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士隆知道該勸她止哀,卻也知道她不會領情,畢竟他不是她想要的額駙,該怎么關心她?
于是他走出寢宮,不忍再看她哭泣。
他獨自走在宮廊,看著原本紅黃綠三色齊輝的宮墻,覆滿了白色布幔,像下了場大雪,連樹上也結著白色的花。
他伸手摘了一朵小小的花,只因這朵花跟明璣頭上的花相似,讓他又想起傷心的她。
他憶著她的模樣,不由得也想起她生氣的樣子。似乎自從遇到她,自己總是很難控制情緒。
就像大婚那晚,他對她的驚喜,不知為何最后成了情急于色;還有那日,她那些不想成親的話讓他生氣又心痛,甚至失了對她該有的分寸。
這是為什么,是因為他很在意她嗎?
在意……是因為喜歡嗎?
當他察覺到這問題的答案,心中微訝,也明白自己為何會對她的一字一語都這么敏感。
「額駙!购鋈,經過的安書喊了他一聲!改阍谧鍪裁矗俊
「四阿哥,」鄂士隆立即見禮,捏捏手上的白花,回道:「沒什么,只是剛瞧見格格頭上的花散了,想幫她找朵新的,不如你把花交給她吧。」
安書比鄂士隆年長數歲,兩人曾因鄂海任過書房師傅,一起上過書房,鄂士隆知道他處事比自己穩重,對自己也不假身分,所以鄂士隆也把他當兄長看待,無話不談。
「你找的花為什么要我去送呢?」安書溫煦地問。「你是格格的額駙,你應該自己送去!
鄂士隆突然面有難色。「我送她會不高興的!
「為什么?」
他想起之前兩人爭吵時,她說的那些心里話,胸口又開始發緊!肝也皇歉窀駥僖獾念~駙,其實原本帶她進宮是為退婚之事,這會兒因為宮里有喪,所以才沒有稟圣!
「你不是格格屬意的額駙,這從何說起?」
「其一,我是漢臣,身分本不該與皇室結姻!
「但以我對格格的了解,她連宮里的漢人奴役都能親愛如手足,不是個有漢滿之分的人!拱矔鴶蒯懡罔F地表示。
鄂士隆聞言并未舒眉,語氣更加凝重!高有其二,格格心有所屬的人,是富祥家的貝子!
安書聞言,啞然失笑!冈趺纯赡?格格跟富祥家的貝子未曾謀面,投不投緣都不知道,而且那富倫多極愛打獵,格格卻是連螞蟻都不敢踩死的人,哪受得了富倫多那非要見血的性子?」
「可是……」雖然安書的話有道理,但鄂士隆想起那日明璣親口所言,還是無法輕易相信他的勸慰。
「額駙,一定是你想岔了。我聽說皇阿瑪是因為你的才學,才把宮里最喜讀書的格格許給你,沒道理格格不合意你,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鄂士隆仔細回想,還是不得原因!肝也恢馈!
「不如我替你問問格格吧?」安書知他是個耿直性子,與其聽他說,不如自己找答案。
于是他要了花,轉身進寢宮去見明璣。
明璣剛哭過一回,見到安書進來,便起身擦淚。「安書哥哥。」
「明妹妹,你又哭啦?看,花都散嘍。」安書伸手取下她發邊散開的白花,另一手拿出了一朵花給她!高,這朵好的,重新插上吧!」
明璣出手欲接,安書卻補一句!改泐~駙給的!
這句話讓明璣僵住,困惑地望著安書。
「怎么,額駙給的就不樂意接了?」安書仔細打量她那說是拒絕,不如說是訝異的神情!改阌憛掝~駙嗎?」
「討厭……」明璣回答,卻想不起來自己究竟討厭他哪里。
雖然大婚那晚,他給自己的印象很不好,可是在宮里守喪的這些日子,他即便未對自己有只字詞組,但紅豆告訴她,額駙每天都惦記著她有沒有休息吃飯。
每回守靈,她也知道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當她轉頭,便會看見他皺著眉、像在擔心她的模樣。
那……的確是擔心沒錯吧?
「討厭他哪?因為他是漢人,還是你喜歡別人?」
「都不是……」
「都不是?」安書挑眉,這下可玄了!割~駙學問不錯,他跟我一起上書房的時候,從沒答錯過題,而且他最愛毛詩,咦,你不也愛嗎?」
「他……喜歡毛詩嗎?」這她不知道,可是他既然喜歡,那日怎么會拿著她的書質問她呢?「可他厭惡女子會讀書吧?」
「鄂家世代是大學士,以書香治家,他幾個姊姊都是柳絮才女,怎么可能厭惡女子讀書?」
原來是她誤會了?明璣對于自己以偏概全竟覺得有些愧疚。「那他干么兇我,脾氣這么壞,讓我覺得他討厭我的樣子……」
「依我看,他不是討厭你!拱矔X得這兩人的誤會真是越攪越擰,不如叫他們自己講清楚,便向門外喊道:「額駙,進來吧!」
鄂士隆在門外早已聽清楚兩人的對話,當他知道明璣并非討厭他是漢人,或是另有喜歡的人,心里的大石著實放下,原本抑郁的神情也瞬間開朗起來,于是進了門,臉上喜不自禁地掛著笑容。
安書見著他,雖說他是應該高興,可他覺得鄂士隆這會兒的笑有些癡傻,莫非男孩遇到喜歡的姑娘就會變成這種傻樣?
暗笑在心底,安書只希望他們兩個快快把誤會解開!改愕氖挛叶紟湍銌柫,剩下的自己解決吧!菇又寻谆ㄟ給他,安書便背著手離開。
「那個……」鄂士隆把弄手中的白花,主動說道:「我找了一朵跟你那朵很像的花,讓你插上吧!」
明璣接過他手中的白花,一時間又想起賢妃的死,忍不住悲從中來,又掉了幾串淚珠。
「你別哭了嘛……」他一看,連忙撫著她的背安慰!敢呀泬蛄,再多,額娘會舍不得的!
聽到他的話,明璣抬起淚眼望他!改愫八裁?」
鄂士隆臉色一整!改愕念~娘,自然也是我的額娘!
她的眼淚因他這番體己話而停住,好像認識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他,F在的他不像之前那樣跟她有距離,他對自已的關心之情,她也感受得到。
「謝謝你……把我的額娘當你的額娘。」
「我是你的額駙,這是應該的!
「那,從今而后我們好好相處吧?」兩人似乎有了默契,誰也不提過去生氣的事了!嘎犝f你漢學好,也喜歡毛詩,不如以后一起讀詩吧?」
「可以啊!苟跏柯‖F在是她說什么都好,她最大!肝铱梢韵袼陌⒏缒菢影褧康膶W問都教給你。還有,雖然你沒了額娘,可是你有我,我會照顧你!
「像安書哥哥那樣?」明璣還懵懂,不知道夫妻該是怎樣的,不過如果他能做另一個安書哥哥,對她像妹妹一樣照顧,那么她會愿意跟他在一起,不再吵著要回宮了。
鄂士隆毅然承諾!妇拖袼陌⒏缒菢。」
他同時也向自己承諾,從今而后,要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她、討她開心,讓她不再說出「回宮」那樣離開他的話。
明璣滿意了,恍然想起有一件事未辦,她隨即從袖里取出了珍藏的錦囊,要他打開來看看。
鄂士隆拉開結繩,看見那一對白玉!高@什么?」
「額娘給的大婚賀禮!姑鳝^臉兒微紅,小小聲說:「扳指是你的,玉鐲是我的——」
她忘了說,這扳指與玉鐲是天生一對,一戴上便象征兩人永結鴛盟。
然而不待她說,鄂士隆已主動拉起她的手,親自為她戴上那只白玉鐲子,看著她皓白的手腕多了一分溫潤玉色,他笑開俊容,也要她幫自己戴上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