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滿意目前的生活,沒有家累、工作有成、經濟穩定,想去哪里玩、想做什么事,全都可以自由安排,還有什么比現在更好的呢?
這天是星期天,康紫苓賴床賴到十點多才起來,舒服的伸伸懶腰,盤坐在床中央,大眼睛一溜轉,喃喃自語:“嗯,怎么會這么安靜?”
通常這時候,姐姐或妹妹兩家人應該已經回來了,而那幾個小蘿卜頭也應該在門外乒乒乓乓的叫她起床才對啊。
既然沒人吵,康紫苓索性倒頭又睡。才沒躺兩分鐘,“碰碰碰!”好用力的敲門聲。
“阿姨,阿姨,起床了,太陽‘在’屁股了!”有人在喊。
康紫苓蒙在棉被里偷笑。終于回來了,又是那兩個頑皮鬼威威和風風,唉,連話都說不清楚。
“碰碰碰!”門板又咚咚咚的響起來,她只好爬起來開門。
門一開,威威和風風齊聲叫著:“阿姨!
康紫苓蹲下身,把他們兩個一邊一個抱滿懷,說:“威威、風風,好乖哦,媽媽帶你們回來的嗎?”
威威搶著說:“媽媽,還有爸爸。”又拉著她的睡衣!鞍⒁,說故事!
風風也學他哥哥說話:“阿姨,說故事!
“好,阿姨先洗洗臉,再說故事給你們聽好不好?威威、風風先到客廳等阿姨喔!眱蓚小朋友開心的跑走了。
康紫苓梳洗好走到客廳,妹妹和母親坐在客廳聊天,她也過去加入,康紫蓉問:“二姐,工作還好吧?”
康紫苓點點頭!斑不錯,不過比以前忙多了!庇挚纯磧蓚小家伙,他們把積木玩的滿地都是,還為了一塊紅色的積木搶來搶去。
威威說:“我的!
風風也說:“我的。”
兩個人就像鸚鵡一樣學著對方說話。
威威又說:“給我!
風風也不甘示弱的說:“給我!苯又給了威威一巴掌。
這一打可不得了,威威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風風不理他,一個人玩的好高興。
結果,威威拿起一塊積木就往風風頭上砸,這下可慘了,換風風拉開嗓門大哭。
“哎呀,怎么搞的,這么多積木還要搶!
康紫蓉只好中斷和母親的談話,去做調解委員,安撫兩個頑皮的兒子。
她把積木分成兩堆,一一撥到兩個兒子面前!耙蝗艘话,自己玩自己的,不要再吵了!眹@了一口氣,又坐回沙發繼續和母親聊天。
康紫苓看著兩個小外甥各玩各的,但是,她知道這種平靜維持不了多久。
果然,不到三分鐘又開始吵起來了,風風拿了一塊威威的積木,威威生氣的抓了風風的頭發一把,風風則咬了威威一口……天哪!又要沒完沒了了。
康紫蓉又過去“勸架”,可是好像效果不彰,兩個人呼天搶地的大哭大叫。
“唉!”康紫苓一邊看著,心里覺得好害怕,如果要她一整天和那些小毛頭周旋,她一定會發瘋的。她很佩服妹妹,除了帶自己的兒子,還要帶幼稚園里的二十幾個小蘿卜頭,真不知道她的耐心是哪里來的?
康紫蓉知道姐姐康紫苓在想什么。
“這就是小孩子的天真之處啊,想說就說、想哭就哭,哭完了,就忘了,等一下又開開心心的玩在一起,大人能這樣嗎?”她摸了摸兒子的頭,又說:“雖然他們現在會吵鬧一些,可是,他們也會長大啊,頂多辛苦四、五年,等他們大一點,就比較懂事了!
康紫苓沉默的想著妹妹的話。
“叮咚、叮咚!遍T鈴突然響了,本來還在哭鬧的威威、風風頓時收起了眼淚,一前一后的沖去開門。
“我開、我開、我開啦!”兩個人又搶成一團,最后還是康紫蓉把門給打開了。
原來是妹夫秦佑偉,他一進門就大喊:
“媽,對不起,我來晚了?墒牵K于不負使命!币豢吹娇底宪咭苍诳蛷d,話就停在半空中,然后朝她神秘的笑一笑,叫了一聲:“二姐!
“佑偉,你終于來了,我們等很久了!笨祴寢屢姷脚鰜砹烁吲d地說。
“媽,對不起,臨時發生一點小差錯,不過,現在都沒問題了。來,大家看看!鼻赜觽フf著,一面拿起他帶來的信封,從里面抽出一張照片遞給岳母?底先孛愡^去看,康紫苓也好奇的靠了過去。
照片上是一個男子的半身照片,看起來很有威嚴的樣子,康紫苓不經意的問:“這是誰啊?”
“二姐,這位是我們公司的總經理,他叫何武君,嗯——三十五歲,未婚——”秦佑偉有一點吞吞吐吐。
說到這里,康紫苓已經知道怎么回事了。
康媽媽看女兒臉色有些難看,趕緊打圓場說:“紫苓,是我請佑偉幫忙的,你不要怪他!
“媽——”康紫苓無奈的喊,站起來想回房間去。
“紫苓,你先坐下!笨祴寢尲皶r拉住女兒!澳懵爧屨f,本來兩個月前我就想說了,可是你那時候正忙著找工作,現在總算穩定下來,我才和你姐姐、妹妹們商量著,幫你介紹一些朋友嘛。剛好,佑偉他們課長也請他幫忙,所以——”
“媽,我并不缺少朋友,而且,朋友太多了,也不是件好事,交友容易、維系難!笨底宪卟粣偟拇驍嗄赣H的話。
“二姐,我們是好意,看看也無妨,合適就繼續交往,不合適就算了,再看下一個嘛!”康紫蓉在一旁敲邊鼓。
“還有下一個!”康紫苓皺著眉頭喊。
秦佑偉看康紫苓的臉更臭了,趕緊解釋:
“二姐,我們何總是一位非常優秀的人才哦,家世又好,很多人想認識他,還沒那個機會呢。上星期你不是跟我和紫蓉一起去參加我們公司舉辦的聯誼會嗎?我們課長看到你了,他私下跟我打聽你有沒有男朋友,他還稱贊你長得很漂亮,又有氣質。前幾天,他找我去談,托我把你介紹給總經理認識,我才把這件事跟媽說的——”
“是啊,是啊,紫苓,你就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當作是多認識一個朋友嘛!”康媽媽接著說:“你如果都不肯嘗試看看,那媽會覺得很遺憾的。每次街坊鄰居都問我,你們家老二什么時候請我們吃喜餅?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呢!
康紫苓知道母親又要拿那些街坊鄰居的“閑言閑語”來讓她“束手就擒”了。
嘆了一口氣,她無奈地說:“好、好、好,我投降!
康媽媽和康紫蓉夫婦聽了相視一笑,秦佑偉乘勝追擊說:“那我們就定明天晚上七點,一起去吃晚飯。媽、二姐,我和紫蓉會在六點半的時候過來接你們,可以嗎?”
“可以、可以,佑偉,你做事真細心周到,謝謝你啊。”康媽媽見事情進行的那么順利,笑的合不攏嘴,好像她明天就要嫁女兒似的。
康紫苓卻在一旁生悶氣,不斷在心里發牢騷——難道我就不能依著自己的意思生活嗎?為什么我又妥協了呢?真氣人。
可是,看著母親喜孜孜的樣子,她又覺得自己很不孝,竟讓母親這樣為她擔心,唉!
***
下了班,康紫苓乖乖的準時回家。
康媽媽早就在陽臺翹首盼望了。
“紫苓,你總算回來了,快,快去洗洗臉,重新化個妝,再換件漂亮的衣服,佑偉等一下就要來了!
“媽,我累了一天,先讓我休息一下嘛,而且又不是要覲見什么國家元首,為什么要那么麻煩,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了!笨底宪咄嘲l上一靠,閉目養神,順便準備接受母親的“諄諄教誨”。
果真,康媽媽說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一定要給人家一個好印象。你看,你現在穿的衣服顏色太素了,去換一件比較紅的,比較喜氣嘛。還有口紅,顏色也太淡了,換一支。還有,把頭發放下來,你知道你把頭發放下來的樣子最美了!
“媽,拜托你放輕松一點,好像我現在就要嫁出去似的!笨底宪呷嗔巳嚯p頰,順便打了一個呵欠。
“對了,紫苓啊,等一下你可要小心別打呵欠,就算想睡也要忍耐,知道嗎?”康媽媽知道女兒的壞習慣,她只要一想睡覺,就會呵欠連連。
康媽媽說完又跑到陽臺上觀望,看看女婿到了沒。過了一會,她開心的大喊:
“來了、來了,紫苓,佑偉和紫蓉來了。”
康紫苓一點也不開心,她開始覺得答應這件事是個錯誤。
可是,她絕對沒想到,這不只是個錯誤,而且還是個天大的錯誤!
***
秦佑偉帶著老婆、岳母和康紫苓到了一家海鮮餐廳,一位服務生走過來領著他們到一個房間,叫“如魚廳”。
何武君和他的父母親,還有那位課長已經等待一會兒了,見一行人來了,四個人一起站起來迎接。
大家都坐定以后,秦佑偉開始為兩方介紹。
康媽媽用腳踢踢女兒,康紫苓只好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
“伯父、伯母好,課長好!庇致蜒酃廪D向對面那位“男主角”。這一望,真是非同小可,康紫苓震驚的差點跌倒,因為,對方正用一種非常不禮貌的眼光盯著她看,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旁若無人的、評判審查似的眼光,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
康紫苓心里氣極了,心想,怎么會有人用這樣不客氣的眼光盯著別人看呢?那種感覺比應征面試的時候還要慘,除了有坐在那里讓人待價而沽的無奈之外,在他高傲的目光注視下,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百貨公司門外特價拍賣攤子上的商品一樣,要讓路過的人頻頻拿起來前后左右仔細的翻看、內外檢查一下,摸摸看質料喜不喜歡,然后再琢磨考慮一番,才決定是不是要買,如果不滿意,就立刻被隨手丟下了。
康紫苓咬著唇,一語不發,用力的壓抑怒氣和屈辱的感覺,低頭看著眼前斟滿熱茶的陶杯,恨不得自己馬上變成杯中那縷輕煙消失掉。
她沉默地聽著旁邊的人不停的相互勸菜、敬酒、聊天,她幾乎沒說話,也沒吃什么菜,更從此不肯再抬頭看一眼對面那張令人生氣的臉孔,和那雙正在“打分數”的眼睛。
看她不說話,大家都以為她是害羞,其實她是又生氣又悲哀。
康紫苓在心里告訴自己:再也沒有下一次了!打死我也不會再做這種傷害自己、糟蹋自己的事了。
一餐飯吃得賓主盡歡,只有康紫苓一個人悶悶不樂,離去時,她只向何家父母和那位課長道別,完全不看何武君一眼。何武君則是一臉嚴肅的盯著康紫苓。
秦佑偉看著他的上司,卻猜不出他的心情,再看看康紫苓,竟讓他有點擔心了,因為平常她很少這么沉默的。
康紫蓉雖然知道姐姐一整晚的表情,其實就是“沒興趣”,但是她卻無法了解她已經受傷的心。當然,除了康紫苓自己,是不會有人知道的。
回程路上,康紫苓一直沉默不語,康紫蓉夫婦也默不作聲,只有康媽媽仍在興奮當中,以為女兒只是很累才不想說話。
康媽媽拍拍她的手說:“紫苓,你覺得怎么樣?”
康紫苓不回答,側頭看著窗外。
“紫苓,你覺得何先生怎么樣?”康媽媽還沒發現康紫苓的沉默有點不尋常。
可是在前座的康紫蓉夫婦已經猜到七八分了,打圓場說:“媽,先不要問,讓二姐再想一想嘛。”
“還要想什么?見了人不就應該知道了嗎?”康媽媽仍然窮追不舍。
康紫苓在一旁聽著,屈辱的感覺又被挑起,可是她還是緊咬著唇,要自己別說出會后悔的話。她想,她真是得到報應了,以前不肯順隨社會流俗,在年輕的時候把自己嫁掉,才會拖到現在,要用這種方式把自己“推銷”出去,受這樣的氣,她能怪誰呢?而且,當初自己就該堅持原則,不要答應母親,現在傷害已經造成,她能怪母親嗎?怪妹妹、妹夫嗎?怪那個“可惡的”男主角嗎?不,這一切都該怪她自己?底宪呱钌畹貒@了一口氣。
前座的兩個人聽見姐姐的嘆氣聲,也莫可奈何的相視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