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找你的還是捉我的?”陸四郎手長腳長,一下子爬到一半,仰起頭看看滿臉漲紅的少年。
“要我命的人!鄙倌昀湫Α
“為什么?”他看起來不像壞人。
他虛弱的勾唇!耙驗槲业K了別人的眼!
“你……”陸四郎不曉得該和萍水相逢的天涯淪落人說些什么,他搔搔耳朵。
“要不要我帶你下去?”
“有勞了!鄙倌昝嫒绻谟瘢记迥啃,要不是眼下如此狼狽,真有幾分翩翩公子的模樣。
“不客氣,舉手之勞。”真的是舉手之勞,做慣農事的陸四郎看來瘦弱,事實上力氣不小,他一手攀著樹干,一手攬住少年的腰,身手矯健的將人帶下樹。
“往北走,那里的樹下有個足夠兩人藏身的樹洞。”他在樹上觀察了好一會,才發現這個隱身的好地方。
“你是指樹底下生滿藤蔓的那個小洞嗎?”他很懷疑那里能藏兩個人,那個洞口明明很小。
“是的。”少年氣力漸失,只能靠著他。
見他面白如紙,幾無血色的模樣,陸四郎沒心思再猶豫,一咬牙,“頭放低,我扶你進去!
賭一把吧!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好人有好報,他今日豁出去救人,總該有點好運氣吧。
兩人剛一彎腰,進入狹小的樹洞內坐定,又把樹藤撥到洞口遮掩不久,不遠處的腳步聲便紛紛逼近就停在樹前,透過樹藤空隙隱約可見暗青色的黑緞面云靴交錯而過,一把銀晃晃大刀垂放著,刀尖猶滴著血。
“找到了沒?”一道低沉的嗓音問道。
“沒瞧見。”
“怎么會被他逃過一劫,那小子只帶了幾名侍衛,應該逃不遠,快把人找回來,否則上面怪罪下來,你我都吃不消!贝┲簧眸f青色的男人年約四十歲出頭,長了一雙三角眼,看人的神情像條陰寒入骨的毒蛇。
“廠公,屬下們明明已經將他綁起來了,不料仍被他逃脫,是否有我方不知的暗衛在保護他?”
“呵呵,天底下還有比西廠更消息靈通的地方嗎?咱家都親自出馬了,若還能讓人跑掉,你說咱家這張臉要往哪里擱。”男子發出怪異的笑聲。
“廠公,不是你出手太慢,而是二……太過狡猾了,假裝昏迷騙過屬下等,這才疏于防備讓他趁機逃脫!彼麄冊趺匆蚕氩坏接袀谏,虛軟無力的人還有余力割斷縛綁的繩子,自里外三層的看管下逃出。
“哼!的確有夠滑溜的,難怪令那位主子忌憚三分,他……唔!有人來了!
他眉頭一蹙。
“有人?”他沒聽見呀!
“小平子,去瞧瞧是誰來了。”
“是的,廠公!毙∑阶幼阆乱稽c,飛快的離去,不到半盞茶功夫又見到他凌空現身。“啟稟廠公,是林公公和趙公公,他們是負責采買新人入宮的公公!
“嗯!知道了,先避開,不要與之接觸!彼麄兯较鲁鰧m一事越少人知情越好,以免節外生枝。
“那二……不追了嗎?”主子的怒火十分可怕,差事辦差了,掉地的頭顱可不只一、兩顆。
“這事咱家自會向主子稟明,你們都散了吧!睙o功而返,這對他而言是極大的羞辱。
“是的,廠公,屬下等告退!泵鏌o表情的數道人影眨眼間便消失無蹤,彷佛他們不曾出現。
眾人離去后,獨留身穿鴉青色繡五蝠流云紋衣袍的男子在原地,他一動也不動,像是入定的石頭,品味著山水秀麗,微風輕拂他微顯銀白的頭發,揚起他束發的月白羅錦帶。
驀地,一股殺氣席卷而來。
沒人看到他怎么出手的,下一瞬間,他手上那柄三尺軟劍沾上血。
“呵呵呵,原來是咱家多想了,以為聞到了血腥味,沒想到是只遭獸夾傷了后腿的兔子。”他輕哼一聲。
劍一抽,一只體型碩大的灰兔從藤蔓中滾出,后腳抽搐兩下后便死了,左后腿尚夾著一只巴掌大的捕獸夾。
“小子,算你逃得快,下回可就沒那么好運了。”他低聲一笑,收劍入鞘,轉身走向林子深處。
直到他人走遠了,躲在樹洞里的兩個半大不小的少年仍是不敢動彈,背后的衣服全濕透了。
那只兔子離他們很近,就在方寸而已,也許樹洞本是它的窩,因為受了傷欲返窩療傷,沒想到陰錯陽差的反而救了他們的命,給了他們兩個人活命的機會。
若是劍再偏一寸,刺中的便是錦衣少年的胸口,以劍身的鋒利,他怕是難逃出生天。
“呼!差一點我就陪你送死了!陛p吁了一口氣,驚魂未定的陸四郎挪動僵硬的四肢,拍拍胸口。
“我欠你一命,記住這個人情,必還。”他不輕易許諾,有恩必報。
“咦,你要走了?”看他艱難的起身,好人做到底的陸四郎將他扶出樹洞坐,讓少年坐在地面突起的樹根上。
“為防那些人去而復返,我必須盡快離開!眲⒗腺\太陰險了,他賭不起這可能性。
“好吧,那你小心點,我也要逃了!痹谔旌谇翱傄覀安全的落腳處,林子里野獸多,太危險了。
“你姓什么,叫什么?”錦衣少年目光溫和。
“我叫陸四郎,你呢?”他反問。,
“我姓齊,你……我的人來接我了,我得走了!标懰睦,他記下了。
說話間,數名玄衣人驀然從天而降,先行了跪拜禮,繼而恭謹的迎走錦衣少年,行動快而敏捷,毫不拖延。
“我也走了,各自保重!笨粗麄冸x去的背影,陸四郎暗暗發誓以后絕不亂救人了,太驚險了,小命差一點斷送在這里。
“你想走到哪里去呀!臭小子!”
一道飽含怒意的聲音突然出聲,陸四郎當場一愣,嚇得睜大眼。
“你、你們怎么追得上我……”他驚訝的面色灰白,觀察著四周地形又想逃。
“你再跑就打斷你的腿,我看你還能跑到哪里去!绷止话炎阶∷麊伪〉募绨,五指緊扣。
“我、我要回家,我不跟你走!标懰睦审@慌的掙扎,身體使勁地扭動。
“由不得你,你家里人已經收了兩百兩銀子,銀貨兩訖!彼忠怀隽Γ懰睦闪⒓窗c軟無力。
“我也不怕告訴你,你是進宮當公公的,這輩子別指望回家,等你那話兒被切了,便會斷了念……”只有死人才出得了宮門。
“什么?!”陸四郎倏地面無血色,眼神頹敗。
第3章(1)
“瞧瞧你繡的是什么東西,牡丹不像牡丹,海棠不像海棠,紅紅綠綠的擠成一團,平白浪費上好的繡線。哼,你這個吃白食的真不要臉,怎么也趕不走,非要賴在我們陸家浪費錢。”
一根細細的柳條揮下,手持銀頭繡花針的雪白小手來不及縮回,當即被柳條打中,一條刺目的紅痕霎時從白皙的手背上浮現。
這不是一只大家閨秀的手,膚色白皙卻有著深淺不一的傷痕,掌心滿是細細薄繭還有燙傷的痕跡。
“我……我沒見過牡丹,我繡的是鴛鴦,咱們村子里的人都說我繡鴛鴦最傳神了,還可以賣錢!彼蚕矚g一針一線繡鴛鴦,繡出縷縷情絲,思念著遠在他鄉見不著面的人兒。
“哼!人家隨便說說你也信,要不是看在陸家的分上,誰會理會你這個沒人不要的童養媳!贝┲簧硭{底白花羅裙的姑娘約十六、七歲,模樣秀麗,五官鮮明,發上簪了根菊花簪,小小的菊花綴著米粒大小的珍珠,看來家境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