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問題讓她心驚又心虛。
做壞事的人都是這樣嗎?因為心虛,所以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教人心驚膽跳?
喔不,她不必自己嚇自己,他不會知道她的打算的。
“我當然是真心的!彼币曋胺剑桓碧┤蛔匀舻哪,實際上卻緊張到偷偷吞了一口口水。
“既然如此,你要多多向大老板娘學習。經營旅館不是光有能力跟手腕就可以,如果沒有決心跟真心,是無法撐起飛仙這塊招牌的!
他在跟她說教嗎?可惡,明明比她小一歲,居然教訓起她來。
不過說到這,他倒是真的長大了呀。
現在的他是個強勢、帶著侵略感及存在性的男人,而不是當年那個靦 驚慌、像只白兔般的男孩。
第3章(2)
“大老板娘為了飛仙犧牲了很多,你慢慢就會……”
“你是想告訴我,我也必須為飛仙犧牲嗎?例如招你為婿?”
他沉默了幾秒鐘,“我聽大老板娘說了,你拒絕了!
“當然!
“怎么?你在大阪已經有對象了?”
“不,因為我不想結婚!泵髅饔X得自己不用跟他解釋,但話還是說出口了。
“是不想結婚?還是不想跟我結婚?”
“有什么差別嗎?”她斜睨他一眼。
“對我來說,當然有!彼沉怂谎郏聊艘粫䞍,才說:“我不行嗎?”
聞言,由希一怔,頓時說不出刻薄的話來,甚至他話中帶著的一絲沮喪及失望,讓她在剎那間,莫名的感到一陣揪心。
“唉~”他長嘆了一口氣,低聲自嘲,“在你對我做了那件事之后,我還以為你喜歡我呢!
提及當年那件事,她的胸口一熱,臉頰跟耳朵也跟著發燙。
“不要再提那件事!”她有些惱羞成怒。
“你不想承認嗎?”他唇角一勾,促狹地道:“你這是始亂終棄吧?”
“伊武英嗣,你……”
“難道你當初只是玩玩?”
“我……”
“我可是很認真。”他挑眉一笑,“畢竟那是我第一次被異性摸……”
知道他故意留了話尾,她氣得想掐住他的脖子,不讓他再說話。
“你也摸了我!彼龤獾接行┛诓粨裱粤。
“如果我沒記錯,是你抓著我的手去摸……”
“不要再說了!”她顧不得形象的對他大吼,“所以你到底想怎樣?你想報復我嗎?”
“報復你?我覺得你對我有誤會!
“不管是誤會還是什么,反正你那天已經強吻了我,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
“扯平?”他低聲哼笑,“我只是吻了你,但你可是解開了我的……”
“伊武英嗣!”她漲紅著臉,氣呼呼地道:“你……你這是騷擾!”
“如果我這是騷擾,那么……”他氣定神閑地說出教她氣結的話,“你對我就是侵犯了。”
“你……”
“啊,伊勢田先生跟他的夫人在那!
由希原本還想說什么,但車子已抵達車站,而他們也已經看見站在外面的伊勢田夫婦。
“就是那位戴著灰色帽子的先生,那是伊勢田先生,旁邊的是他的夫人,”伊武英嗣在慢慢將車駛近車站的同時,低聲囑咐坐后座的她,“記得要笑、要有禮貌。”
由希沒領這份情,她白了他一眼。
他把她當笨蛋嗎?還是當她是三歲小孩?
什么記得要笑、要有禮貌,這還用得著他千叮萬囑嗎?她才不是那么沒家教的人呢。
咦?不對,她突然想到,自己不就是要當個沒家教的人!
可惡,她被他搞得暈頭轉向,差點兒忘記自己的秘密計劃了。
車子一停,由希立刻打開車門——
伊勢田先生跟他的太太疑惑的看著她,直到看見駕駛座上的伊武英嗣。
“伊武先生!
“一年不見了,伊勢田先生、伊勢田夫人!币廖溆⑺酶鷥扇舜蛄寺曊泻,并順便向兩人介紹由希,“這位是大老板娘的孫女,葉山由希小姐!
知道由希是葉山美代的孫女后,夫妻倆十分訝異的看著她。
“你就是……第一次見到你時,你跟久美一樣,都還只是高中生呢。”
聞言,由希一愣。
他們見過她?也對,他們已經連續十三年造訪飛仙,而當時她跟母親還未離開葉山家,應該是見過,但她自己沒印象了。
“這些年真的發生了很多事,你也吃了不少苦吧?”伊勢田太太溫柔又心疼的注視著她。
聽她這么說,由希頗為意外。伊勢田夫婦知道葉山家的“家事”?
“有時大老板娘會提起你跟你母親的事,所以我也知道一點!彼坪蹩闯隽怂囊苫,伊勢田太太自己提了。
由希微頓。祖母會跟伊勢田太太提及她跟母親的事?不知祖母都說了些什么?
“看見你已經變成一個成熟又漂亮的大人,真是讓人感到欣慰。”
當伊勢田太太看著她時,由希覷見她眼底有著一抹淡淡的愁緒跟寂寞。
他們是來度假的,何以會有那樣的眼神?
想到這,她才想到——對了,十三年來都跟他們一起到飛仙度假的女兒呢?
“大老板娘說兩位訂的是家庭房,令千金稍晚才會到嗎?”她禮貌的問。
不料她話才說完,只見伊勢田夫婦隨即露出哀傷的神情,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似乎問了一個也許不該問的問題。
“呃……天氣很冷,兩位先上車吧?”她原本想用一種沒教養的方式接待他們的,可是不知怎地,一想到剛剛夫妻倆的神情,她竟做不出來了。
“也對!币羷萏锵壬D頭笑視著他的太太,“上車吧,實子!
由希先讓伊勢田夫婦坐上后座,自己才打開前座的車門,坐到副駕駛座。
車子一動,伊武英嗣淡淡地、嚴肅地問道:“伊勢田先生,能說嗎?”
由希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責問“你干么問”。
后座的伊勢田夫妻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聽見伊勢田先生以微微顫抖的聲音,幽幽的說:“久美半年前過世了!
聞言,由希心頭一緊。
“她在回家的途中被一個飆快車的年輕人撞上,傷得很重……”伊勢田先生的聲音頓時沙啞,“在醫院急救了三天,還是走了!
這一刻,小小空間里的空氣凝結了。
由希偷偷的、狠狠的又瞪了伊武英嗣一眼。
“我本來不想來的,”伊勢田先生輕握住身旁太太的手,“可是內人對我說……久美一定希望我們來!
聽到這兒,由希已忍不住回頭看痛失愛女的兩人,想出言安慰,卻又突然什么都說不出口。
他們夫妻倆眼里雖然閃著淚光,但依然緊握住彼此的手,以微笑告訴對方“我沒事,我很好,加油”。
看見他們臉上那哀傷卻堅強的表情,由希的眼淚也不聽使喚的淌落。
擔心被他們夫妻倆發現,她趕緊把臉轉回來,低頭拭淚。
伊武英嗣瞥了她一眼,沒說什么。
“對了,伊武先生,還有由希小姐,”強忍著沒讓眼淚落下的伊勢田先生輕聲的說道:“小女的事請不要讓大老板娘知道,她的公子也是在這種時節發生車禍意外,我不希望她因此又感到難過……”
聞言,由希的內心受到撼動。
失去愛女,仍在療傷止痛的伊勢田夫婦,在這個自己都還需要安慰關懷的時候,居然還能關心別人?
這種體諒他人的胸懷,讓由希更為他們心疼了。
“放心吧,我跟由希小姐不會說的。”伊武英嗣淡淡說道。
雖然一開始打算拿伊勢田先生一家人來“開刀”,但知道他們失去了唯一的女兒后,由希根本狠不下心對他們做任何過分的事。
當伊勢田夫婦倆抵達飛仙,葉山美代已經在門口候著。
他們像老朋友般的寒暄問好,互動十分的自然而熟稔。
伊勢田夫婦倆對愛女車禍身亡之事只字未提,當葉山美代問起時,只說她因出差而不在國內,就這樣搪塞過去。
傍晚,由希來到廚房取餐。
站在窗口外,她看見廚房里的“男人們”正像打仗似的在忙著。
正如龜山先生所說,這是個戰場。
“伊武!”她喊了正在裝盤的伊武英嗣,“伊勢田夫婦的晚餐好了嗎?”
“再等我一下!币廖溆⑺靡宰羁斓乃俣雀愣怂氐貫橐羷萏锓驄D做的晚餐。
須臾,他走了過來。
“伊武,可以多給一套餐嗎?”猶豫一陣,她試探性的問。
他瞥了她一眼,“為什么?”
“雖然久美小姐不能來了,但我想讓伊勢田先生跟他的夫人感覺不到女兒的缺席!
聽她這么說,伊武英嗣沉默不語的盯著她幾秒鐘。
被他直接又熾熱的目光盯著,她心慌不已,“干么?不行嗎?”
他唇角一揚,“不是,我只是想不到你有這么纖細感性的一面!
被他這么一說,她咬唇瞪著他?蓯,他又在嘲笑她了嗎?
“我已經做好了!彼麑⒁煌霟狎v騰的什錦煮擱在托盤上,“這是久美小姐很喜歡的一道菜。”
由希一怔,驚疑的看著他。
他跟她有相同的想法嗎?他……老天,他是個男人,怎會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快端去吧,我還有打不完的仗呢。”說罷,他轉身回到工作臺。
她傻愣愣的看著忙于工作而無多余心思注意到她的伊武英嗣,胸口莫名的感到一陣炙熱。
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男人?她以為他已經從無害的小羊變成壞心眼的大野狼,卻沒想到這只大野狼竟有著如此柔軟的心腸?
“葉山小姐!”突然,廚房里面傳來龜山的聲音,“你再盯著伊武看,晚餐就要變宵夜了!
龜山的話剛落,廚房里的廚子跟助手們都低聲笑了起來。
由希覺得好丟臉,端起盤子,一溜煙的跑了。
“啊,真是豐盛呀!
看著由希端來的晚餐,伊勢田夫婦臉上有掩不住的欣喜。
“老公,幸好我們還是來了,對吧?”伊勢田太太溫柔的笑了。
“可不是嗎?”伊勢田先生看著由希,“這是伊武先生幫我們弄的吧?”
“是的!庇上|c頭。
“咦?”這時,伊勢田太太才發現有三套餐具,“怎么會有……”
由希體貼的說,“這碗什錦煮……聽說是久美小姐最喜歡的一道料理。”
聞言,伊勢田太太的眼眶瞬間濕潤,“是的,久美她……”
“是伊武特地幫久美小姐做的。”她說。
伊勢田夫婦互視了一眼,兩人都十分感動。
“由希小姐,請幫我們謝謝伊武先生!
“我會的!彼Ь吹囊磺飞,“我不打擾兩位用餐,請慢用。”
退出房間之前,由希清楚的看見了伊勢田夫婦倆那都帶著淚的笑臉。
那帶淚的笑臉、那傷痛被撫慰了的笑臉,讓她的心頓時激動起來,久久不能平復。
第4章(1)
彷佛每天都要打一場硬仗般的旅館,終于在晚餐時間過后,緊張急迫的氣氛稍稍舒緩了。
工作人員們輪流用餐休息,當然,由希也可以坐下來好好享用她的晚餐了。
真是奇怪,以前在大阪上班,每到休息時間或是下班后,她就有一種寂寞的空虛感,但現在,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她竟莫名的感到元氣滿滿。
那種感覺就像是……她空虛的身體被什么給填滿了。
坐在廊下,她吃著簡單的茶泡飯。氣溫明明很低,她卻感覺不到以前覺得的、那彷佛要鉆進骨頭里的寒意。
突然,一只螢火蟲朝她飛了過來,然后又一只……
奇怪,這個時節怎么會有……喔,不是,那不是螢火蟲,而是雪。
她抬頭一看,小小的、在月色及燈火下閃閃發亮的是雪。
啊,下雪了。
她正想這么說,卻聽見身后傳來“啊,下雪了”的驚嘆。
她一聽就知道,那是伊武英嗣的聲音。
心頭一悸,她立刻轉過頭去——
不知何時他已來到她身后,白色的工作服外頭罩了一件一點都不搭的棒球外套。
迎上他的目光,她的臉莫名發熱,擔心被他覷見,她飛快的把臉轉回。
伊武英嗣走到她旁邊,毫不客氣的捱著她坐下。
當他坐下時,肩膀還碰到了她,不過是那么一瞬間的接觸,她便整個人僵住。
“明明每年都會看見的景象,為什么還是會讓人覺得驚喜?”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尋求她的回應。
原本由希想回他一句“我討厭下雪”,但不知為何竟無法脫口說出。
因為,就在剛才看見雪花從天而降的時候,她的內心其實是驚喜雀躍的。
對啊,自己不是很討厭嗎?不過回來幾天,她覺得自己似乎變了……
“伊勢田夫婦對今天的晚餐還滿意吧?”像是知道她不會輕易回應他,他問了一個她必然會回答的問題。
“嗯,他們要我幫忙謝謝你。”這是伊勢田夫婦托她說的,她無論如何都得把話傳到。
“你有什么感覺?”
她微怔,因為他問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她側過頭看著他,一臉疑惑,“什么?”
他直視著她,“我是說,看見客人臉上愉悅、滿足的笑臉,你有什么感覺?”
“我……”倏地,伊勢田夫婦倆那被撫慰了的笑臉浮現在她的腦海。
那是一種讓她激動、感動,彷佛自己也得到了某種慰藉的感覺。
不知為何,一想起他們夫婦倆臉上的表情,她竟覺得想哭,卻又不是哀傷。
“很棒吧?”他笑睇著她,“那感覺應該比火熱的性愛還讓人覺得激動!
她秀眉一擰,沒好氣的瞪著他,“你破壞了我腦子里的溫馨畫面!
什么啊?他干么拿性愛來跟這種感動做比較?他的腦子里就只裝了那種東西嗎?
伊武英嗣促狹道:“你都快三十歲了,還會因為這種話題而害羞?”
“不是害羞,我只是覺得你的比喻不倫不類!彼橇艘豢陲,夸張的咀嚼著。
“我倒覺得這樣的比喻直接明白,讓你能立刻的做出比較!
“我的人生閱歷沒貧乏到只能拿那個來跟這個做比較!彼脨赖牡芍。
“你的人生閱歷有多豐富了?”他一雙眼直勾勾的凝視著她,“在你離開的這十二年里……你累積了哪些東西?”
她微頓,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在這十二年里,她的人生累積了什么?她從沒想過這件事——在他問她之前。
這十二年來,她忙著生活、忙著照顧母親、忙著……與其說累積了什么,不如說她一直在消耗著什么……
“在你離開后的這十二年,我可是累積了不少東西喔!彼恼Z氣帶了自滿,卻又不把話說清楚。
她白了他一眼,語帶消遣地說:“是女性方面的經驗嗎?”
聞言,他挑眉一笑,“聽起來,你像是在吃醋!
“誰吃醋?”她羞惱的瞪著他,“我只是不想再撞見誰在倉庫里做那種事!
他噗哧一笑,“你到底以為我跟遙美在倉庫里做了什么?”
“你做過什么,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