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相知滿天下,卻獨缺一個,每在街上看見相似的背影,他都會去追,然后是從不例外的失望。云晨,你到底在哪里?
云晨最后留給他的,就是一個背影,云晨的那些話,他當時不明白,事后卻翻來覆去的想了好多次——云晨竟然喜歡他,他就算再愚笨也已知曉,若時光能倒流,他會慢慢勸解,而不是象當初一般那么無知無覺的傷透云晨的心。只是無論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想見到的人,云晨從那天走后,就象化成了空氣,無影無蹤。云晨那么善良,豈知人世間的險惡,只怕被人所騙,苦不堪言,一想到這里,他便忍不住心急如焚。
從小到大敬仰崇拜的父親,那日之后也極少相見,他忘不了父親對他的曲解逼問,追殺云晨時的猙獰面孔,這和他回憶中熟悉的父親有太大不同,六年來家中數次傳書,他每次都認真的看過,卻沒有一次聽從父親的旨意回家。回到家中又能如何?要他裝得跟以前一樣,他做不到。
身邊陪他飲酒的好友見他此刻神游物外,竟沒把他們剛才的話聽進耳中,不由搖頭暗嘆,這幾年每次與傲天相聚,他均是如此,跟父親的心病不知幾時能除,其中原由無人得知,婉言相勸也全無效力,他們這些朋友都跟著難受。
好半天后傲天方回過了神,幾個同桌而飲的友人遞給他一張拜貼,他打開一看,說是三月十八,短刀門新掌門段飛揚繼位大典,恭請各路朋友前去觀禮。拜貼的面上,紅底金字清楚寫著他的名諱,再看向幾個朋友手中,也俱拿著書有各自大名的貼子,剛才對他說的話,想必便是邀他一同前去。
他一見‘短刀門’三個字,心中便是一突,這可不是云晨從前的所在嗎?只因云晨在眾人之前坦誠自己鐘情于男子,才被毀去武功,逐出師門。想起當日云晨孤身流落,被他人欺辱的慘狀,他不禁心頭有氣,那新任的掌門段飛揚既是昔日云晨鐘情之人,又是對云晨狠心下手之人,此事在江湖中人盡皆知,眼下卻大喇喇的要接掌一派門戶,思及此處,他便想推掉不去。
正要開口拒絕,突聽得背后有人喚道:“少盟主!
他回身一看,一個本門弟子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站定,畢恭畢敬遞上一封信函。
他眉頭微皺,接在手中,當面就看起來,父親這封信無非又是催他回去,只是比往常多了一條——不準他前去短刀門。他越看心里就越生氣難過,到了今日,父親還如此忌諱短刀門,實則把自己拒不歸家的帳算在云晨頭上,說到底就是不信他和云晨之間的清白。自己這幾年的行蹤俱被父親了如指掌,不管身在何處,總有門中信使輕易找來,這和監視有什么區別?
他未及思慮,即刻將信交還那人:“你回去稟報父親,我的事不勞他老人家操心。”說完這句話,徑自轉頭對友人道:“我和你們一起上短刀門!
那傳信的弟子不敢多言,只得快步離去。
短刀門·掌門寢室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靠坐于躺椅之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前方,他唯一的心愿就要達成,終于可以卸下身上的重擔,那副重擔,他已經背負得太久。
有誰能相信,這衰弱的老人竟是一派掌門,僅僅六年的時間,他強健的身體和萬丈雄心就萎縮得一點不剩,從門中發生那件事以來,他的生命也慢慢頹敗。
當初氣在頭上,又在眾人之前,不好護短,日后每每想念起義子從前的孝順聰穎,都傷心不已。在他身邊十幾年,事事聽話,少年愛玩原是平常,他為督促云晨練功,從不讓他下山,云晨也都忍了下來,一點怨言也無。如此一個好徒兒卻一昔失去,平生期望已落空一大半,想到云晨如今不知是死是活,便暗自傷懷。加上那件事之后不過幾月,平日也很喜愛的二徒弟不知何故失蹤,兩大打擊之下,他竟是心灰意冷,勉強撐了這幾年,決意將掌門之位傳給大徒弟段飛揚。傳了位,他一生再無牽掛,只想退隱。當他不再是掌門之后,若能找到那孩子,他要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去做那些從前沒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