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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知景年 第十六章 愧疚 作者:莫小北
    坐進車里,他并沒有發動車子,只是坐著,目視前方,臉上的神色沉靜得有些嚇人。

    瀟瀟的臉色也不好看。她氣的是自己,明明應該覺得抱歉的那個人不是她,為什么她此刻卻有著心虛的念頭?

    “你有話就說吧,很晚了,我還趕著回家!彼櫭,終于先開了口。

    丁暢轉過臉來,看她的目光是冷厲的。過了很久,他才語調冷淡地開口道:“如果我們今天沒有遇到,也就算了?墒羌热挥龅搅,你是不是該對我有所交代?”

    瀟瀟短嘆一聲,他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可是,她并不覺得自己是該道歉的那個人,“我沒什么可說的!

    他看著她,點頭微笑,笑容卻越發冷淡,“陸瀟瀟,你夠狠!

    她擰眉,抬高下巴道:“不勞丁總對我的人格做出評價!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逼她對視,卻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那目光看起來,恨不得咬她一口泄恨似的。

    六年里,他一直將當年她留下的那封信放在枕頭邊,偶爾做夢夢到她,即使夢里痛苦不堪,也不愿意輕易醒來。

    而她,卻在今天選擇以一個陌生人的姿態來對待他。像她這么心腸冷然的女人,世上怕也是少有。

    也好,那他又何必守著所謂的風度,還在這里對她維持著友好?

    俯身壓過去,他狠狠地吻住了她。

    瀟瀟只在一開始本能地抵抗了一下,見掙脫不開索性作罷。閉著眼睛,她用平淡地語調說道:“這樣做有意義嗎?”

    他撤身抬頭,眉目陰沉地看著她,嘴角一撇,回道:“的確沒意義!

    見他發動了車子,瀟瀟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氣。只是懸著的心尚未來得及放下,就聽到他用漠然的語氣丟來一句:“有沒有意義,我都不會輕易放過你,你最好有這個心理準備。”

    車子啟動,以飛馳的速度離開。她知道他酒喝多了,電視上常常有酒后駕駛出事故的新聞播出,她倒真希望車子這一刻翻掉算了。他恨她,大概是在恨她當年的不告而別。而他卻不知道,她心里的憤恨遠比他深。只不過她想遺忘,而他偏要挑起事端不肯放過她。

    如果所有的事在這一刻終結掉,她也無所謂,反正如今她已是孤單一個人,再無任何牽掛。

    周六的時候有場喜宴要赴。

    當年一直抱著單身主義的莫清藍居然也要嫁人了,還趕在了瀟瀟的前頭。

    瀟瀟是責無旁貸的伴娘。

    清藍的老公周錦朋也是A大畢業的,算是她們的師兄。他好像跟元方酒店的老總韓家禾是同學,所以婚宴的地點便定在了那里。

    瀟瀟在家里化妝換衣服,看著鏡子里自己形容憔悴的樣子,實在很不想去。去了就肯定要與丁暢碰面,而她這幾天心情煩悶,都是借口請了假在家休息。

    可是清藍已經打了兩個電話催她,不去不行。轉念想想,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何況,為什么她總是在看了丁暢的冷漠眼神之后,就會不由自主地想退縮?該躲的那個人,根本不該是她。

    清藍的老公從商,為人沉穩包容,對清藍極好。瀟瀟戲言,說也只有周錦朋這樣的好男人,才能打動得了清藍這樣一個鐵娘子的心。

    清藍對此很不服氣,說別看周錦朋這個人像個好好先生,其實脾氣壞著呢。談戀愛那會,沒少拿她當個小孩子教育。

    聽清藍的口氣,就知道她是真的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當初她與周錦朋之間也沒少折騰,能走至今日的圓滿,也算成就了一樁羨煞旁人的完美姻緣。

    清藍曾問瀟瀟:“你也老大不小了,個人問題打算怎么辦?”

    瀟瀟總是裝傻,清藍急了就說:“回頭我一定讓我們家錦朋趕緊給你找一個,趕得好我們還能一起結婚!

    瀟瀟就笑她,“我若跟你一起結婚,那你上哪找我這么貌美如花的伴娘去?”

    個人問題,似乎已經被她漸漸遺忘了。母親臨終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她的終身大事。隔壁錢阿姨就說她一定負責看著,讓瀟瀟嫁個好人家,F在連錢濤都結婚了,只有她,奔三十的年紀還一個人飄著蕩著。

    她想,若不是當初傷痕太深,也許今天她也能像平常人一樣結婚生子。而人生,從來都是走過了便無法回頭。

    沒有什么好傷懷的。

    婚宴在元方酒店最豪華的宴會廳舉行。

    擺了大概有四十多桌,清藍說這還是只請了熟人的結果。周錦朋生意場上的朋友多,前來明著恭賀暗里套關系的人為數可觀,真正的親戚朋友反而只占到三分之一。

    外面的客人已經基本就座,瀟瀟則陪著清藍在一旁的休息室里,難得討來片刻的安寧。

    清藍的臉色看起來不好,原先瀟瀟只當是她在緊張。怎知她安靜地坐了一會,突然看著瀟瀟,很認真地道:“我沒想到,丁暢居然是這家酒店的副總!痹缰谰驼f什么也不在這里擺喜酒了,還拉了瀟瀟來當伴娘,成心害她難過。

    瀟瀟仍是笑意從容,正忙著幫新娘子整理換下的衣服,隨意應道:“我已經見過他了,老同學重逢而已,沒什么大不了!

    清藍心里卻并不這么認為。她對當年瀟瀟與丁暢的事算是知情人,瀟瀟為了那個男人遭的罪,她也是親眼所見的。

    還待再說,門外已經傳來催促聲:“都準備好了吧?馬上就要入場了。”

    瀟瀟揚聲應了一句:“就來!”

    轉過身,見清藍還是一副眉頭緊鎖的樣子,笑著道:“小姐,你今天結婚,表情別那么嚴肅好不好?”

    清藍松下神色笑了笑,心里卻在想著,瀟瀟是她最好的姐妹,所以她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一對新人挨著桌敬酒,敬到丁暢這一桌,新娘子態度有些反常。她將笑臉一收,似笑非笑地看著丁暢道:“丁總,不知道你還認不認識我?”

    丁暢笑意從容,回道:“你這稱呼可是有點見外,同學一場,我怎么會不認識你呢?”

    新娘子嗤笑一聲,半是嘲諷地道:“那可真難得,難為你連我這個外人還記得!

    一旁的新郎官周錦朋看出端倪。雖然他不知道妻子為什么會對丁暢如此不友好,但清藍不是一個不分青紅皂白的人,想來也是事出有因。他沒有責怪她的冒失舉動,只是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道:“清藍,我們還沒敬酒呢!

    清藍不給面子,皺眉道:“我頭暈,喝不下了!鞭D向身后的瀟瀟,拉她到近前,對丁暢說道:“讓我最好的姐妹替我喝這一杯,你沒意見吧?”

    丁暢嘴角的笑容收了起來。

    清藍看在眼底,心里的忿忿不平越發膨脹起來。他那是什么表情,他有怎么資格拿看待仇人似的冷淡目光來看瀟瀟?

    終是覺得忍無可忍,她連場合也不顧了,揚起眉對丁暢道:“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眾人皆露出詫異之色,瀟瀟更是伸手拉她的衣服。然而清藍的性格素來愛憎分明,她的脾氣若是上來了,誰勸也不行。

    新郎官倒是一派平和的神色,笑著道:“沒辦法,清藍一直吵著要跟同學敘舊,脾氣上來了攔都攔不住,跟個小孩子似的!鞭D而對一旁臉色難看的清藍說:“老婆,我只批準五分鐘哦。”

    清藍回了一句:“五分鐘夠了!

    率先一步,她朝一旁的安全通道門口走去。瀟瀟追上去,拉住她對她搖頭,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對我好,但現在不是時候,所以別這樣!

    清藍聽不進去她的話,正色道:“瀟瀟,你就是太老實了,看似精明伶俐的樣子,卻一直只讓自己承受著委屈。我是你姐妹,不為你出頭,誰還能為你出頭?”

    回頭望去,丁暢已經起身跟了過來。

    瀟瀟被她最后那一句話觸動了,差一點就落下淚來。她突然覺得累,也不想再管了,隨清藍要對丁暢說些什么,她只想立刻離開這里,眼不見為凈。

    “你若覺得難受,就先回去吧,我回頭給你打電話。”清藍體貼地說。

    原本身為伴娘中途退場當然不好,但瀟瀟不想再留下來面對丁暢那張冷臉,于是點點頭,回旁邊的休息室換衣服去了。

    另一邊,清藍決定要好好跟丁暢談一次。

    走廊里,清藍轉過身看向丁暢,“我直話直說!辈幌敫∴隆

    丁暢點頭,“請說!

    “你當年,為什么要跟瀟瀟分手?”

    丁暢冷然一笑,“我想你是搞錯了,先提出分手的那個人可不是我!

    清藍在心里鄙視他,居然能將責任推得一干二凈,枉費她原來還欣賞過他。

    “你這話真好笑。談戀愛是一個人就能決定的事嗎?如果真的只是瀟瀟單方面要分手,以你丁暢的性格,會是這么好說話的人?”

    丁暢哼了一聲,皺眉道:“這也是我一直好奇的事。連你都說談戀愛不是一個人的事,陸瀟瀟卻可以自作主張,想分就分,連半點轉圜的余地也不留!

    清藍也冷笑,“那你就沒有想過,她為什么要提出分手?”

    他看了她一眼,閉口不言。

    “你分明知道原因,卻自私地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她一個人身上,說什么她當年不告而別。就算她當初真的向你面對面告別了,你就能保證自己會拉住她的手不松開?別自欺欺人了……”

    她說得都沒錯,分明在當年,他也曾經有過一瞬間的猶豫。雖然他后來堅信自己肯定不會對她放手,但事后如何認知,當然都是他自己說了算。

    他氣的,其實是她對他的不信任。

    “瀟瀟跟你在一起,其實并不一定就會幸福。所以她跟你分開了,我也不覺得有什么可惜的。只不過你今天看她的眼神讓我特別不爽,她沒有錯,你才是該反省的那個人!

    清藍只是想狠狠罵他一頓,說完了就準備走人,走出幾步卻又停下了,“還有一件事——”她轉過頭來,想看清丁暢在聽完她接下來的話之后,會有什么樣的表情。

    “瀟瀟當年懷過一個孩子,只可惜打掉了。這件事,你恐怕并不知道吧?”

    看著丁暢由愕然轉成煞白的臉色,她覺得心里痛快多了。就由得他逍遙自在,卻不知道別人為他所受的那些苦,現在打擊他一下,也不過是最輕微的懲戒。

    “丁暢,你才是最自私的那個人,瀟瀟碰到你,是她這輩子最倒霉的事!

    清藍走掉了,留下臉色泛青神情呆怔的丁暢,一直在那里站了很久。等他反應過來,本能地就奔出外場,去尋找陸瀟瀟的影子。

    可是滿場除了賓主盡歡的熱鬧場面,哪里還會有陸瀟瀟的影子。

    原來他不僅是最自私的人,還是最自以為是的人。以為她的躲閃是處于對他的愧疚,原來真正需要愧疚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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