問。

    約露把頭一搖,身子卻猶自微顫著,她打著機伶,然而非關寒意。

    「妳最好把身上的衣服換了!顾麥芈曊f。

    約露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狼狽的一身──一襲荷白色小A字洋裝,原是十分端雅的裝束,現在卻是灰一塊,烏一塊的,一件衣服倒有半件像在泥濘里搓過一般,看著不知有多不入眼。

    美麗是一種幸福,卻是最容易遇到破壞的幸福。

    她抬頭往惟剛身上一溜──他也好不到哪兒,他的天青條紋上衣和石洗咖啡色長褲,斑斑駁駁盡是泥巴。他一頭豐盛的黑發,濕淋淋貼在鬢上,活像落了水的獅子頭。誰被一面是有一張小學教室的黑板那么大的廣告看板,壓在泥坑里,誰都不會比他們更上相的!約露心想。

    「到浴室沖洗一下吧!刮﹦偨o她建議,走向壁間的黑木衣柜!肝艺倚┮路o妳替換!辜s露立刻回絕!覆,不必麻煩,沒有必要。」她在湫溢的洋裝里面掙扎了一下。惟剛回頭覷她,只靜靜說:「有沒有必要,妳到鏡子前來瞧瞧就知道了!顾氖终骈L,一把將她拉到柜門前。門上鑲了一面長鏡,她駭然望著鏡里披頭散發的女子──她的腮邊上,什么時候糊了那么一大片土漿的?

    約露尷尬的與他在鏡中交了一眼。他抄起幾上的燭臺,連同手里的東西,一起塞給她。T恤短褲,分明是他家常的穿著。

    「這是你的衣服!」她叫道。

    惟剛的眉峰挺高來!冈趺礃樱俊顾麊。

    約露的一張嘴巴,像是石門的活魚,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吞吐半天,才把那套衣褲抓過來,不吭氣的掉頭走向浴室。

    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落得臺風夜里被困在這十樓的小房間,還得穿上方惟剛的褲子﹗方才他在編輯部質問她知不知道臺風來了之后,先是將她驅離辦公室,一路尾隨她搭電梯下樓,最后又在大廳把她截住。

    「走后門,我的車還在中庭,」他說:「我送妳回去!

    「不!」約露吃驚地拒絕道,摔開他的手。「不必,謝謝你,我自己可以回去!拐f罷,她立刻旋身往側門走。門才拉開,一股狂風夾著豆大的雨粒,險險把她撲倒。她掙扎著挺出門外,風掃得人睜不開眼。不過五六步的工夫,她便一腳踩著一洼泥坑,鞋跟卡在石堆里掙脫不了。

    天知道這要命的風雨一下來得這么急,約露午間打電話回家時,媽也說外面的天色尚好,只是風頭大了些,她是有些掛心,要約露早點回家,約露答應不遲過七點的。要是媽知道她方才那場飛來橫禍,只怕魂都要嚇掉一半。

    回想那驚險的一幕,余悸還在胸口,約露俯身想拔出鞋跟,全沒注意到隔璧工地的一面巨型看板,就像快解體的蘇聯情勢,在風雨中飄搖。

    「小心!」

    風里聽到有人大叫,猛抬頭,但見那面看板像個血滴子取人首級似的颯颯飛來,她便是想躲,也來不及。

    ──我死定了!

    才這么一想,有人自后將她撲倒,用身體掩護住她,那面看板轟然倒在他們──不,那人身上。風雨都被阻隔在外,約露霎時間聾了,盲了,萬籟俱靜,只感觸到這個把她牢牢壓住的男人那脈脈的生息。

    方惟剛。

    他們遭那面看板埋了多久?三分?五分?感覺像有一場噩夢那么長。最后總算是閻組長領了兩名譽衛趕出來,合力把看板抬開。惟剛拉起約露,兩人旋即被架回大樓!高B麻雀都知道臺風不出巢,」閻碧風在大廳寒著臉瞪著惟剛和約露,好像兩人的智力加起來比一只鳥都不如!肝椰F在就要關閉大樓,臺風警報解除前,誰也不許再出去。」「可是我──」。

    「勸妳不要和她辯了,她比我幼稚園的老師還要嚴!刮﹦偯橹蟛阶唛_的閻組長,湊過來耳語,一縷暖和的口氣搔著約露頰邊的發絲,癢癢的。

    約露開始打哆嗦,彷拂是余悸,又像是初驚──這個男人救了她一命,要不是他搶先一步,這會兒她半邊的肝腦已經涂地了。

    「今晚只好留在公司過夜,」惟剛咕噥著說:「走吧!上十樓房間梳洗梳洗,也許找得到吃的……」

    十樓房間?同事口中的小東宮?惟剛的私人套房?

    「不要!」約露脫口喊道,惟剛一揚眉,她才放低音調──哦,真希望她的耳根子別這么火辣!「你請便,我留在大廳──或者回四樓辦公室,我不上十樓!埂笂叢皇窍朐谵k公室枯坐一晚吧?別傻了,犯不著這么自虐──走吧。」他催促著。

    約露抱住皮包往后退。「我說我不上十樓!

    「妳知道妳這人的毛病是什么嗎?──就是別扭!顾荒蜔阉娞葑。約露和他掙扎!竸e拉我!」

    惟剛目光凜冽看著她,脅迫道:「妳是要我扛妳上去了,梁小姐?」

    看他那副眉色,約露心頭一悚,半點不敢冒險。

    一上十樓,電力和電話都告中斷。做人可不一定要到世界未日才會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像現在,約露便后悔沒照母親的吩咐早點回家,后悔沒有堅持留在大廳,后悔自己的──一度軟弱。

    ***此刻她一關上浴室門,秉燭站在那兒,四下張看,好像在尋找逃生的窗口。這浴室只有一扇小窗,但空間相當寬敞,乳白的四璧,深藍的衛浴設備,水格上嵌一面橢圓明鏡和一座玻璃架子。

    約露趨前去端詳。架上置著象牙皂,乳霜和一柄玳瑁齒梳,一支白牙刷插在藍漱口杯里。邊邊有把鐵灰色的傳統刮胡刀。她望著它,很是著迷,不覺伸手去觸碰,犀利的刀鋒刮過指尖。

    「呀──」她倏地把手縮回來,吮在口中。

    約露往后倒退,乍然清醒。不該碰方惟剛私人的用物,她也沒興趣,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哪怕只碰他的東西。

    一個大意便見血了,還不聽教訓嗎?

    但是他救了她的命,約露褪下臟兮兮的裙裝,抓過蓮蓬頭,困惱地想;這會兒我在他浴室,用他的香皂,拿他的毛巾清洗全身,每一樣都像他的人,像他的指尖,他的手心,一吋吋撫過她的身子……約露體內有一簇小火,從底下燒上來。她打開蓮蓬頭把自己沖凈,用比較冷的水。

    穿惟剛的T恤時,他又來糾纏她了──她足足瞪了那件T恤五分鐘之久,似乎想搞清它是敵是友,它像宿命似的上了她的身,貼在肌膚、又輕又柔。一股獨特的氣味,帶著花草洗衣精的氣息,帶著木頭衣柜的氣息,帶著惟剛身體發膚的氣息,蕩呀蕩進約露的心脾,在她四肢百骸激起陣陣詭譎的熱流……她顫然倒吸一口氣,彷佛又回到惟剛的懷里,被他一雙胳臂緊緊圈住,沒法子逃避。

    接下來是他的褲子,像個墨綠色的咒語,把她鎮住。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兒蹭了多久,陡然一陣扣門聲,拉回她的意識。

    「梁約露?」惟剛在門外喊著!笂厸]事吧?」

    他聽她在內含混應了一聲,又隔半晌,才見她慢悠悠推門出來。

    惟剛已在桌上另燒了一支蠟燭,燭火使每樣東西都變得顫裊裊的,連人也不例外。惟剛想是他眼睛花了,見約露立在那兒,楚楚的臉龐,依稀有種靦腆的表情,全不見向來那股煞氣。白色T恤寬寬松松罩在身上,一條短褲卻又勒得緊俏,看著只覺得她年紀嬌小,有說不出的可愛撩人。

    惟剛不由得心神一蕩──這是那個在辦公室氣洶洶說恨透他了的女孩嗎?過半天,他才清清喉嚨說:「我剛問過閻組長,公司的發電機故障,沒法子自己發電,我這里有吹風機,只怕用不上,「他望著她──有哪個女人披掛著一頭濕發,還這般俊俏的?」不過,這東西應該派得上用場。」

    約露喜出望外的從他手中接過一具行動電話──她著實記掛單獨在家的母親,如何也得試著和家里聯絡。他又怎么這么善解人意。

    趁她打電話的當兒,惟剛轉身進浴室,她對著他的背影細細說了聲謝謝,也不知他有沒有聽到。

    好在家里的電話還是暢通的,母親也還算鎮定,約露極力向她保證留在公司安全無虞,明天臺風一過,她立刻回家。

    她放下行動電話,發現手邊的幾上多了杯熱騰騰的奶茶。

    她瞄了浴室一眼,知道是惟剛為她擱上的,于是產生抗拒,欲就還推,最后端起來時,還有點心跳,不知在甜蜜什么。

    奶茶畢竟讓她的情緒松懈了一些,她才放眼瀏覽室內──原木地板,幾椅床榻,草藍色枕被和床罩,門邊設了座小流理臺,擺上一座微波爐,最多加部米白小冰箱,整座房間,僅限于此,看不出任何華麗和神秘──不是同事私下描聲繪影的那回事。

    多少海市蜃樓,都是人憑一張嘴巴捏造起來的。約露把杯子舉到唇邊,作自嘲的微笑。窗外的風雨突起一陣咆哮,把她一驚,茶水濺上手背。

    「鬼哭神號,」惟剛的聲音在她背后響起!肛M是古人一句『高樓多悲風』所能形容?」

    約露回過頭。他淋了浴,和她一樣,頭發也是潮潤的,他換了套泛灰的黑色背心短褲,打露著結實的胳臂和一雙長腿。約露咽了咽,克制心悸的感覺──沒有人穿著褪色的衣服,還有資格這么氣宇不凡的!

    他開冰箱,搜羅出鮮乳、雪藏蛋糕和水蜜桃罐頭,拎兩只黑陶土馬克杯,踱了過來!覆灰f妳餓──妳不想吃!刮﹦偩嬷

    約露卻搖頭,回道:「我不會這么說,一個饑腸轆轆的人不會這么虛偽!刮﹦偞笮,笑聲有發自肺腑的渾厚和爽朗。約露覺得頸后一麻,一根弦往心里頭顫到了兩片面頰。她灌一口奶茶,止不了顫意。

    惟剛拉過松木休閑椅,坐下來切蛋糕!刚垔厔毡叵嘈,如果我有阿拉丁的神燈,絕不會在臺風夜拿這些冷颼颼的東西待客!

    他示意約露在對面坐下,把一片香檳葡萄蛋糕裝碟,拿到她面前。那口蛋糕還未送進嘴,一陣香檳的醇氣就先把人醉了,未料那蛋糕之松甜,人口即化,更教人銷魂!約露閉上眼睛,咀嚼那風味,輕輕一嘆。

    待她睜眼,惟剛正注視她,微微笑著。她有些羞赧,吶吶說道:「這蛋糕的口感真好!埂耕惥鼽c師傅的絕活兒!

    「說真的,我寧可你不要有阿拉丁的神燈!

    這一回,他笑,她也跟著笑了。

    兩人在靜默中享用甜品,偶爾一兩聲清脆的杯盤交錯,便只有樓外的風雨迢迢。約露不會想到,與他相處會有這般靜好的氣氛。

    末了,惟剛首先出聲問:「妳究竟在趕什么稿子?」他分了數片黃橙橙的水蜜桃給她!格R留云的專訪,其實不趕,只是我──手癢,」她一笑,一口細白的貝齒嫣然可見,看得惟剛收不回視線!肝矣兴膫小時的采訪記錄,希望寫得精釆!埂杆膫小時?」這下,惟剛是真的訝異了!竷赡昵榜R留云回國演唱,我們也派人采訪過她,結果鍛羽而歸,編輯說馬留云性子乖僻,根本打不開她的話匣子!埂肝抑溃饺A警告過我了,但是我查知她酷愛養蘭,于是約她在北投的觀光蘭園見面,她一口就答應了。」

    「投其所好──這一招是用對了!

    惟剛的贊許使得約露心頭一陣欣喜,她向那陣欣喜投降,害躁地挪挪身!肝铱辛撕脦滋斓奶m花寶典,然后去見她,我們在蘭園逛了兩小時,大談蘭花經,后來又在蘭園附設的雅座喝咖啡,她談興很好,告訴我許多事──對她遭遇婚變之后,以四十歲的高齡,赴歐洲習樂有成的這段歷練,更是侃侃而談!

    惟剛頷首!格R留云和財團夫家的恩怨,當年還曾轟動一時!

    「是的,她告訴我,當年夫家對她不義,她一度有玉石俱焚的想法,但是一念之間,擺脫了恨意,淬勵自強,整個人生也從此改變了!

    惟剛像被觸動什么,凝神注視她,良久良久,才沉聲說道;「這世界的恨意,有的能擺脫,有的不能,不是嗎?」

    約露一聽這弦外之音,猛地抬頭。兩人目光交會,剛才一番閑適的氣氛瞥然驚散,氣流彷佛在轟轟地對撞,發出噪響──或只是她耳中的血流在響?

    「那是因為有的恨意刻得太深了。」約露的噪音低,但是清晰。

    他沒有再說話,而她沒有再看他。她垂下視線,把水蜜桃吃完,他則等她一擱下叉子,立刻質問。

    「為什么?」

    攤牌的時候到了──是他挑起的。約露緩緩抬起頭,一對霜冷的眸子,炫麗得出奇,反而一把火似的,惟剛一下就被燒化成灰。

    他也生氣了,神色凜然起來,看著她無聲地逼問──為什么?妳我素昧平生,我方惟剛又如何招致妳的恨意?

    「她死前一直在找你……」

    「誰?」惟剛墜入五里霧中。

    約露并不理會,娓娓如訴的誅討,更顯得懷恨深!溉绻皇悄惚懿灰娒,你棄她不顧,她不會走上自殺的絕路!乖捯徽f完,她雙淚迸流。

    惟剛大驚,滿目駭異,看她那雙淚汪汪的眼睛──然后,所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所有如謎似霧的感覺,在霍然間皆明白了,他戰栗、悲郁、愁慘,啞著聲喚了出來:「以霏!」

(快捷鍵:←)上一章  發燒新戀曲  下一章(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