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小姐打開診療室的門,疑惑地看著她,“你是幾號?還沒輪到你吧?”
緣中穿著一身雪白專業的醫師袍,斯文明亮的臉龐合著笑意,親切地替病人看診。
“我有事情找李醫師!痹齐p冷冷地道。
緣中聽到了聲音,微訝地抬頭,“白小姐?你怎么來了……是不是云桑發生什么事了?她……她身體不舒服嗎?”他明顯的急惶和心驚看在云雙眼里,分外驚心動魄。
“云桑沒事!彼龍猿值氐溃骸昂鼙复驍_你看診,可以耽誤你兩分鐘嗎?”
“好的。”緣中很快地處理手邊的事,心底忐忑起來。他和云雙走出診療處,來到一處明亮的落地窗走道,“究竟是什么事呢?”
她直視他,“李醫師,我希望以后你只是單純地治療我妹妹的病,至于其他行為……不需要!
他微微一震,“你的意思是……”
“你是我妹妹的主洽醫師,但是你做的已經超過一個醫師對病人的關懷。”她冷冷地道:“太危險了,而且這有違醫師的職業道德,不是嗎?”
“下了班之后,我不再是云桑的主洽醫師,我只是一個平凡單純的男人!彼闳坏氐馈
“你是告訴我,你對我妹妹有非分企圖嗎?”云雙直言不諱。
緣中皺起眉頭,“白小姐,我知道你想保護云桑,我也想,所以請你別再用這么激烈的言辭攻擊我好嗎?”
“云桑與你毫無干系,不需要你的保護,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能夠保護她!痹齐p毫不退讓,清秀白皙的臉龐滿是漠然與防備,“你是她的主治醫師,能做、該做的只是照顧好地的病,除此之外,你沒有任何權利插手其他的事。”
“你這么說太不公平了,我喜歡她!”他低沉有力地道:“我想照顧她……你必須承認,單單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是沒有辦法照顧她的,她不止需要一個姐姐,更需要一個……”
“你住口!”云雙疾言厲色地叫道:“永遠、永遠不要說出那句話!你以為一時的同情憐憫就能保障她的未來和幸福嗎?你們之間有太大的鴻溝,不是你想要就跨越得過去的!
緣中震動地看著她,“你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歡她?”
“你還年輕,初出校園,滿腹熱情,云桑又是這么楚楚可憐、令人不得不憐惜喜愛,但是建立在醫師與病人的關系結構下,這種感情只是拯救者和被拯救者之間所萌生的不正常愛情!痹齐p字字鏗鏘有力,冰冷肅然地道:“你讀過的書一定比我多,我不相信你不明白這點!
他僵了僵,低聲道:“我和云桑的感情不一樣。”
“沒什么不一樣,你們絲毫沒有考慮到現實層面如何,以為只要你喜歡,沒有什么不可以,以為只要你有熱情、有堅持,事情就能照你所想的那樣圓滿達成。”
“是!我的確是這么想!本壷袌砸愎麤Q地道:“我喜歡云桑,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如果你介意的是我和云桑的關系,那么我立刻幫她轉診給其他醫師,這樣我就不是她的主治醫師,你阻撓我們的因素也不再存在了!
“你……”她大口深呼吸,胸口漲疼得幾乎破裂,“你還是不明白問題的癥結在哪里,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阻止我們在一起?難道你不希望云桑的未來幸福嗎?”
“你是不可能帶給她幸福的!痹齐p不客氣地道。
緣中不服氣地駁道:“何以見得?”
“你的身家背景為何?”她話鋒一轉。
他一愣,“家境小康,雙親俱在,我是獨生子!
云雙緩緩地點頭,神情更加嚴肅冷漠,“很好,跟我想的一樣。你認為你的父母親能夠接受一個智能只有十歲,什么都不會,而且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媳婦兒嗎?她可能無法為你們李家傳宗接代,可能會造成你們李家在親戚好友面前抬不起頭來,而且她不諳世事,她不能夠為你們家做好家事,燒飯、洗衣、打掃,她樣樣不會,你娶了她,就必須承擔起用雙倍心力照顧她的責任,這些你想過沒有?”
緣中的臉色微微地泛白,思索了一瞬,“我并不怕這些,云桑是個最美好的女孩兒,我的父母也很開明慈祥,他們喜歡云桑都來不及了,怎么可能會挑剔她?何況你說的家事……我們家有女傭,任何打掃的事情都輪不到她這個媳婦做,你盡可放心!
“你還是不明白,這是你一廂情愿的想法!痹齐p眸中帶了一絲凄然之色,低低地道:“世界上的事……不是想怎樣就能怎樣的……無論如何,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擾我們的生活,否則我立刻將云桑的病歷轉到其他醫院,我說得出就做得到!
他臉色大變,“白小姐……”
“還有,”她腳步開始往后退,“我已經幫她準備今天中午的便當,你不用接她吃飯了。”
緣中的臉色變得更蒼白,“白小姐,你對我們太殘忍了!
“我是殘忍,但是我寧可現在殘忍,也不要以后眼睜睜地看著我妹妹痛苦!”她轉身就走,一身黑衣消失在走廊盡頭。
緣中大受打擊,他踉蹌地退了一步,雙眸滿是不舍。不!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棄云桑!
☆☆☆
云雙兩眼微紅地站在吧臺后,用力地擦洗著水槽,雖然已經好干凈了,可她還是用力地擦洗著,仿佛想借此發泄掉想哭的沖動。
“你再這么下去,手會受傷的!
一道溫柔含笑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真心的關懷與憂慮。
云雙猛然抬頭,眼神陰鷙執拗,“不需要你管!”
櫻井鷹神清氣爽地坐在高腳椅上,烏黑濃密的發隨手爬梳成了率性自然的樣子,英俊的臉龐笑意未減,一身凡賽斯的黑衣襯托出他尊貴帥氣的氣質,大手不刻意地輕搭在吧臺上,隨興地輕敲著桌面。
“來不及了,我已經對你充滿好奇心,要我不關心你是不可能的!彼是笑笑地道。
瞪著他臉上可惡的笑容,她咬牙切齒地道:“我今天沒有心情,也沒有精神與你抬杠!
“我也不想跟你抬杠啊,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了解彼此!彼Σ[瞇地說著。
云雙稍嫌用力的將水晶杯放入水槽中,發出輕脆的聲響。
“當心,別弄傷自己了!
她冷冷地道:“你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嗎?櫻井先生!
櫻井鷹煞有其事地認真想了想,隨即又是一笑,“沒有。”
云雙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厚臉皮的男人,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么辦。
她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杯子,努力深呼吸著,并將氣惱按捺下來。
本來就是她自己情緒的問題,認真來說,轉移發泄到他身上是太不應該了,她不能這么做。
一想到這里,她就心平氣和了許多,“櫻井先生,我很抱歉,剛剛口氣太沖了。”
嚴肅固執小女郎會道歉?櫻井鷹眨了眨眼,不可思議之余也不禁微笑了,“哪里,是我方才太冒失了。你……有心事?”
她苦澀地道:“這個世界上有誰會沒有心事?”
“可以告訴我嗎?”他收起了笑,真摯低沉地道。
云雙搖搖頭。她其實很想,但是絕對不能,這一切都是她必須承擔與面對解決的,她不能習慣于求人幫助,一次、兩次,隨便了、慣了,就像一株藤蔓要依纏在樹身才能生存,那以后日子該怎么過?
櫻井鷹輕輕地道:“你的笑容很苦澀。”
云雙悚然動容。他怎么看得出來?
“心事長久悶在心底,沒有個人說說,終究會憋出毛病來的。”他隨興慵懶地以一手撫倚住臉頰,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不知怎地,雖然他的態度這么自若,舉止也是懶洋洋得仿佛正在曬暖陽的大貓一般,但是他深邃黑亮的眸子里卻有著令她出奇安心的穩定與力量。
她幾乎沖動的將困擾說了出來,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有什么好說的呢?說了,無論他是同情、是取笑,問題依舊存在,她依舊要獨力解決。
說了,反而多一個人知道自己的徨倉皇,又何必呢?
云雙還是搖了搖頭,微微地牽動嘴角,“來了這么久,還沒問你要喝點什么?”
“聽說你煮的曼特寧是一絕!睓丫椕靼姿拈W躲,也體貼地不去追問了,“我最喜歡喝曼特寧了,可惜很少有人能夠煮出令我上癮的曼特寧。”
“對特定一件事上癮并不好!彼郎睾偷氐溃骸耙坏┠闶ニ螅蜁l覺那種渴望竟銷魂蝕骨地跟隨著你!
櫻井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你說得真好,只可惜目前我還找不到任何一樣事物會令我上癮的。”
云雙舀了兩匙黑亮的咖啡豆,傾入磨豆機中,讓豆子在轟然聲中被磨碎。“恭喜你。”
他的笑容性感,眼神專注,“謝謝?墒俏矣蓄A感那種能夠令我終生上癮的事情已經來臨了。”
云雙沒有問他是何事,只是笑笑,將香味撲鼻的咖啡粉倒入瀘煮壺中,讓沸騰的滾水透過管子沖上咖啡粉,香濃馥郁的氣息彌漫了整個酒館。
櫻井鷹欣賞地看著她,“好香……你的手藝真好!
“喝過再說吧!”
“不不,我聞得出咖啡萃取得完不完全!彼,意有所指地看著她,“那種香氣非比一般,是一種足以迷倒人的陶醉醺然味道……”
“你昨晚喝多了!痹齐p讀完秒后,立刻熄火,“我煮的是咖啡,不是酒!
櫻井鷹哈哈大笑,清朗的笑聲輕輕地撞擊著她的心臟。“你好可愛……”
可愛?云雙訝異地看著他,“你真的是宿醉未醒!
“我是認真的!彼男θ葶紤,眼神幽遠。
云雙急急地垂下眼瞼,掩住一絲慌亂和心悸。怎么回事?她為什么不敢看他?
不過是另一個酒客罷了,只不過他的笑容特別好看,眸光特別明亮,胸膛特別寬闊,聲音特別溫柔……
不!
不管情況為何,她必須立刻武裝起自己的心。
她什么都不能多想,什么都不能貪圖,千萬、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曼特寧!彼龑狎v騰、香濃的黑色液體盛裝入一只白瓷杯中,輕輕地放置在吧臺上。
櫻井鷹端起白瓷杯啜了一口什么也不加的黑咖啡,出乎意料之外地驚喜了,“這曼特寧……真的好香,醇厚好入口,在喉間吞落時香氣猶存!
“謝謝!彼男呐K倏然怦跳了一下。
“你什么時候下班?”他再啜了一口,突然問道。
云雙的手略微一顫,臉蛋微微地變色,“有什么事嗎?”
“可否請你吃個晚飯?”
“我不和客人出去!痹齐p冷顏地道。
她渾身如刺猬般的防備又起,櫻井卻絲毫不以為意,依舊真誠地微笑。
“你一下班,我就不是你的客人了!
這樣的語氣好熟悉,李緣中也說過類似的話……
一想起始終糾纏著云桑的李緣中,云雙的心緒又煩躁郁悶起來,臉色難看地道:“櫻井先生,就算下了班,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牽扯。”
“但是我卻很想好好地認識你。”櫻井鷹瞅著她。
“這藍天酒店上上下下有一百多名女性員工,你有的是機會好好地認識她們!彼淅涞氐溃骸熬蛣e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
“可是我只對你大感興趣,怎么辦?”他笑容里有著淡淡的苦惱,“我說過,我已經快對某樣事物上癮了,那就是你!”
她一驚跳,臉蛋一陣紅、一陣白,急促地道:“櫻井先生,我沒有心情和你玩男女游戲,如果你想在臺北大搞艷遇的話,很抱歉,你找錯對象了!
“你把我說得活像個色迷迷的歐吉桑!彼裨沟氐馈
她的臉色依然很難看,“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不是這么隨便的男人哦!”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云雙不可思議地瞪著櫻井鷹。
這樣的話,他居然也好意思講?
否則他把現在的行徑稱作什么?中日國民外交嗎?
“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子!睓丫棞\淺一笑,“我不會放掉你的!
可惡!她為什么覺得心頭一陣暖烘烘的?他分明就是只日本色狼,盡管披了瀟灑倜儻的外衣,卻依然掩不住底下的獸性。
云雙用力地刷洗著咖啡壺,再也不回一句話。
她已經夠傷神、夠累了,要操心、要煩惱的事情多得就像滾雪球般,她哪還有精力去應付這種無賴糾纏的男人?
“云雙……”
她倏然抬頭,“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櫻井鷹滿意地笑了,“我有特殊關系!
“你……你卑鄙!”云雙狠狠地瞪著他。
他濃眉微挑,有些傷心地道,“啊,你說得太直接了。”
“你又跟我們董事長打聽了什么?”她全身泛起一陣致命的恐慌。
他愣了一下,“沒什么,只知道你的姓名、地址、電話,知道你沒有其他家人,只有一個妹妹,但是你放心,在你允許前,我不會冒昧登門造訪的!
“你、你……”云雙想破口大罵,卻發現眼眶沖入滾燙的淚水,“你混蛋!”
他大大地震動,英俊隨性的神情驀然一變,“云雙,我……”
云雙吞下哽咽聲,狠狠地拭掉聚涌在眼眶的淚霧!皺丫壬,那是我個人的隱私,你沒有權利打探……我現在很忙,你的咖啡喝完了嗎?”
“我……”櫻井鷹憐惜心慌地看著她,想解釋清楚。
她二話不說地收掉桌上還半滿的咖啡杯,送客意味不言可喻。
櫻井鷹溫柔而歉疚地盯著她,知道是自己做得太唐突了。“對不起。”
可是從來沒有一個女子這么防備、拒絕他的,這對他來說是個新奇的經驗,但是他卻樂于接受這一切,因為她值得。
“對不起,”他深深地道:“是我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我非常抱歉!
她輕輕、沙啞地道:“離我遠一點就是對我最大的彌補!
他緊緊地凝視著她,深沉斷然地道:“我做不到。”
她的心一震,臉色益發冷然,“我想我們沒有什么好談的了。”
櫻井鷹驀然笑了,語氣溫柔地道:“不,云雙,我們之間才正要開始呢!”
云雙不理會他,心底卻不由自主地怦然狂跳,總覺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
云雙帶著一身的疲憊和復雜的心情回到家,甫一打開門,屋里足以令人窒息的冷清就向她襲來。
怎么會……這么安靜?
云桑睡了嗎?
她脫掉鞋子,赤足走在冰涼的磨石子地板上,“云桑?”
屋內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云桑?桑桑?你在哪里?”她心臟一緊,有種迫人的窒息感塞住了胸腔,“柔柔?你不要嚇姐姐啊,你在哪里?”云雙飛快地沖進云桑的臥房,卻看到云桑纖小瘦削的身子蜷縮成一團,雪白的小臉毫無生氣,雙眼緊閉。
“桑桑!”她的心又驚慌又害怕,急急地扶起了妹妹,“桑桑,你醒醒,你怎么了?”
云雙心神欲裂地看著散了一地的小紅藥丸。那是……那是桑桑的心臟藥!
“不!”她魂飛魄散地大喊。
救護車……打電話給醫院……救護車……
云雙拖著冰冷的四肢,連跌帶爬地沖向電話,顫抖得手幾乎按不準電話鍵,“喂?喂?救救我妹妹,求求你們快點派救護車來……我妹妹……我妹妹……”
不!等救護車來已經來不及了!云雙猛地丟下話筒,瘋狂地抱起妹妹,腳步踉蹌地沖下樓。
懷中的云桑好冷、好輕……仿佛快消失了……
她哭著、叫著,邊跑邊緊緊地抱住妹妹,手臂被壓麻了也不在意,赤稞著小腳來到大馬路上,她發瘋般地要找計程車,卻沒有半輛計程車敢停下來。
“云桑,云!让 笄竽銈冋l來救我妹妹……”她眼前一黑,腳步一個絆倒——
倏然間懷里一輕,不知哪兒出現一雙溫暖有力的手臂已經抱過云桑,還飛快地用寬大的肩膀撐住她軟癱的身子。
云雙倚著堅硬溫熱的身軀,神智漸漸地蘇醒,她抬頭一看——
“櫻井先生?!”她震驚地喊道。他怎么會正好在她們家附近?
櫻井鷹英俊的臉龐一片憂心,低沉急促地道:“發生什么事了?”
他本來是想親自過來約她一道用晚餐的,沒想到一下車就撞見這一幕。
在最初的震驚過后,她臉色又是一白,急急地抓住他的手臂,“我妹妹,求求你救我妹妹……送她到醫院……”
“快上車!”櫻井鷹臉色一緊,急促地叫道。
司機則是匆匆地打開后座的車門,然后幫忙著將云桑挪進柔軟的長皮椅上。
待放妥了云桑,櫻井鷹攬住云雙清瘦的肩頭,“你……”
“我要陪她!”云雙掙脫開他的掌握,臉色蒼白地鉆進后座。
他也坐入,飛快地問道:“哪家醫院?”
“臺北醫院!痹齐p緊緊地抱著氣息虛弱、昏迷不醒的云桑,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求求你們,開快一點!”
“開車!”櫻井鷹讓云雙的身子靠在胸膛前,堅定地支撐著她。
勞斯萊斯迅然地駛出馬路,閃電般地奔馳向臺北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