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泵悦院乇犻_困頓的眼,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映照進室內,在少年的背后形成暈白的細弱的光線,臉還是隱藏在黑暗中,只可看清他亮若星子的眼睛。
“我睡不著。”
“唔。”半睜的眼不知不覺想合上:“那數羊好了,要不……到樓下跑個二十圈再回來……”
“我在擔心啊,姐姐。”肩被用力的攤晃著,耳邊盡是少年甜膩的聲音。這小子知道姐姐這兩天應付突如其來的舊識是如何辛苦嗎,還這樣打擾的睡眠。
再次睜重若泰山的眼皮,我抱住小薰的雙臂,省得他再推晃我。“小薰,讓姐姐好好睡一覺好不好!蔽矣珠]上眼,臉靠在柔軟的枕頭上蹭了蹭,不想離開絲毫。
“姐姐,你不會離開吧,別睡啊,回答我呀,再睡的話我咬你了哦!
不要,不要,我要睡覺。
臉頰一麻痛,他真的咬了下來!安灰。”睡意還是占上風的,我不理會他挑釁的把臉埋進枕頭里。
耳根一麻,隨后是下巴,脖子,熱熱的,麻麻的,癢癢的,我終于忍不住“喏”的一下笑了起來,松開他的雙臂,意識還在睡和醒之間浮現沉,本能的推他硬湊過來的臉。
“起來,起來起來……”弟弟好像已玩上癮的抓住我亂推的手腕,湊空就輕咬一口。
埋在枕中的臉也因頸部的擺動而轉向,唇角感到什么溫暖潤濕的東西而輕輕劃過,而后是少年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電擊一般的熱流,心中似乎有什么燃燒起來,唇角的溫度不知什么時候變得灼熱如烙印。開始還因太困了,身體沒力氣不想醒,但終于感受到不對勁的,我猛地睜開眼。
好像是某種情況的重演,我和小薰的眼不知所措的對瞪著。
這次是小薰慌忙移開視線,蹦跳著起身快速后退至墻角處。
可……掠過美麗眼中的那一絲奇怪的神情是什么。輕撫著唇……好像被吸吮了一下……也許是錯……
“姐姐……”喑啞的聲音頓住,空氣中某些奇怪的因子增加,令人呼吸不暢,心跳加速。房間中靜得連呼吸都壓抑住,半響少年才有動靜,他挨著墻,同手同腳全身僵直的走回他的床上,鉆進被窩扯起被子蒙住頭。
“不,不打擾你睡覺了!
……可惡,你突然變成這么怪異的樣子,誰還睡得著……
不,一定是月光照得太曖昧了,才讓人睡不著,一定是這樣沒錯。
***
鏡中的少女即使精神萎糜,臉色慘白,雙眼布滿血絲依舊美的令人心悸。
“哎!蔽议L嘆一口氣,擰干毛巾壓在臉上,潤潤干澀酸痛的眼。
“獄殿下!
沒錯,這張我有時照鏡子都會不小心看呆的臉是某位魔女的,只不過兩三天的時間,我非但接收了她記憶,她的臉,現在連她的責任都要接收。
“什么事?”我把毛巾拿下,鏡子里出現的卻是我不熟悉陌生的臉。我“砰”的一下慌忙轉過身,驚訝地看向站在衛生間門口的男子。
修長的身軀因穿上紅色華服更顯挺拔,半長的銀色的發柔順的貼在頰邊,紫色美麗的眼瞳和略顯薄情的薄唇……“啊,啊,你是萊克……”半晌我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記憶中的微顯稚氣的少年已不見蹤影,也不是那經;瘖y化的看不清原本面目的呈女性的男子,而是充滿力感的俊美,貴族的俊逸,魔魅的邪艷,比以前夸張的視覺系裝扮不知好看多少倍的年輕男孩。
“你的病好了。”我呆呆的問。雖不知有些男性為何有喜穿女裝的愛好,但據說這種愛好很不易戒掉。
“你才有病。”萊克扯了下嘴角,有些自嘲的笑:“他已找到親姐,何必再看……那付怪樣子。”
“難道說……”因為綺羅想見姐姐,萊文才穿上女裝……受到些微沖擊的我看著眼前這個原本就是更為狂放出色的男子,他……雖是男裝打扮,但卻不是似以前常穿的軍服,聽說……他已放棄貴族身份。
“那你還呆在這里干什么?”
“哎?”
是遲鈍還是視而不見呢,有些事情明明顯而易見,卻因害怕受傷而捂住雙眼。
“綺羅在戰爭中受的傷還沒好清吧!
講話太多就會輕喘,不時的吞服一些藥丸,身體是不正常的低溫,心肺都應該受損傷吧。而沒隨時光有何改變的娃娃臉,再見面時卻有些什么感覺不同了。
“竟這樣拖著殘傷的病體來見我,他真的很在乎我呢!
“萊克!蔽掖瓜卵酆煟豢茨樕蝗痪偷们喟椎哪凶,淡淡的說:“為了綺羅好,也許該回魔界的應是你呢。”
***
六點十分,父母還在臥室內睡覺,客房里的綺羅已起來,窩坐在沙發里,有些出神的看著電視。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來,在我身周圍看了一下,問:“萊克呢?”
我撇了下嘴:“問他做什么。小薰沒在房里,出去了嗎?”
綺羅側頭想了想:“呃,他說他要出去打些豆漿和買些早點回來!
“哦!贝_定他真的不在房中,我不知怎么松了一口氣。
我走到沙發的茶幾旁,拿起早報就坐在綺羅身旁。
“綺羅。”我翻開報紙隨口問道:“在人間界還住不住的慣!
“不太習慣,空間太小了!本_羅皺了皺眉:“阿獄,你為何能在這么臟亂狹小的地方生活下去呢。”
“那你為何不像萊克他們‘嗖’來‘嗖’去不留影蹤,而變成我表哥住進來呢!
“我想知道你為何不愿離家!崩罹_羅拿著搖控器亂按,似乎電視畫面的切換極為有趣。“看得出來他們很疼你……和他!
“爸媽是很疼我和小薰啦。”
“阿獄,你是怨父皇從不理會我們嗎?但還有我啊……”
目光從“飛機失事真相”的二版新聞上移開,我有些吃驚的問:“綺羅,你還喊那個人為王,難道你現在還有皇室頭銜?”
“嗯,怎么了?”
“可萊克不是失去貴族身份了嗎?”
綺羅臉上閃過一絲狼狽:“阿獄,你別聽別人亂說,是他自愿放棄貴族身份的,與我沒什么關系。”
盯看著綺羅有些慌亂地低下頭,我突然笑起來:“是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我重新翻看著報紙,這世上的天災人禍好像越來越多了,不知生活在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
“他,阿獄,只有他我絕不原諒!
怔了一下,我才知綺羅說的是小薰。
“都是因為他,阿獄才身形俱損墜入人界,寓言失去雙瞳,我們才會分開百年!
“這怨不得小薰吧,戰爭是無法預料的啊!
“可是百年前的那次三日戰爭是他策劃的呀!”
“因為樓白國先挑釁的吧。”皺了下眉,我不知綺羅為何突然激動起來。
“阿獄!”綺羅震驚異常地看著我:“我還不知道嗎?你竟然會說怨不得。還當他是親人看待……這件事幾十年前都查明了啊。在人間界撒播病菌和挑起戰爭的,是他在樓白國安插的間諜所出的主意,樓白國敢那樣膽大妄為,也是因為有他有身后支持!
“你胡說什么!”我站起身,把報紙甩到茶幾上,沉聲說:“綺羅,通敵是很重的罪,樓白不至于那么蠢!
“所以樓白國已不存在了,現在魔界已僅剩六國。阿獄,與其說那次戰爭是天魔之間無法消彌的對立體現,還不如說他只不過想毀掉你或得到你就讓神,人、魔三界陷入戰亂而毫不在意的可怕天使!
“……”房間溫度似乎驟然下降,我不禁打了個顫。
“戰后百年,魔界勢力劃分有很大改變,暗羅皇族……因阿獄不在,都快要變成任人欺凌的弱的小國家了。大家都希望你可以回去!
是不知不覺在改變嗎?“綺羅,你以前從不理這些鎖事的!
“因為阿獄把我保護地很好啊。”綺羅因回憶面容變得柔和:“而現在……”
淡笑得如孩子般的表情見我認真看他而漸漸變得有些拘謹的低下頭。
真的,不同了。
***
墻上的石英鐘“嘀嗒嘀嗒”地走著,客廳里的日光燈發出熾白的光,已打開窗簾的窗外天已大亮,吵雜的的城市晨曲由窗外傳進來,我存在在這里,是真實的。
搔了搔順滑的發,我重坐回沙發里。
“綺羅,只有你在想著我,也許我會改變主意跟你回魔界呢!
“真的嗎?阿獄!本_羅驚喜地站起來無法置信地問。因起身太急,他晃了晃身子,捂住胸口,皺著眉輕喘了一下。
“嗯!蔽掖瓜卵酆煟骸拔乙郧翱傆X和李獄之間總似隔了一層玻璃,我在這邊可以看清玻璃那方少女的所有記憶,卻總無法相容。但見了你以后,卻可清楚地感到我們真的是一個人,因為對你的關心都是一樣的!
我抬眼看向綺羅:“我會回魔界,會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傷害!
“所以,”我的目光調向電視播放的早間新聞:“你不需要萊克了罷!
“咦?”
“那個萊克·戴文啊,他已沒什么利用價值了吧,因為你已找到我了啊!
我們是惡魔啊,利用完的東西該扔掉便扔掉,才不負邪惡之名。
“不用擔心無法開口,因為我已對他說過了,不讓他再纏著你!笨吹骄_羅驚亂的樣子,我輕笑:“別害怕,有我在的話,他還不敢報復你。”
“我不害怕啊,而是……”
“綺羅,我不是最重要的嗎?”雖笑著,但語氣卻獨斷而強硬:“萊克算什么,不過是個無身份的庶民而已,況且還有些奇怪的癖好,和他牽扯到一起,你的名聲也不會好聽,以前不得已也就算了,但從現在開始就可以不用理他!
“可是萊克……”
“你不用替他擔心!蔽椅⑿s不耐地打斷綺羅的話:“如果他有本事,應該可以再恢復貴族身份,而且如果再娶妻生子的話,關于他一些不好的流言自會不攻自破,憑他的智慧和力量,能坐在幽冥國國君之位也并非不可能,綺羅,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他好。”
“……”
“我才說讓他離開,他就無法忍受否定而從我面前消失了,F在應已回魔界了吧!边@句話是問在角落里坐著的寓言,他朝這邊看過來,點了點頭。
“人們對習慣存在的事物的依賴是很可怕的,總以為離不開他,但拋掉后,會發現可以過得更輕松。綺羅,我會保護你,像以前一樣!
“咣當!笔侵匚镒矒粼诘匕迳系穆曇。
我嚇一跳的轉過頭,站在客廳門邊的少年臉色蒼白地抱著盛著早點的紙袋,腳下是跌下傾倒的不銹鋼杯,蓋子跌落在墻角,懷中乳白色的豆漿蜿蜓流出,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水洼,散發出清鮮的香氣。
但為何沒感覺到小薰的氣息和他開門走動的聲音?
“像以前一樣是怎么回事?”小薰一腳踏在豆漿上,隨著他氣勢洶洶地走近質問,白藍相間的磁磚地板上留下一串清晰的白色的腳印。
“呃。”我不自覺的畏縮一下:“那個……”
“他是李獄的弟弟,不是你的啊!
“這個……”
“還是你這次還要選擇他!”
“因為……”
小薰用力咬著嘴唇,大眼中含著淚,倔犟的不讓它流下來。“我恨死你了。”他用力把裝滿食物的紙袋擲過來,我連忙躍身去接。
等我手忙腳亂的把紙袋接住,小薰早已拽著書包沖出房門,丟下我獨自離開了。
咦?咦?為,為什么要恨我。我震驚于小薰夸張的離場方式,無竟識的把紙袋中已壓扁的早點往嘴里送。
嗯,是離家三站路遠的古商城南門的正宗天津小肉包的,好吃。
***
想我曾是魔界鼎鼎大名,令人聞風喪膽的李獄啊。
但現在連想落跑,都得要裝病。
幸虧我平時臉色蒼白得就像營養不良的貧血兒,向老師告了假,我捧著頭虛弱地步出校園后立刻恢復精神百倍,健步如飛的狀況。
“到底有什么急事,讓你非要到學校找我不可。我已經很給面子的讓你們呆在家中了哦,怎么現在連在學校里也要被搔擾,告訴你寓言,若我學習退步了,絕對饒不了你們!
“你不需要這么辛苦,而且綺羅少爺……”
“不辛苦怎么會考上大學,考不上大學怎么會找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怎么要養活我和弟弟,F在可不比以往,光有個貴族身份便有薪金可拿!
“綺羅少爺情緒很不穩定……”
“不穩定?拜托,我只是十六歲的未成年少女,為何還要安撫二十四、五歲的成年人,有像我這樣命苦的嘛!
“他執意要先回魔界……”
“他不用那么著急啊,我不是讓他在房間里先休息休息,等我放學回來再和他討論一下回魔界后的細節嗎?”
“他想要……找萊克少爺!
“哎?”我硬生生地停住腳步,低眉抬眼的迸出怪聲:“那個人妖……”
“獄殿下,請不要如此說萊克少爺!痹⒀阅樕细‖F少見的怒容,令我愕然。
“是不是和那個萊克呆久了,而忘了你真正的主子是誰?”好半晌我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已顧不得路人奇怪的視線而向一團空氣冷笑著:“真有趣,連我的話都敢反駁!
“……寓言不了!
不甘愿的模樣還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冷哼一聲,氣沖沖的朝家里走去。
***
窩在沙發上的男子,臉色是孱弱的慘白,不時劇烈地咳嗽著,捂著嘴的白色絲絹,隱約透出血色。
這哪里是情緒不穩定,根本是病情不穩定了才對。
我面色大變地來到綺羅跟前,焦急的問:“藥呢?”
“獄殿下,沒有用的!痹⒀愿谏砗,滿面憂色:“綺羅少爺在你走后便一直咳一直咳,藥吞下去又會咳出來!
我震惱地看向寓言,他意思是說綺羅這種情況是我引起的嘍。
“咳,咳,對不起,阿獄。”綺羅抬起頭,清亮的眼因難受而溢滿水氣。
朝綺羅的背拍了拍,我輕聲安撫著:“別激動,有什么好對不起的,對我不必那么見外!本_羅搖了搖頭,情緒只更顯狂亂,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過后,噪音因受到破損而暗啞:“我真的真的是希望阿獄回去,我真的真的希望見到阿獄啊!
“我明白,我明白!
“但我騙了你,其實我也一直騙自己。我是卑鄙的連阿獄都會欺騙的人!
手輕輕拍在綺羅背上,他因說話而慢慢停止咳嗽,我接過寓言遞過來的絲絹,擦了擦他額上沁出的虛汗。
“別責備自己,我不覺自己受到欺騙啊,我是自愿回魔界的!
“可我無法原諒自己!本_羅手捂住雙眼低泣著:“勸阿獄回魔界其實是我的私心。如果阿獄回去了,萊克就不用那么辛苦,他整日為了幫我而疲累不堪的樣子,我不愿再看到。”
“萊克?”我的笑容凝固住!熬_羅,你只是習慣那個人在身邊出現而已,因為我不在你才想找個人代替吧!
“萊克才不是替代品!本_羅抓住我的衣袖,焦急的解釋說:“也和阿獄不一樣,真的!
“當,當然不一樣。”我擠出笑臉,柔聲說:“綺羅,因為姐姐是最重要的,對不對!彼F般的眼眸已不見當初純然的迷戀崇拜,讓我不由一陣心慌。他的眼似在探尋著我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焦點,似乎透過我在想某個人。
“姐姐是最重要的……是啊。”綺羅緩緩低下頭:“我真的一直這樣想,而且經常會說出來,別人一定也這樣認為吧。”
“就這樣才對嘛!碧嶂男穆畔聛恚骸叭R克不過是個變態而已,和他呆久了,也會被傳染上的。綺羅,你若想結婚的話,魔界多的是溫柔可愛美麗的女孩子!
“不是和阿獄成婚嗎?”
“咦?”我眨了眨睛睛:“我,我才十六歲,而且人間界不像魔界皇族為保持血源正而可以近親成婚,所以說,我還需要一段時間做心理建設,如果你愿意等的話……”
“對不起……”
“不愿意等也沒關系,反正魔界多的是……”
“我回魔界找萊克。”
“哎?”我大叫起來:“不行!”
“阿獄。”把我的衣袖拽的更緊,綺羅哀求地看著我。
“不行不行不行!标_綺羅的手指,我甩開衣袖后退一步:“我絕不同意,因為他,你連姐姐的話也不聽了嗎?”
“他救了我啊,阿獄。而且都是因為他,在你失蹤的時候,我才沒崩潰!
“所以說他是替代品……”
“他不是!”因為我的獨斷認定而無法解釋的綺羅終于發起火來,他站起身朝我喊到:“阿獄,什么時候你才會好好聽我說話,什么時候你才會了解我一點。你知不知道,我經常會坐在宮外一天只為等你,你知不知道,因為害怕黑海的夜,在晚上我從不敢睡,你知不知道,見到你一次會讓我高興幾天,你知不知道,因為沒有力量,在不必要的時候從不出宮的我是多么寂寞!”
蒼白的臉因激動而變得嫣紅,清麗不甘的眼,修長的身軀猛然迸發出來的迫力令我不覺又后退一步。
捂住的雙眼……要睜開了嗎?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因被綺羅少見的氣勢驚住,害得我結巴起來。“我,我以后會注意的,但你今后絕對不要找萊克才行。”
“我要找他!”
“為什么非要找他不可!他已沒什么利用價值了!”
“我沒利用他!”
“他是個變態啊,和他在一起,你一生都會被人嘲笑輕視傷害。
“我不在乎!
“綺羅!”我沉下臉:“你從來沒用這種態度對我說過話,難道那個有女裝癖的變態比我還重要!”
“沒錯,他比阿獄更重要!
沖口而出的話震呆兩個人,不,三人,寓言也瞪大眼睛無法置信的看過來。
時間一瞬間停滯下來,空氣中散播著沉默的粒子,而屋中的三個人全都維持著可笑的目瞪口呆的姿式凝在其中。
“萊克……很重要!
靜止的人中,黑發的娃娃臉男子最先有了動靜。男子黑色的眸子先是迷茫不解,而后是若有所思,黑色的瞳孔逐漸變得清亮,亮的令人心慌。
再看向我時,綺羅眼中已不見有慌亂,自憐和痛苦,而是像猛然間明白了許多事情的了然與解脫。
“就是這樣呢,萊克很重要。即使他開始是替代品,現在也成為無法取代的替代。即使現在只是因為習慣不想改變,將來也一定會習慣下去。即使將來無人祝福,那無論什么時候逃避、哭泣,退縮還是無濟于事。萊克很重要,我只是不想讓他離開我身邊而已。”
不是想掩飾的無措,想讓人了解的焦慮和不被人了解的憤怒,只是靜心靜氣的宣告。
從剛一見面時就驚覺到不同,如今更明顯地呈現出來。依舊是少年般的娃娃臉,卻有我不熟悉的堅強,那是想以自己的力量守護某件東西的男人的表情。
當初那個恣意妄為,任性膽小的綺羅呢?
在百年里,誰改變了他或……他在為誰改變?
“為什么是萊克·戴文呢!
為什么最終選擇的會是男人呢,我不懂。
“如果萊克是個女子的話……”會不會就不會有長久的視而不見和苦苦掙扎。
“我為什么非是女的不可!崩淙坏恼Z調加入,透露著危險的不愉快。
“萊克。”屋內驀然多出的人影令我本能的向后躍跳一小步。
卻有另一個人就直接跳過沙發,沖到萊克身邊,伸手緊緊擁住他。
在被擁住的一瞬間,萊克絕美的冰顏融化崩離,直接以瞠目結舌的呆滯模樣示人。
我走上前去,半跪在沙發上,手肘搭著沙發椅背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兩人出現在同一畫面中,相似的修長身軀,萊克更為高些,兩個男人擁抱在一起的畫面并沒有想象中惡心。
只要呆在一起便可輕易發覺的情感。只是一個平常的主動的擁抱便讓萊克驚喜得幾乎變成白癡,只是失而復得出現的人而讓綺羅放下矜持。
如果不是愛的話,那這樣的相念相依不離不棄是什么?如果是愛,為何絕不會得到哪怕是一個人的祝福。
我不明白,感情是純潔炙熱而惟一的,只因投注感情的彼此是同性,便會異化為污穢不堪嗎?
而我只是不想讓綺羅受傷。
***
“綺,綺羅,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發生嗎?”終于確定不是做夢的,萊克興奮而笨拙的反擁住綺羅!班,因為每次想見你的時候你就會出現。萊克,你為何突然又回來了呢。”
“想,想見我?”傻傻的癡笑了一陣,萊克才記得回答:“我不放心你單獨呆在人間界,所以拿了東西后馬上就趕回來了!
“拿東西?”綺羅不掩驚訝地問:“不是因為阿獄……”
“是獄殿下說為了你好,我必須回魔界才行!卑丫_羅緊緊困在懷中,兩人就相擁著交談。
“所以你便回去了嗎?”語調里有對萊克輕易退縮的些微怒。
“我原本不想回去的,但獄殿下說你病還未好全,鏡心宮有她以前珍藏的藥膏可以醫治,所以我來不及向你說一聲便回去了,我已找到獄殿下所描繪的盒子,你的身體應該很快便可痊愈了!
綺羅身體僵了一僵,推開萊克,轉過身生氣的說:“阿獄,你騙我!”
我趴在沙發背上,一點也沒計謀被揭穿的狼狽不堪:“就算我騙你又如何。”卻因綺羅指控的眼神而受了傷,我黯笑:“綺羅,我是為你好啊!
“你知道你選擇的是什么道路嗎?有堅強的心可承受嗎?有后悔的余地嗎?有大聲說出的權利嗎?”
“阿獄,逃避退縮心就不會受傷害嗎?”綺羅認真的看向我:“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堅強,會不會后悔,會不會最終是怨恨,我只知道現在無法放開萊克。”
“綺羅!”萊克震驚落淚。
手輕擦俊美男子絕美紫眸流下的如珍珠般珍貴的淚水,綺羅憐惜的笑:“萊克,我的告白有那么可怕嗎?”
“不,不是!”抓住綺羅瘦弱的手腕,萊克自己用手背粗魯的猛擦不斷掉下的淚,而后睜大眼睛,不讓任何東西再阻擋他看綺羅:“我,我以為……即使你的眼睛不只注視著我,不只信賴著我,只要我可以留在你身邊便可以了……我在說謊,因向往的太過奢求,而不時說著謊言欺騙自己……”
“那打賭好了。”見不得溫情脈脈的我提議著:“若你們贏了,我便不會再管你們,若你們輸了,便永不見面。”
“阿獄!
不再理會綺羅,我朝萊克說:“我們的東西呢!
***
那是個圓柱型的淺綠錦盒,當手撫摸其上,一種久違的熟悉的感覺由指尖涌上心頭,同時一種黑暗的氣息令心臟有些微麻痹。
松開手,錦盒就浮在半空中。
“阿獄,那是……”綺羅吃驚的盯住錦盒,手不由自主的拽住萊克的衣袖。
“對,這并不是藥盒。”在萊克要發火之前,我點了錦盒一下,深沉的笑道:“而是我與綺羅成婚用的誓約之杯!
錦盒細細裂開,化成青色粉末不降反升,淡青色的高腳玉杯顯露出來,相互盤旋的飛龍雕刻其上,粉末落入杯中,化成淡青的透明液體。
這次連萊克也臉色大變的驚叫:“這是守護婚姻的龍之妖翼!
“眼力不錯呢。這是我為了綺羅而花了十年時間捕獲的兩只妖龍,封入五杯之中,為成婚所用,沒想到今日還會再次見到……”
“我不同意!比R克緊張的擁住綺羅:“我不會再把他交給你……”
“所以要打賭啊!蔽覠o怒無喜地看向身側無瞳的男子:“寓言,也需要你的幫忙呢!弊詮娜R克出現,他就會全身僵直地警戒著我。他卻不知我天生反骨,別人越是認為是錯,我更要錯的徹底絕對。
寓言的血和我的血抹在杯口,手指發出淡紅色的光圍著杯口輕蹭,“嗚嗚”的玉鳴聲響起,紅光漸熾。
像突然明白我在做什么的,寓言凄聲喊出:“獄殿下,你在違天行運,會害了……”
我已收斂笑容,低訴咒語:“吾為暗羅皇族十三皇女李獄,成婚儀事之主事,暗羅皇族護衛寓言,成婚儀式之見證。吾之小輩,一為暗羅皇族十四皇子李綺羅,一為幽冥國之庶民萊克·戴文,現結為連理!
相互盤旋的飛龍在玉杯表面竄動,不一會穿杯而出,兩條飛龍一金一銀,長約四指,無角有鱗有翅無爪,左銀右金朝綺羅和萊克飛去,銀龍繞過綺羅左手無名指張口在指根部咬下,金龍亦然。玉杯中澄青的液體中冒出紅色的血珠,兩種液體相互翻滾卻不相容。
我傾聽。
“因為同性便不成嗎?”手指不再蹭動,而是輕按在杯口。我挑眉淡然威脅:“若是我說可以呢。你們是想在下一秒消失,還是再用心仔細考慮一下這樣的感情值不值得你們守護!庇癖蝮E升的壓力布滿細細的紋痕,心臟無法負荷的刺痛,杯中的青色與紅色的液體相遇如遇炙炭般沸騰起來,我的注意力全放在升騰追逐糾纏的液體上,不敢有絲毫大意。
耳邊穿來寓言驚悚的大叫:“獄殿下,萊克少爺和綺羅少爺皮膚下好像有東西在流竄……”我無感覺的盯著玉杯中的液體融合在一起,漸漸變成清清澈澈的透明水色。終于吐出一口氣,我舉手拿起高腳酒杯,再咬破中指。
血滴入玉杯中,玉杯漸漸變成雞蛋大小的球體,金色銀色的小龍在玉球中若隱若現的飛旋。我封住誓言:“同甘同苦,同心同命,禮成。”
炙陽般的紅光過后,玉球消失。
而不知何時倚倒在地上相擁的兩個人,如才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全身濕透,身體還因為巨痛的余韻而抽搐著。
我伸腳踢了踢虛脫的萊克:“喂,終于嫁給我們家綺羅了,感不感動,反正你現在只是個庶民而已,我就賜你‘李’姓吧。哼哼,李萊克,雖然有些難聽,但為了幸福的話,你就忍耐吧!
“還有綺羅,萊克變成我們李家人,就是你的奴隸了,你想怎么使派他都可以,不用不好意思,反正已沒娘家幫他撐腰。不用太感激我,這是姐姐應該做的!
“你……”萊克睜開眼,紫眸因身體痛還有些迷蒙:“什么李家人,你說清楚……”
“獄、獄、獄殿下,你說是結、結婚!痹⒀曰呕艔垙埖沧驳呐苓^來:“同同同性結婚,魔界的那些貴族一定會氣瘋啊,你你你還威脅龍之妖翼,綺羅少爺和萊克少爺差點被你害死……”
“寓言,我賭輸了啊,你應該安慰我才是!
“賭輸?”
“嗯,賭的就是李綺羅和萊克成婚的話,龍之妖翼會不會守護他們的婚姻!
我盯著兩人左手無名指上由體內浮出的金色與銀色的龍戒:“以愛為食的龍之妖翼,若婚姻無愛的話,無論是寄主還是寄生者全都會死。而通過龍之妖翼守護的婚姻,無論是誰也無法反對。堵住流言的惟一方法就是讓流言成真。綺羅,萊克,這就是我的祝福呢。”
微風拂過,窄小的房間點點消失,一望無際的藍天白云,一望無際的白色花園,碗口般大的花朵遇風便折,滿天飛舞;ò觑h然落下,沾惹滿頭滿臉滿身。
“阿獄,謝謝你!
“我不是李獄!辈豢淳_羅的臉,我向花叢深處走去:“如果我是李獄的話,絕對會殺了萊克,而絕不會把自己的弟弟交付給一個男人!
飛花舞的迷離輕狂!拔艺f過,若你們贏的話,我絕不會再管你們,所以你們走吧。”
再次回到屋中的,只有我一個人。
低下頭,眼角有咸咸的液體流出。
那不是,我的淚。
***
危險而熟悉的氣息。
由迷思中驚醒,我才抬起頭,仿佛有什么穿過體內的讓我無法口言身動。
就那樣斜靠在沙發上,身體像鎖住一樣,惟一可以的是眨眼睛。
時間不知何時已到黃昏,暈紅的光由半開的窗簾流瀉進來,屋內的光線轉為曖昧的灰白色,似亮非亮,似暗非暗。
身后傳來腳步聲,即使捂上耳朵也知那是誰。
小薰。
“姐姐。”甜膩的略帶撒嬌的語氣同以前沒任何不同。“姐姐,你騙我,竟然丟下我獨自回家。”
眼前一黑,視線被手指遮掩住,冰冰涼涼的觸感不像小薰平常溫暖的手。
而后,唇被壓住的,又麻又痛。
生澀又冰冷。
“姐姐,那個人妖嘲笑我!蔽竦臍庀娫诖竭叄切∞乖诘驼Z:“他說真同情我呢,與姐姐成為孿生姐弟?墒侨舨粡某錾阍谝黄鸬脑,你的一切我又怎么可以全程參與。我不想再犯以前的錯,你的眼中只可看我,心中只可有我!
手指移開,眼前又一亮。腿上一重,是小薰的頭枕在上面。低下眼,趴在腿上的小薰偏過頭,只可看見他幾近黑紫的泣潤滑短發和黑發下的白皙頸項。
“姐姐,我很乖呀,為何每天還總會夢到你說‘還是不要再見面’的無情樣子呢,無論我祈禱多少次你還是選擇他,姐姐姐姐姐姐,我痛苦的幾乎要死去了。”
電視屏幕上反射的人影,依靠在沙發上的少女和半跪在地上,頭枕在少女腿上的少年,仿若溫馨的家庭畫面一樣欺騙人類的視線。
“無論我心中如何焦急,你卻總是毫不在意,你知道當我找你,得知你已先走時,我快要發瘋的事嗎?你總是若無其事。他什么時候會接你到魔界呢?我知道他恨我,想分開我們,可是我不會讓他如愿的!
“你知道嗎?姐姐,現在纏繞在你身上的是黃璧璽的傀儡之線,如果操縱著你的記憶,讓你可選擇遺忘和制造回憶,你會不會就不會離開我身邊。但是若這樣的話,留在我身邊的還會不會是我所喜歡的人呢。姐姐,你為什么不愛我呢!
腿上一片濕熱,是小薰的淚嗎?那手背上的呢……
依舊維持著半跑的姿式,小薰抬起頭,“姐姐……”依稀見過的絕望的眼神卻在下一秒變成驚怕失措的驚詫:“姐姐!辈猎谀樕系氖郑蚰媚罅Φ啦划敹蝹橆a生痛:“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是我不對,姐姐,求求你不要哭了!
嘴張了幾次,聲音才可順利發出:“你還好意思責備我!
眼淚無法停止的,我甩開小薰的手:“早上獨自甩門出去的人是誰,在學校里硬躲著不見面的人是誰,現在還想傷害我!
“姐姐……
“我是你姐姐啊,不是那個曾傷害了你的人,是你躲在過去的記憶中出不來。我為什么那么倒霉,當我是李獄,綺羅卻找到更重要的人離我而去。當我是余菁,弟弟卻為李獄的記憶而傷害我,我不要再見你們了。”
“姐姐,他找到重要的人,是那個人妖嗎?”小薰一把抓住我的手問:“他離開了,不再要奪走你嗎?”
我推他:“你還幸災樂禍,走開啦。”
“但我不會離開你啊!辈焕頃业膾暝,小薰把我擁進懷中:“我會永遠陪著你!
“不要再把我當李獄,我會傷心啊!
“對不起,姐姐,對不起!
反擁住小薰,頭埋在他的頸肩,淚還含在眼里的,我吐了吐舌露出淺笑。
有些過往,憶的深刻也疼的蝕骨,而我只選擇現在存在的幸福。
***
褐發的白色天使在天上看著低泣:“路西菲路大人,你又被那個魔女玩弄于股掌之間,我巴奧美斯一定會再想辦法去救你……”所以,余菁余薰,想要幸福的話還需要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