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即將被掩在黃土之下,恍若被他親手埋葬,即使明知是假的,是個賭注,他仍恐懼即將成真,卻又不能被任何人看穿他的恐懼。
眼見土已經掩到她的頸項,他不自覺地往前動了一步,幾乎在同時,他察覺李鐸和夏侯決的目光緊鎖住自己,于是,他更往前走,抬手遏阻了禁衛的舉動,就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之中,逼迫自己無情地道:“記得再將青石板蓋上,絕不留半點空隙!
那一瞬間,他看見了她心死的神情,聽見了心破碎的聲音。
他雙眼眨也不眨,目睹黃土將她掩埋,禁衛立刻將一旁的青石板蓋上,塵土飛揚中,他抽緊了下顎,啟唇道:“李尚書!
“臣在!
“傳朕旨意,要都察院和刑部追查此事,找出幕后黑手,朕寧可殺錯也不錯放!”
李鐸見識到他冷酷無情的一面,縱然先前有諸多疑慮,此刻也已煙消云散。
“臣遵旨!
“回宮!彼^也沒回地道,不讓任何人看穿他的激動。
祝平安隨即在前喊道:“皇上回玉雋宮!”
徐步回到玉雋宮,夏侯歡踏進寢殿里,顫抖地坐在錦榻上。
他渾身冰冷,彷佛辛少敏依舊在眼前含淚與他對視,他用力閉了閉眼,不讓自己思考,企圖回歸平靜,但他的心像是失去控制,不斷抽動著,痛得讓他無法冷靜。
不安在體內無止境的蔓延,迫使他必須發出一點聲音。
“平安!彼麊÷晢局。
“奴才在!钡钔獾淖F桨糙s緊走到他身旁福身。
“你想夏侯決可有看出端倪?”
“不會的,皇上的動作毫無破綻,他不可能看穿!边@計劃極險,連他都看得膽顫心驚,要不是早聽皇上說過計劃,他真會以為皇上要取少敏的命。
“朕說的是……他可會看穿朕的不舍?”
“不會的,就連奴才都沒看穿!
“那么,少敏一定也信了朕的絕情!
祝平安幾次張口,終究還是閉上了嘴,看向一旁花架,趕忙將那碗元宵取來。
“皇上都沒進食,吃點元宵吧!边@元宵是皇上親手捏又親手煮的,方才舀了兩碗,本該是和少敏一起分享,但卻是各自獨享。
夏侯歡垂眼接過手,卻沒有動手食用,啞聲問:“太斗回報了沒?”
祝平安正要應答,眼尖地瞧見太斗正從殿外大步而來。
“卑職見過皇上!碧访嬗衅I貑蜗ス蛳隆
“如何?”他問得極輕,握在扶手上的手已青筋暴露。
“一切如皇上所料!
夏侯歡直睇著他,半晌才徐徐揚笑!昂芎,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卑職遵旨!碧窊P笑離去。
“就說皇上是神機妙算,這么點機關,皇上自然能夠算到!弊F桨菜闪艘淮罂跉猓娝ㄆ鹆嗽穱L,總算放下心來!斑@么一來,等到皇上將宮中煩事處理完畢,就能再將少敏迎回了!
夏侯歡直瞅著碗里的元宵,半晌道:“平安,朕要擬詔!
“……擬詔?”
“對,朕必須先替她安排退路!
“奴才馬上去準備!弊F桨擦⒖烫嫠ツ,準備妥當之后,一回頭,卻見他捧著那碗元宵發呆。“皇上,這元宵怎么了?”
夏侯歡垂斂長睫,眨落了眸底的淚,啞聲道:“……太咸了。”他嘗到了少敏所說的咸。他明明是照著少敏所想而做,包了甜餡加了糖,可為何他只嘗得到咸澀?
“皇上,只消除去攝政王,日后就能團聚了!弊F桨藏M會不知他在想什么,擠出笑容安慰著。
夏侯歡睨向他,揚起笑的瞬間卻滾落了淚水!半蕖瓫]有把握!
“皇上?”祝平安不解,不是一切都安排妥當,非但將少敏送出宮,又讓李尚書釋疑了嗎?怎會沒有把握。
夏侯歡不語,繼續品嘗著元宵。少敏說元宵代表團圓,但他卻不知道他還有沒有與她相聚的一天,正因為難測,所以才用險招將她送出宮,正因為無常,所以他才要擬詔。
就算他倆注定相會無期,他也要用一道圣旨保她無虞,這是最后他能替她做的。恨他也好,怨他也罷,他只是因為太愛她,太舍不得她……
暗夜里,殺聲正隆。
“護駕!”祝平安拔聲喊著,拉著夏侯歡直往玉雋宮二樓逃。
太斗殿后,長劍閃著噬血冷光,靠近者殺無赦,護著夏侯歡一路退。
然而,上了二樓往下眺望,卻見玉雋宮早已被團團包圍,有兩邊人馬廝殺著,卻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
“往另一頭走!”太斗確定了玉雋宮的東角人數較少,吆喝著祝平安往東角退。
刀劍無情,祝平安驚懼不已,卻不允自己走在前頭,反倒是殿后,哪怕以肉身抵擋,能拖得一刻便得一刻,只要夏侯歡能夠逃出生天,然而,為數眾多的士兵涌上,太斗功夫再了得也無法抵擋,只見他節節敗退,身上早已被劃下數道口子,鮮血淋漓。
但,眾人像是殺紅了眼,非要取夏侯歡項上人頭,越過了太斗直朝他而去,長劍劃過了祝平安,再刺向夏侯歡——
“不——”
辛少敏驚駭不已地尖叫出聲,張眼,卻是間陌生廂房,瞪大水眸四處張望,適巧有人推開房門,她戒備地瑟縮身子,看到來者,楞了下才以氣音問:“成歆?”
“嗯!背伸Т蟛阶叩酱策叄嗽斔臍馍,“怎么了?”
“我……”她抓著襟口,心還跳得猛烈,像是快要竄出胸口般,她知道她只是作了一場惡夢,只是夢太真實,真實得教她還不住地抖著。
“作了惡夢?”
“嗯……”她點著頭,像是想到什么,“這里是哪里?”這個房間她沒見過,不是東暖閣更不是夏侯歡的寢殿。
“這里是首輔府的后院水榭!背伸дf著,眉頭不自覺地攢起。
“為什么我會在這里?而你又怎么會……”她直睇著他,卻覺得他臉色蒼白得緊,手還不住地按在腰側。“你怎么了,身上有傷嗎?”
“不是!彼麚u了搖頭,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察覺她的注視,隨即揚笑道:“咱們離開皇宮了,等你身上的毒解除,咱們再回宮!
辛少敏撫著額,垂頭回想著,突地想起夏侯歡殘酷無情的面容,教她抬眼瞪去!八獨⑽,我為什么還要回去?”他屢次置她于死地,甚至打算活埋她!
“他如果真要殺你,你現在會在這里嗎?”
“既然他不打算殺我,那為什么……”她不能理解,她已經被搞胡涂了,她甚至快搞不清楚哪一張面容才是他的真實面貌。
成歆嘆口氣,將來龍去脈簡略說過!八膊辉敢膺@么做,但是他實在是被逼得無路可走,否則他怎么可能傷害你?”
辛少敏傻楞地看著他,消化著這幾日發生的事!八浴⒉幌霘⑽业?”
“當然,他還特地煮了你想吃的元宵了,不是嗎?”
“他假扮成你?”那時,她覺得他是夏侯歡,但又認為夏侯歡不可能用那么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所以認定他是成歆。
“你沒看穿。”他打趣道!耙驗樗且涣鲬蜃,要是不入戲,怎么瞞得過老奸巨猾的夏侯決?”
“所以我錯怪他了……”她吶吶地道。原來,從何碧認罪開始就是夏侯決的計謀,要她下毒,說穿了不過是為了令其他官員對夏侯歡有疑慮,可她卻自以為是地要保護他,依她這種腦袋,根本就無法在宮里存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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