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含瑄緩慢地走進正房堂屋內,只見屋內臥榻上坐了個頭發半白、微顯富態身材,穿著褚色花褙子、青色馬面裙的老婦人,正神情冷淡地抬眼看向她。
她抿了下唇,有些不自在的出聲喚道:“老太太!睕]有躬身作揖。
駱老太太冷哼一聲,質問道:“怎么,你現在是不想認我這個祖母了是嗎?”
“是祖母先不認我這個孫女,孫女只是順從了祖母之愿想。”駱含瑄忍不住回嘴道。
駱老太太怒拍案幾,大聲斥喝,“你說什么?”
“老太太息怒,您也知道瑄姐兒年紀小,性子倔,說話又直,常不經大腦修飾的,您可別與她較真,免得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還得喝苦藥受罪!弊陂较碌膵D人柔聲勸道,事實上卻是在火上加油。
她正是駱大太太林氏,年紀三十多歲,身形瘦長,印堂窄而鼻梁薄尖,面相有些刻薄,與其性子相符。她穿著繡金牡丹紋亮緞的滾邊褙子,褚紅流蘇裙,發上、耳上、腕上皆戴滿了金翠飾品,著實耀眼華貴,財大氣俗。
“年紀小就能目無長輩嗎?性子倔就能沒大沒小的忤逆我這個祖母嗎?沒教養的賤蹄子,就跟她小戶出身沒
教養的娘一模一樣!”駱老太太口不擇言的怒聲罵道。
“老太太罵孫女沒關系,可也別忘了我也是駱家嫡出的姑娘,我這個嫡出的沒教養,那么其他幾個是不是也一樣沒教養呢?”駱含瑄垂眉斂目的淡聲說道。
“你!你……”駱老太太頓時被氣得說不出話,伸手直指著她,憤怒得全身發抖。
“瑄姐兒,你是真想氣壞祖母是不是?還不快點跪下跟祖母賠不是,說你知錯了!绷质峡此拼驁A場,實則不安好心直接將她定罪,要她跪下認錯。
駱含瑄不由得冷笑了一下,抬頭看向林氏,“敢問伯母,瑄兒剛才說的話何錯之有?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瑄兒身為駱家的姑娘,若是有了被指責沒教養的傳聞傳了出去,難道不會讓人懷疑駱家其他的姑娘們是否也缺乏教養嗎?還是伯母以為外頭的人理所當然會和伯母與老太太一樣偏心,覺得駱家的姑娘們個個都好,只有五姑娘一個人長歪了?”
“瑄姐兒真是長大了,竟還能教導祖母和伯母,可真是聰慧啊,您說是不是呢,娘?”林氏皮笑肉不笑的道。
“孽障!還不給我跪下!”駱老太太朝駱含瑄怒聲斥道。
駱含瑄筆直的站著,一動也不動。
“我叫你跪下聽見沒有?”駱老太太朝她怒吼。
“不知老太太喚我來此有何吩咐,倘若無事的話,瑄兒先行告退!彼娌桓纳拈_口道,說完直接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
駱含瑄停下步伐,轉身問道:“老太太有何吩咐?”
“你現在若膽敢走出這個屋子,就給我滾出駱家!我就當駱家從沒生養過你這個人——你這個孽障!”駱老太太咬牙切齒的說。
駱含瑄扯唇冷笑了一下,問:“除了我之外,老太太最想除之而后快的應該還有我母親吧?您要不要再想個借口,一勞永逸的干脆將我們母女倆一起趕出去,也免得下回還得再費心思趕人呢!
“瑄丫頭,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明明是你犯錯在先,不肯認錯在后,竟伶牙俐齒的將過錯全推給了老太太,好像老太太是在故意找碴,是在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般的對待你,你小小年紀,心思怎會這么狠毒?”林氏嚴詞厲聲的指責她。
“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瑄兒的心再狠也狠不過伯母您啊,您說是不是?”駱含瑄說著,給了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
“滾!你立刻給我滾出這個家!”駱老太太怒不可遏的大聲吼道,又高聲呼喚人來,“來人啊,快點幫我將這個不孝不仁不義的孽障給我趕出去!快點來人啊,人都死到哪兒去了?”
“不必勞煩了,我自個兒會走。”駱含瑄冷淡的說完這句話后,直接轉身離開。
一直等在外頭的葉嬤嬤一見她出現,便火燒屁股般的迎了上來,憂心又焦慮的朝她喚了一聲,“姑娘!”
她待在外頭雖沒能聽清楚屋里人的對話,可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怒吼她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也聽得膽戰心驚、憂怕不已。
“你剛才在屋里到底說了什么,把老太太惹得怒氣沖天,連聲怒吼?你剛剛不是答應過老奴,說你會忍耐嗎?你怎么……唉,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怎么老奴剛才好像聽到老太太要趕你出門,這不是認真的吧?你快跟老奴說說。”葉嬤嬤連珠炮似的著急問道,緊抓著她的手,臉上神情憂慮不已。
“對不起了葉嬤嬤,我真的是忍不住!
“姑娘,你真的是……你怎么……”葉嬤嬤咳聲嘆氣的搖了搖頭,道:“上回受的傷都還沒好得徹底,姑娘怎么還學不乖呢?這下該如何是好?老太太她不會真把姑娘趕出駱家大門吧?”
“就算她沒趕,這個家我也待不下去了!瘪樅u面無表情的老實說。
“姑娘,待不下去你能去哪兒?舅老爺家嗎?舅老爺人倒是不錯,卻壞在娶妻不賢,舅太太那個人勢利又刻薄,姑娘若去了袁家,在袁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比~嬤嬤愁眉苦臉的說。
“我從沒打算要去投靠袁家!瘪樅u回道。
從原主的記憶來看,她那個舅母不僅勢利刻薄,還疑心病重,心狠手辣。雖沒有明顯證據可證明,但家里人都心知肚明犯在那個女人手上的人命可不只一、兩條而已。
“這就對了,俗話說金屋銀屋不如自個兒的狗屋好,在這個家里,雖然老太太有些偏心、向著大房,大太太也不是個良善好相處的,但至少姑娘和太太住在這兒能衣食無缺,還有奴婢下人們伺候,你說是不是?”
生怕她性子倔,真的離了駱家,葉嬤嬤趕緊尋些住在家里的好處來說,以打消她想離家這個嚇人的念頭。
“葉嬤嬤的意思我懂,只是衣食無缺和有奴婢下人伺候的前提下得先保住自個兒的性命,否則死都死了,還要什么衣食無缺或下人伺候,你說是不是?”駱含瑄苦笑道。
“姑娘……”葉嬤嬤頓時心酸的紅了眼眶。
“若非逼不得已,誰愿意放著好日子不過而去選擇過苦日子?”駱含瑄自言自語般的低聲嘆息,舉步道:“走吧,陪我到娘那里去,也該是咱們面對現實為往后打算的時候了,畢竟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葉嬤嬤無話可說,只能扶著身子并未完全康復的姑娘,朝林氏的蘭露院走去。
第一章逐出家門(2)
相比之下,老太太居住的正房郁郁蔥蔥的,大房所居的東側堂院則雕欄玉砌,位處西邊的二房院子顯得格外冷清與蕭瑟,就連庭院里的草木都顯得垂頭喪氣,好像明白主人在駱家的不受待見。
服侍袁氏的丫鬟彩袖正坐在外頭打著盹,直到來人都走到她面前了她還不知不覺。
葉嬤嬤本想出聲斥喝的,卻讓駱含瑄搖頭阻止,只因為她知道這丫頭并不是在偷懶,而是真累著了。
在駱家,每位太太和姑娘身邊都會配有兩個貼身丫鬟與兩個粗使丫鬟伺候著,駱含瑄也不例外,但因上回毀親之事,連累了原在她身邊伺候的兩個丫鬟被發賣,致使她現在身邊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