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中午才被他那個文科組的朋友捉弄過,她真不愿意扯上紅發男,可職責所在,這男生難得有一門拿手的科目,總不好就讓他因一時倦怠跟不上高級班。
好在,紅發男對她還是挺規矩的,不像他那朋友……
“猴子!”正想著,門口便傳來囂張的叫喚,安允蕙一僵,果不其然見幾個男生大大咧咧勾肩搭背地闖進教室來。來、來了,惡魔男生!
被她如此定義的是一個痞子樣的少年,明顯是這群人的頭頭,他一進來就不客氣地給了紅發男一個爆栗,“搞什么啊,說好一起去黑皮,卻讓我們等這么久!”
“等下啦,等我補一下筆記!奔t發男在平時也是很亂蹦亂跳的樣子,可在這少年面前卻像個小弟。
“什么筆記,化學?”痞子少年粗魯地翻了翻,狂笑起來,“哈哈!你完了,連化學也被留堂!就這一科撐著你才只留了一級,現在看來等我高三的時候你還在高一原地踏步呢。來,叫聲學長聽聽!”
安允蕙任他們在那胡侃亂吹,也任那幾個不是理科組的男生大咧咧地到處亂翻,反正這不是固定教室,不會有學生的東西留下,至于被他們用來互丟的粉筆頭……算了,就當沒看到吧。
她縮縮縮,只盼望自己能隱形,不要被這群煞星注意到。
可事情總與愿違,痞子男生與紅發男哈啦了幾句,就沒了聊天的興致,將樂趣轉到縮在講臺后的年輕女老師身上。
“小蕙老師,你聽到我今天愛的告白了嗎?”他將下巴支在講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道,語氣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真好哈哈哈”。
“……”安允蕙假裝沒聽到,一味低著頭批改作業,白癡才會把這些死小孩的話當真呢!她雖然很少拿九十分,但從未低于八十,智商中上,不是白癡。
“你沒給我回應,就這么跑了,讓我很傷心哪!逼ψ幽猩f著,隨手撈起一根紅粉筆在講桌上畫了一條蛇,畫工拙劣,結果出來一坨米田共。
安允蕙眼角抽了一下,繼續低頭做啞巴。忍忍忍……誰不知道這個小痞子幾乎對他們班上的雌性動物都嚷過那三個字了,美其名曰做好事給所有丑女生增加信心,他的大名都傳到理科組來了。
“小蕙老師?你哼一聲?”
滾啦滾啦快滾啦!這就是她最想說的話,可是有違師長形象加上沒膽子,她只是懊惱地咬住了下唇。正懊惱著,眼皮底下突地出現一只手指,安允蕙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人勾住下巴托起了頭。
“——”
她愣愣地瞪著痞子男生得逞般壞笑的臉,腦袋一片空白。
“老師,這下可看我了吧……”痞子男得意地說著,突地臉色一變,“等等,小蕙老師,你先等等……”
安允蕙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在越來越模糊的眼中和……被人以很無禮的方式勾起的下頜上,然后——
“哇——”
……大哭了出來。
她她她……她被人調戲了。
“完了,痞子,你玩大了!”
“我、我怎么知道她這么容易哭?”
“還愣著做什么,快閃!”
“哦哦,老師別哭啊,紙巾給你,對不起!”
周圍似乎一片混亂,然后是人仰馬翻桌椅傾倒的聲音,有什么東西擲在了她面前,但安允蕙不理,仍像小孩子般哇啊啊啊地傷心哭著,一點都不壓抑音量。
感覺面上涕淚縱橫的液體快要決堤到學生的作業本上了,她抽出那包面紙胡亂擦了一把臉,繼續啞著聲音哭。
再擦。
再哭。
再……
一包面紙很快用完,隨身帶的手帕也濕透了,眼中的液體還沒有停止的趨勢,安允蕙凄凄慘慘地睜著被眼淚糊花的雙眼搜索可用的物品。
只有一塊清潔黑板用的濕抹布……
嗚嗚嗚,她好可憐哦……
“怎么回事?”
在此時顯得格外冷靜的男聲響起,安允蕙震了一下,飛快地轉身背對門口,仍是止不住眼淚,可聲音卻降了下來,嗚嗚咽咽的。
討厭討厭,她怎么忘了身為理科組的負責老師,學長總是在辦公室里留得最晚的,現在最不想見的就是他了,偏偏!
感覺到身后逐漸靠近的輕微腳步,她的肩膀不由自主繃緊,更加鴕鳥地將臉埋在臂間,趴在講桌上死活不起來。
“怎么回事?”相同的問句,語氣卻明顯放柔了,縱使看不見,安允蕙也能感到男子正立在旁側,低著頭看她。
她裝死,不應聲。
喉間仍是不受控制地低低嗚咽,沙啞不成音。
半晌,身邊的椅子輕輕拉開,有人坐了下來。
嗚,學長干嗎這么不識好歹,看不出她不想見人嗎,快走了啦!
因為太委屈,眼中的濕意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
男子咳一聲,“我剛才……在樓梯口撞到文科組的幾個學生,”他頓了頓,“他們做什么了?”
啊啊啊,為什么學長不能在這時候變得笨一點?
安允蕙終于爆發,猛抬起臉大叫:“什么都沒做!是我自己沒用啦!”
她能說什么?說因為被人開玩笑似的勾了下下巴,所以就哭得像死了親爹?這么丟臉的話她怎么說得出來!
那一聲大叫過后,情緒渲泄,她又抽抽搭搭了起來,“我、我也知道他們沒有惡意,只是開玩笑而已,可是、可是……”
可是感覺好討厭!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嘛,那些男生可以跟同齡女生勾肩搭背說說笑笑習以為常,但她可是從小到大都沒跟男生碰過幾次手……
那么一個小動作,便讓她生了強烈的被輕薄了的感覺。
丟臉死了!
安允蕙的視線又花了,她狼狽地撇開臉,用手背阻住眼看又要決堤的淚水。
一旁不聲不響地伸來一塊手帕。
她接過,躲躲閃閃地垂頭避開易語戈瞅著她的視線。
這人,夠沒神經!干嗎一直看人家丟臉的樣子!
她心里氣惱。
易語戈還是直直瞅著她,看夠了,他才開口:“你呀……”
是啦是啦!她臉嫩,她不成熟,所以才被幾個學生弄得狼狽不堪,正應了學長一開始便說的單純大小姐連補習班老師都不能勝任!
安允蕙負氣地想著。
“你沒交過男朋友對吧?”
她一愣,也忘了掩飾地抬起臉來,水汽蒙蒙的眼中滿是“你怎么知道”的錯愕。
“身邊好友都是同性,異性朋友沒幾個?”
呃,那是因為她的同性緣一向比異性緣好,可不是因為她覺得男生是另外一種生物……
“連男生的手都沒牽過?”
“誰、誰說的?”安允蕙弱弱地反駁,“人家至少與學校的外教握過手……”才不是他說的活像古代被捂得嚴嚴實實的大戶小姐呢。
“真是一個樣……”易語戈沒有理會她毫無說服力的辯護,一手扶了額頭低嘆。
“什么一個樣?”
“我說你呀,和我那些堂妹簡直一模一樣。”成年前的生活都給長輩用消毒水噴過了,就連交男友,也是長輩認為年齡到了,在他們的嚴格監督下進行的。
所以當初他才會反對讓一個大小姐進來,可不僅僅是為學生考慮……
再度嘆一口氣,易語戈揉揉眉心,“他們做了什么?”
“……”真是究根尋底,不過,現在好像沒有那么難說出口了。
“也沒什么啦,不過是勾了下巴……”安允蕙含含糊糊道,下意識低了臉,怕被他罵沒用。
“勾下巴?嗯,那你這兩眼紅腫還算情有可原!边好,不是被人拉個頭發就哭成這樣。
“學長也覺得是他們有錯?”安允蕙驚訝地抬起眼來。
“廢話,我有說他們沒錯嗎?學生做出這種舉動本來就不應該!
“哦,我還以為你要罵我呢……”連她都覺得自己好沒用……
“我是要罵你,”易語戈斜眼過來,“縱使是他們的錯,你的反應也太幼稚了!毙液脤W生老師都走光了,否則等某人平靜下來時,鐵定會羞得鉆地洞。
“某人”扁扁嘴,無精打采地垂了眼,眼淚是止住了,可是紅通通的眼角和鼻尖,配上粘了淚水有些糾結的蓬松半長發,十足可憐兮兮。
教室里有片刻的沉默。
實在看不過安允蕙絞著手帕自暴自棄的模樣,易語戈嘖聲,做了一個很大的犧牲決定,“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你來吧!”
“來?來什么?”安允蕙愣愣地看著伸了側臉過來的男子。
“他們碰了你哪里,我給你碰回來成不成?”易語戈的眼角眉梢滿是不耐煩。
什么?
“學、學長,你別開玩笑了……”
男子頓了頓,皺眉轉臉過來,直視她,“誰跟你開玩笑了?我問你,以后再碰上這種情況,你有信心不再像今天這樣激動嗎?”
老實說,她還真沒信心。
“就算那些學生以后知分寸了,但以后你如果不在補習中心工作,職場上更過分的事情多得是,你也要像今天這樣嗎?”
更、更過分?不要啊,不要讓她想象那么可怕的事。
“明白了?”易語戈表情淡淡地又側了臉,“你碰吧,先讓你明白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真的哦?安允蕙遲疑地看著男子揚起下頜垂睫閉目的側臉。
感覺學長的樣子好像引頸就戮哦……
她猶豫地伸出一只手,感覺手指都在抖抖抖……
飛快地觸了一下。
易語戈表情不變,連睫毛都沒動,睜了眼睨她,“很厭惡?”
“呃……”她搖搖頭。還好啦,也許是只碰了一下下,什么感覺都沒有……不過,她剛才真的對男生做了這種事嗎?
哈哈,什么嘛,原來根本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也可以沒什么感覺地調戲男生!
雖然覺得說法有些怪怪的,安允蕙卻顧不上深究,只感到滿心的抑郁突然一掃而空,身體似乎也輕了起來。
對,她才沒那么沒用呢,這種程度的接觸而已,下次她絕對不會丟臉地大哭了!
將她多云轉晴的神情變化看在眼里,易語戈又哼了一聲:“你是A型血的?”
“呃?學長怎么知道?”
“果然。”極易沮喪又極易振作的白癡性格。
安允蕙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但也明白絕對不是什么好話,遂不服氣道:“學長的個性也很明顯呀,鐵定是處女座!”潔癖又苛刻!
易語戈不予置評,“好了,下次碰到這種事不要自亂陣腳,就算要哭,也先甩一巴掌再說!
“咦——”這么過分?
“什么過分?這叫正當防衛,你知道文科組負責那幾個學生的也是個年輕女老師嗎?”
“呃,碰過面,但不認識。”
“人家還是學生,比你小一兩歲,可應付這些男生可不客氣多了,經常幾個爆栗敲過去,所以他們都賣她的賬!蹦南襁@單純學妹,動不動就臉紅,明擺了要人家來欺負。
易語戈起身,突然覺得很累地吁了口氣。
真是,好像又多了一個需要照顧的堂妹。
他睨恢復沒事人的安允蕙一眼,擺擺手,“行了,這件事就這樣了,那幾個男生我會處理的!
處理?安允蕙一驚,“學、學長,他們只是開玩笑而已,沒什么大錯……”這個詞從做事一板一眼的學長口中說出來,還真讓人毛毛的。她不過覺得那些男生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可超級優等生出身的學長說不準看人家很不順眼呢。
“你以為你會比我更知道該怎么做嗎?”易語戈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正欲走出教室門口的腳步突又頓住。
“學長?”做什么站著直直盯她?
“沒什么!币渍Z戈搖搖頭。這丫頭,哭成那樣了還會替人著想,真不知這樣的個性該夸還是該罵。
再度搖頭,他揚了手中書本舉步要走,卻又停住了,這次,卻是被她扯住了衣袖。
他揚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