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春生!兵P懷沙躲在被窩里,渾身癢熱難耐,就連那張該是英氣逼人、俊雅無雙的臉面,此刻都泛著微微的紅疹,那疹狀還是桃心形,簡直讓人大感不可思議。
洛明明在桌旁替他弄著小粥和涼菜,說起話來漫不經心的。“春生現在是個掌樓的掌柜,你別以為他像從前一樣,說來就來,可以隨時伺候著你!
“那我就收回樓子!”他吼了聲,覺得渾身更是癢熱難耐,火氣又竄上來了。
“我說你啊,別老是強人所難。當初是你允諾人家的,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洛明明捧著熱粥,里頭還特別替他熬點肉糜和著,就怕他不吃,像孩子般耍鬧脾性。
體諒他病了,洛明明便事事遷就他,不和他斗氣也沒有拌嘴,呵護他的模樣簡直將他捧在手心里,不敢有半點怠慢。
“我寧可當小人!兵P懷沙將被子卷在身上,連臉面都要埋進去,這兒時的惡夢重演,簡直令他羞愧難忍。
尤其這該死的病征竟然還讓洛明明給看見,鳳懷沙只差沒一頭撞死在墻上。
“別說那些孩子氣的話了,趕快吃午飯,晚些還要喝藥呢!甭迕髅髯诖惭剡,小心地伺候著他,先前他還耍著性子,抵死不讓自己進房來哩。
可她洛明明豈是省油的燈,小廝還在找借口,她就推門踏入,就算鳳懷沙氣得跳腳,現在的他也沒啥力氣攆人,哈!
“已經過了半年,你該回露明酒樓了吧?”當初她不是急著想回去,結果現在又依依不舍了。
洛明明怎會不知道鳳懷沙就那張嘴壞,心里可軟得像什么似的。倘若她真的回去,這男人八成就像現在一樣,抱著棉被暗自垂淚了。
“等你病好了,我就回酒樓,你若要攔,也攔不住!彼绱苏f道,那雙眼緊緊地盯著鳳懷沙瞧。
果然,這話說沒多久,他人就僵了,那臉色難看冷硬得像是一道雷劈到頭頂,尤其再配著那張起滿桃疹的病容,看來便更加好笑了。
鳳懷沙沉默,安靜地讓她一口口喂著熱粥,簡直就像呆頭鵝附身。
洛明明自然明白他心底在想什么,先前替她做了這么多,哪里不曉得他的心意呢?從前啊,都是他在逗著自己玩,這下她沒有還以顏色,就說不過去了。
“好吃嗎,不合胃口?”
鳳懷沙看著她,說出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傍P家的樓子給你掌,你說好嗎?”
“好端端的,怎么說起這個來了?”洛明明有點意外。
“我覺得春生還不到火候,你從旁協助他,行嗎?”
鳳懷沙本來是想要和她求親的,但是現在的自己實在不太稱頭,這笑死人的隱疾發作了,他怎好意思開口?遂退而求其次,拿鳳府新開的酒樓來拖延。
“我瞧露明酒樓在你手里是經營得有聲有色,而我請的那票庖子大家也都很有本事,只是我對酒樓掌持的事兒一概不知,況且洛陽新拓展的鋪子正要起步,如今我是燭大兩頭燒,分身乏術。”
“你要聘我當鳳家的酒樓伙計?”
“大事你作主,小事、雜事給春生管就好,平常若你想要回露明酒樓走走、回去瞧瞧,也沒人敢說話!
“這么威風?”洛明明揚高眉,淺淺地笑!叭绻麧M意的話,晚點回來我叫春生擬個合同,條件你若滿意就押上印!
“期限是多久?”
鳳懷沙頓了一會兒,才接著續道:“你隨意!
洛明明頷首,話說得輕巧!拔铱紤]考慮。”
“薪餉……咳,很優厚,每逢過年過節還放假!兵P懷沙故意說得無所謂,其實在暗暗勸著她。
“是嗎,清明、重陽呢?放不放假?”
“都放,就連京城過年不都有幾口連放著花火讓人欣賞嗎,那三天也放假!
“好,回頭我想想去,還不急!甭迕髅髑浦瑳]想到這挑嘴的家伙,竟然把粥里擱的菜葉又挑了出來!澳闵×诉挑嘴?”
他無肉不歡的程度,還真是所向披靡!真是令人絕倒。
說起這個,鳳懷沙的臉色又翻黑。就是已經成這副德性,他才更不應該吃菜!
“再吃我會腫得像豬頭!”他吼得很大聲,沒忘了自個兒成這模樣是誰害的,就是她!
“少胡說,我沒聽過這種事。”雖然他起的疹子模樣很可愛,但出現在一個大男人身上,聽說還遍布全身,簡直是笑掉人家的牙。
“我就說我不吃菜,我吃菜會犯癢!”不然他跟春生每天挑菜揀肉的,難道是做心酸的?”這羞死人的疹狀,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證據!”
他鳳懷沙一世英明神武的形象,全然毀在這見不得人,甚至可恥至極的老病灶上。而且還根治不了,何時要發作沒人會知道。
洛明明瞧了眼自己碗里的菜。“沒道理啊,這些菜你平常就有在吃,哪可能這時候犯疹子。俊
“從前有春生替我挑菜,所以才能安然無恙!笨赡苁沁@新來的小廝手腳不俐落,沒有揀干凈;仡^鳳懷沙準叫他有苦頭吃。
“我就是曉得你沒那么容易妥協,所以有時會將菜剁得極碎,摻在肉丸子里,你哪一次不是吃得津津有味,半點事也沒有?”
鳳懷沙瞇起眼,原來她也會耍暗招!罢娴募俚?”這半年,他做了幾次呆頭鵝了?
“那些你揀起來的菜是假的,吃下去的才是真的!币驗樗娘嬍沉晳T,洛明明才特別下工夫。
“還有哪些是和著碎菜的?”
“不說了,免得你什么都不吃了!甭迕髅饕詾樗怀圆藘H是在耍少爺脾性,沒想過是有此“隱疾”。
“一定是你給的菜里頭出了問題!兵P懷沙吼道,害自己白白受罪。“我從昨晚就癢到現在,你還敢喂我吃菜!”
“就說不是,這些是你平常都吃慣的,也沒生事,怎么可能現在才發作。”
“但我腫成這樣就是鐵一般的事實,鐵證如山!”難道她以為自己誆她不成?
“別激動嘛,咱們好好檢視一下你昨晚吃了什么,才會引起這疹狀嘛。昨晚大夫不就說了,這疹病不礙事兒,不過是有點癢,會浮腫罷了!
“不是病在你身,你當然說風涼話!”然而,這會兒卻可憐了他,好好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人生路途上又添了一筆不光彩的紀錄。
“聽說渾身都有,真的假的?”不是洛明明在落井下石,她從沒聽過有人吃菜會得此病征的!皬U話!要我脫光給你瞧嗎?”鳳懷沙惡狠狠地瞪她一眼,怒氣騰騰!澳堑共槐亓恕D悄隳_底板癢是不癢?”她不說還好,一說鳳懷沙心里起了作用,覺得真的有那么一丁兒發癢!澳阈覟臉返準遣皇?”這女人,沒良心的程度真是天理難容!
洛明明陪笑,趕忙站起身!拔易隽诵┨鹱斓狞c心,既然你胃口不怎么好,不如來嘗嘗。”
鳳懷沙哼了氣,算她識相。
她端來幾碟糕餅,很多都是鳳懷沙沒見過的樣式,聽說她做餅、做糕的手藝獨到,這點鳳懷沙始終沒有機會嘗到。
他吃了幾塊,覺得味道挺好,本來有些煩躁的心侍又意外獲得舒緩。
“明明,這什么東西做的,好香!”這東西不過一丁點兒,含在嘴里不一會兒就化掉,流連在唇齒間的香氣久久不散,味道甚好。
“我加薏苡和杏核兒進去,剛才那碗清粥我也摻了一點薏苡在里頭,所以味道比尋常的白粥還要濃些!
“是嗎?”鳳懷沙吃著這些糕餅,突然覺得身子越來越癢,忍不住開始抓了起來。
“別抓!抓破皮了有傷口就更麻煩,大夫昨天不是剛交代過!
“怎么突然覺得好癢?”直到最后,他索性連東西都不吃了,猛地直抓癢。
“還是我請人燒捅熱水,你洗完我替你上些藥,就會舒坦些了!
鳳懷沙還是一味地抓,發癢的程度簡直快要剝掉自己的皮,那身上的疹子好像更紅了,就連桃心形的樣子也更大了。
“少爺啊,小的回來啦!您疹狀好些沒啊,小的給您帶碗薏苡甜湯!昨天您不是直夸這甜湯好嗎?鐘馗大庵還煮了一鍋要小的帶回鳳府呢!贝荷@馬屁精,捧著甜湯進房門來,就是要探探自家主子的病究竟好些沒?但是,他看到的卻是鳳懷沙癢到在床榻上打滾的模樣。“少爺?”
“他娘的,我怎會癢得快要死了!”鳳懷沙越抓越火大,渾身奇癢無比,沒有一處完好無恙。
“這,怎會這樣。俊贝荷粗迕髅,有些不明白。“明明姑娘,您沒給少爺吃藥。俊
洛明明出房門喚人!坝邪。桶创蠓蛘f的時辰,一日三回,沒有遺漏呀。我看還是讓他先梳洗沐浴,等等上些藥,我后院里還煎著他晚點要吃的藥呢!
春生尾隨在后,手里那碗薏苡甜湯,他主子應當是吃不下了,于是便自己喝了起來!澳俏壹疑贍斣鯐W得在床上打滾呢?”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你也知道的,他這人一向很嬌貴!
“這倒是實話。”兩人看著小廝燒來熱水,一桶桶地往鳳懷沙的房里端,而他們依舊話家常,聊得很起勁。“你不進去替鳳懷沙沐。俊
“不了,現在有人伺候少爺,凡事都攬著做。”春生喝甜湯喝得津津有味。“那小廝長得是有點普通,不過手腳很勤快!
洛明明看著他,沒想到春生的嘴真壞,還嫌棄人家的長相呢!傍P懷沙到底是吃了什么,昨晚的菜又不是新的,沒理由那隱疾會發作呀!
“少爺這病啊,小時起過那么一次,那回他躲在被窩,連哭了三天才氣消!闭f起鳳懷沙不吃菜的壞毛病,其實是事出有因!皬那八煲矝]有這么挑,不過這疹狀起得太可怕,叮得他不敢再吃菜,哪怕是一口也不愿!
“到底是哪樣菜害得他犯病,我來時都沒聽說他有這毛病!
“哎呀,一個大男人家卻起了滿身的桃心疹,而且那顏色還粉紅粉紅的,說有多丟人就有多丟人。咱少爺小時候就很愛面子,所以哭得沒日沒夜,直到疹消了才肯下床哩!
洛明明搖頭,鳳懷沙還真是嬌滴滴得讓人沒轍,虧他一副高頭大馬的模樣,長相也是英氣逼人,可這隱疾……卻柔弱得可以笑掉人家的大牙。
“還真是委屈他了!
“這可不是嘛,那就請明明姑娘好好善待我家少爺。他這人啊,受不得半點罪,您多擔待些呀!
兩人的話題全繞在鳳懷沙的身上,說得好不快活,背地里講人閑話的滋味,還真不是普通的痛快。
“欸,我說咱少爺……”春生說到癮頭,本來還要再講下去,卻遠遠聽到鳳懷沙的吼聲。
“春生啊!春生!”
“鳳懷沙怎會喊得這么凄厲?”洛明明嚇一跳,沒聽過他如此凄慘的喊聲。
“春生!你快點來,春生!”鳳懷沙的吼聲,響遍鳳府整個后院,洛明明和春生急忙忙的沖到他的房門口!吧贍敯,您怎么了?別嚇人!”春生一掌才按上門板,鳳懷沙凄厲的叫聲再度響起。
“不要讓洛明明進來,不準她進來!”鳳懷沙驚天動地的吼聲中帶點微微的哭腔。“天要亡我、要毀我啊!我鳳懷沙一世的英明呀!”
“為什么不讓我進去?”洛明明被春生攔在門前,她也很著急。
“怎么會連‘那里‘都有了!春生,快點幫我請大夫來,快!”鳳懷沙暴跳如雷,聲調里有藏不住的哀愁。
“到底是‘哪里‘。俊甭迕髅骺粗荷,有點不可置信!澳_底板呀a”
“明明姑娘別急,待小的看去,少爺現下脫得半點都不剩,您可是還未出閣的閨女……進不得!”
春生的話讓洛明明俏臉漲紅。“那、那你看清楚了,得趕緊來告訴我!
他一頷首,隨即進了房門,接著小廝離開,趕緊沖到醫堂喊大夫前來會診,茲事體大,他們一點兒也不敢輕忽。
洛明明被攔擋在外,她靠在門上,企圖聽房內的動靜,依稀聽聞鳳懷沙不知道和春生說什么,講著講著,不知道自己有無聽錯,竟聽到一個小小的哭聲。
“少爺,您就認分,別怨天怨地,明明姑娘是不會嫌棄的,您說是吧!”
“鳳懷沙,你振作點!”
洛明明在外頭打氣,怎奈這話到了鳳懷沙的心里,令他悲憤難忍,仰天咆叫起來。
“啊―這叫我怎么活下去呀?”
春生這廂安慰著主子,那廂還牽掛著鳳懷沙的洛明明站在門外。不消片刻,他踏出房門,神色凝重、哀戚至極。
“明明姑娘,您切莫棄我家少爺而不顧,他待你一往情深。您還記得幾月前他在寨子里替您擋上那一刀,是生死相搏呀!
“我、我清楚,他到底怎樣了?別吊得我心里頭七上八下的!
“您記得要待我家少爺情深意重、一如往昔。 贝荷娐迕髅黝h首承諾,便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只見洛明明滿臉羞紅,頭頂簡直要冒煙了。
“真的連’那里’都有了?”她不信,羞死人了。
春生很認真的點頭,非常嚴肅地道“回頭咱押合同去,小的絕不讓您誆我,這輩子您要和少爺生死不離!
洛明明傻眼地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一時半晌說不出話來,更忘了去追查鳳懷沙是吃了什么,才會慘成這副鬼德性。
手里那碗甜湯還端著,春生又吃了幾口,接著續道“晚些大夫就來,方才少爺已經躺回床上,您就……安慰安慰他!
那張如花似玉的臉漲得通紅,洛明明根本不知該如何面對!拔胰?”
春生有些放肆地拍拍洛明明的肩膀。“我家少爺,往后就交給您了。記得,要不離不棄!”洛明明真想哭,那日后她的幸福,誰來照顧?“這疹狀,會傳染嗎?”
“小的不知,不如等等問問大夫好了!贝荷浦谋,催促著!叭绻梢,把咱少爺攬進懷里好好安慰著,他今夭心底邊兒傷得很重!
洛明明硬是被春生給一把推進房里,房門隨即被重重地掩上,獨留她和卷在被窩底的男人兩兩相望。
“鳳懷沙……你沒事吧?”
“明明,你……我真不想活了!彼蝗吠舶澹穷^發熱!叭臀屹I斤砒霜!
“說啥傻話?”洛明明趕緊坐在床邊,好聲安慰!暗葧䞍捍蠓蚓偷!
“如果你要棄我,現在可以逃!兵P懷沙真沒想過自己有天會這般狼狽。
“若我逃,春生不會放過我的。”洛明明握著他的手,真是可憐,連掌心里都發疹!疤热裟悴恍,我洛明明對天發誓!
“發誓沒有用,打合同比較實在!笨墒牵是難過得淚水都要擠出來了。“什么天打雷劈,都是騙人的假話。十個起誓,八個反悔!我見多了。”
他竟然這么不信她,洛明明四處張望,從五步遠的小幾上拿了紙筆回來。
“打合同嗎,好!你怎么說我就怎么寫。”她嚴肅得不像是在說笑!翱煺f我還等著寫!
鳳懷沙委屈的頷首,遂開口續道:“我,洛明明家住……哪里?”“京城白虎大街!彼峁P就寫,字跡清麗秀氣。
“繼續!
“對天發誓此生不棄鳳懷沙……”
“不都說對天發誓不準嗎?”被打斷的鳳懷沙有點沒好氣的說“這只是場面話,不過還是得寫上去!
“好,然后?”
“今日于……”
鳳懷沙怎么說,洛明明便詳實地寫下,不知寫了多久,之后便成了數十張滿滿的紙頁合同,就連她最后都不清楚他究竟說了什么,只管跟上他說的,仔細寫清。
“押印!”鳳懷沙捺了手印,將合同遞給洛明明。
她當然二話不說就蓋手章,鳳懷沙見狀開心的接過合同,抱著她忍不住喊著!懊髅鳎阏媸俏业暮弥、好心肝兒!边@種心的話,鳳懷沙說來臉不紅氣不喘,只是熱淚就快要淌下來了。
“鳳懷沙,你好些沒?”
“當然還沒,而且癢得快要死掉了。”鳳懷沙緊緊樓著她!翱墒怯心愕馁u身合同,再癢我都能忍耐!
“是是是!甭迕髅饕呀洸幌胍儆嬢^什么,他這男人就是開心怎么做,旁邊人跟著做便行。
“老天待我不薄,此生能有你相伴,吾心愿足矣。”
洛明明嘆氣,突然覺得好累。剛認識他時,鳳懷沙還沒這樣瘋癲。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他轉變成這模樣?
擁著她,鳳懷沙喜極而泣。雖然他此刻的樣子不稱頭,可是就像春生常說的,只要目標達成,形式無須計較,手段低俗點也沒有關系。
如今,他受教、受教了!
“鳳懷沙,難道你都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吃到什么而讓疹狀發作嗎?”這個不解的漣,始終懸在洛明明心底。
“我今天太開心、太開心了!”嗚,他一路披荊斬棘,終得一個賢慧無敵的洛明明呀。
被他抱著又親又吻,洛明明那雙品亮的眼,瞟向幾上那碗已經擱涼的薏苡粥。
晚些,還是繼續替他熬些粥好了……
【全書完】
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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