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給雪焰找個伴?」
「要不它都孤零零地待在馬廄,多孤單!
夏熾不禁笑意微揚。馬廄里的馬多得很,只是雪焰太過孤僻,不喜同伴靠近,所以才會獨占一間房。說來,這點倒是像她。
「好吧,一會你給它挑個伴!
「好,我定會仔仔細細地挑,挑個它定會喜歡的。」想到要去馬市,她不禁催促著夏熾。「哥,吃快點,去馬市得早一點,要不好馬都被人挑走了!
馬市從卯初就開始聚集,卯正時交易就已經很熱絡了,瞧瞧,現在都已經快要辰初了,再不趕緊走,還能揀到什么好貨色,她的雪焰肯定要配個最好的,絕不允許濫竽充數。
「駒!瓜臒胪坏。
易珂猛地抬眼,腦袋有點恍惚,畢竟已經太久不曾有人這般喚她,而他……
「及笄時總是要命字,我用這個字讓你當小字,你覺得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她腦袋有點昏昏的,有聽沒有懂。
「還是,等你出閣后,再讓你的夫君給你取小字?」
「你……」他說這話是意味他沒打算娶她為妻了?是好事,可他這人向來死心眼,真這么快就放下她?而且——「你怎會想給我取駒這個字?」
前世她的小字就是駒,那是因為父皇說她愛馬成癡,又說她平時就像匹野馬,為了取笑她才故意取駒字,那時她很不喜,可是阿熾跟她解釋又說喜歡這字,她也就跟著喜歡了。
好端端的,他怎會道出一樣的字給她當小字?
「駒字,俊秀小馬,燕駒、燕駒,不覺得挺好的,能跑也能飛?」
「喔……」她拉長了尾音,還真是巧呢!妇腿轳x吧!
兩人到馬市時,早已是艷陽高照,市集里車水馬龍,到處擠得水泄不通。
易珂好不容易挑中了一匹馬,眼見人越來越多,正想要到市集外的茶肆坐坐,誰知道夏熾卻拉著她繼續逛市集。
「哥,你不累嗎?」她虛弱問著。
聽出她的聲嗓不對勁,夏熾側眼望去,輕撫著她的頰,頰上的熱度教他心底咯噎了聲,隨即將她打橫抱起。
易珂嚇得趕忙摟住他的頸項,細聲說得又快又急。「哥,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這兒人很多,這樣不好,你趕緊放我下來!
夏熾充耳未聞,腳步越跨越大步,前頭還有夏字班的護衛開路,一路暢行無阻將她帶進茶肆里,挑了個臨窗的位置讓她坐下,命小二上壺涼茶,趕緊給她倒了杯,直接送到她嘴邊。
易珂傻愣愣地看著他,還搞不清楚狀況,就已經被迫喝了一小口茶。
本是要罵他男女授受不親,可茶一入喉,她才發現喉頭已經干到發痛,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等喝完了一杯才舒服地吁了口氣,覺得腦袋似乎清明了些,不像剛剛頭昏腦脹。
「好些了嗎?」
「嗯!顾p點頭,握著茶杯問:「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你的臉紅彤彤的,一摸又燙得很……是我不好,沒察覺你身體不適。」夏熾神色內疚地道。
他慣于在烈日下疾行,就算被曬個幾天也不礙事,可她不一樣,她是嬌養的姑娘,身子骨本就比較弱,又有心疾……一個不小心,要是害她心疾再犯,他要怎么放過自己?
「我不過是頭暈,你也太大驚小怪了!挂诅鏇]好氣地道。
夏熾驀地握住她的手,感覺她微涼的手慢慢有了點熱度。
「唉,真沒怎樣,你也太緊張了些!挂诅娉蛑杏X他手心的熱慢慢地傳遞過來,教她渾身不自在,畢竟她不曾與誰這般親近過,只得略施點力抽回自個兒的手。
然而,他卻是不松手。
「哥,咱們雖是義兄妹,可你這樣握著我的手,也是于禮不合的,這事你不會不知道吧。」她沒好氣地道。
到底是誰跟她說男女授受不親的?大庭廣眾抱著她走,如今還握著她的手……出門前還說得一副已經放下她,結果心里還是掛著她,這樣他要怎么得到幸福?
「兄長照顧妹妹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嗯,似乎也不是那么天經地義吧。易珂無聲嘆了口氣,算了,他想握就握吧,如果能讓他覺得安心些。
是說……會不會握太久了點?她垂眼,瞧他正翻看著她的掌心,長指更是細拿著她的指……這是在干什么?該不該叫停呢,她好像有點難為情,畢竟從沒人這樣碰過她的手。
正當她要阻止他繼續翻看她的手時,聽他道:「夏煊說,昨日你趕進城時,拿馬鞭抽了人!
嗄?哈,原來如此,他這是在瞧她的指是不是握馬鞭握出繭來是不?好他個夏煊,改天抽他幾下出氣。
易珂心底暗咂著嘴,可明面上嘴一扁,可憐兮兮地道:「哥,你不知道,我抽的那個人……」
「抽得好。」
「……嗄?」她是不是聽錯了?
夏熾放開她的手,不疾不徐地道:「對于那等官家子弟敗類,半點面子都不需要給,你要是處理不了,盡管使喚夏煊和夏炬,畢竟他倆就是為了保護你才跟在你身邊,下次別再甩開他倆,知不?」
易珂張了張嘴,這下子,心里真是明明白白了。
那兩個家伙跟他告狀了,所以他才拐個彎暗示她。
看來他們兩個還沒搞清楚狀況,不知道夏熾將他倆撥給她,他倆就是她的人,她就是他倆的主子,可他倆竟越過她找夏熾告狀……呵,夏煊這塊木頭只聽從他的命令,而且還使命必達,壓根沒當她一回事。
真是好極了,那個家伙,果真是欠教訓!
還沒等她吭聲,就見有人朝他們這桌走來,她抬眼望去,是那個多年前元宵時見過,覺得有點眼熟的男人。
「見過夏大人。」
夏熾微回頭,起身朝他作揖!缚抵笓]使!
康?易珂輕呀了聲,瞬間就將這人想了起來。
他是外祖父的外室之子,她的舅舅。外祖父向來風流,也曾養了外室,后來生下康起賢,外祖想帶回家認祖歸宗,無奈外祖母咬死不答應,只好讓他從母姓,雖沒將他養在身邊,倒也不忘照拂,他也爭氣,武舉之后謀了個地方武職。
當年,父皇知曉他復雜的身世,因疼愛四哥也對他有諸多提拔,在將他外放歷練之前,也讓他參加了幾次宮宴,雖然母妃不喜,但她見過他幾回,覺得這人長得端正俊秀,心思正直,極為難得,所以才對他印象深刻。
也正因為他姓康,所以在四哥宮變失敗后,他是唯一沒被流放或斬殺的應家人,沒想到他竟然在薊州。
「有事想與夏大人請教一二,不知能否借一步說話?」康起賢嗓音低沉,俊朗眉目淡然。
夏熾輕點著頭,回頭道:「在這兒待著!
易珂應了聲,看著兩人走到一頭低聲交談,不一會便將視線調往窗外,剛好瞧見盧晴走在對街上,她隨即起身走到門口,哪知立刻被人給攔了下來。
第八章 撿個小丫頭(1)
「姑娘去哪?」夏煊笑容可掬地問。
易珂冷冷睨了過去,學他笑容可掬地道:「關你什么事?背主的叛徒!
「姑娘……話不是這么說的,二爺要咱倆隨侍在側的!瓜撵幼旖且豢,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昨天他被栽贓得還不夠嗎?他都還沒喊冤,她又說話刺人,他非得趕緊將教壞她的人找出來不可。
「你說,二爺要你們兩個隨侍在側,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們兩個是我的人?」她冷聲質問著。
夏煊看了夏炬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應了聲是。
「那就對了,既是我的人,我就是你倆的主子,可你倆卻不聽我使喚,我還算是個主子嗎?我不是你們的主子,管我上哪去?」
「是啊,你是主子啊!瓜撵雍喼毕牒八∽孀诹耍
「好,既然我是主子,我說不準跟就是不準跟,要是連主子的話都不聽,哪兒來哪兒去,給我滾遠一點!挂诅嬖捖洌背瘜侄。
夏煊和夏炬兩人傻愣在當場,不禁想這小姑娘明明養在深閨,到底怎么有這通身威儀的?
「這……到底該不該跟?」夏煊無奈問著。
夏炬也無奈地看著她瞬間被人潮淹沒的身影,只覺得日子好難,跟與不跟都是錯。
「盧晴!
肩上被拍了下,盧晴回頭見是她,餐笑道:「真巧,燕姑娘也來了!
「我問你,昨日你有沒有去城南?」她連寒暄都省了,低聲問著。
「有,小姑娘還吵著要見你,說你都騙她呢。」盧晴壓根不覺被冒犯,笑意不減地應著。
易珂咂著嘴,看夏煊越發不順眼,要不是他,她怎會落個毀諾背信的下場?
盧晴本是要安撫她小姑娘已經無礙,余光瞥見周圍的人潮不知怎地一直靠了過來,下意識要她往他這邊靠,瞥見一抹光線閃動,脫口道:「小心!」
易珂還沒來得及反應,盧晴已經將她拉進懷里,力道大得讓兩人一塊跌在地,她疑惑抬眼,就見身邊的人潮要朝他倆身上踩過——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身影掠過,人潮如浪般退去,而面前那道逆光的身影,不需要看得清他的面貌,她也知道他是誰。
下一刻,她就在他溫熱的懷里。
他急促的心跳隔著衣料傳遞過來,她沒來由跟著心跳加快,快得幾乎發顫……她這是怎么了?是因為他抱的方式不同,她難為情了?
他的雙手交握在她后腰上,她全身幾乎貼在他身上,溫熱的氣息就噴灑在她肩上,這一刻,她清楚感覺到當年她所識得的小艷兒,已不再是少年郎,看似單薄的身形其實藏著賁張的體魄,看似拘謹的性情卻餐著張揚的蠻橫。
她的心越跳越急,急到她腦袋都發昏了,就在她意識渙散之前,她還想著,他真的長成她想像中的模樣了……
「丫頭?」察覺她身子一軟,夏熾立刻將她橫抱在懷,瞧她臉色蒼白,連唇都沒有半點血色,轉身就走。
隱隱約約之間,她彷佛聽見有人壓低聲音在交談。
「你是說,你瞧見有人拿匕首要刺向她?」
那是夏熾的聲音,她聽著,努力想張開眼,卻覺得眼皮沉得跟什么似的,怎么也張不開眼。
「應該說……有人拿著匕首很像要靠近她,所以我才拽了她一下。」盧晴說著,滿臉愧疚!甘俏也缓茫菚r我只想著要護著她,沒想到使了太大的勁,才會害她跌了下,如今人還昏著!
夏熾淡漠的眸直睇那張青澀而真誠的臉,淡道:「不是的,我還得謝謝你拽了她一把,讓她避開危險!
「不不不,我沒做好,你不怪罪,我已經很感激了。」盧晴趕忙搖著手道。
「只是……聽說近來你與她走得近,所為何事?」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伸手端了茶盅淺啜。
盧晴沒意會到他的試探,只道:「也沒什么,只是燕姑娘托了我一些事罷了!
夏熾緩緩抬眼,低聲問道:「什么事?」
「這……我答應過燕姑娘不能外傳,所以……」盧晴滿臉為難地道。
「我知道這事,她說只有交給你,她才比較放心!
「她是這么說的?」盧晴聞言有些喜出望外。「我還以為是因為我懂點醫術,所以她才找我的!
夏熾聞言,不動聲色地道:「自然有賴你的醫術,就不知道她的狀況如何?」
「小姑娘的身子已經無礙,畢竟只有一些皮肉傷而已。」盧晴不疑有他,順著他的話意說著!钢皇切」媚镉悬c依賴燕姑娘,昨兒個沒見著她,哭鬧了一會就不說話,拗性子不用膳,還是我跟陳大嫂哄了她許久才肯用一點。」
「有勞你了。」夏熾微笑瞇眼道。
盧晴有些靦腆地撓了撓臉!覆贿^是舉手之勞罷了!
躺在床上還張不開眼的易珂,已經無力地翻了個大白眼。
誰家的孩子可以傻得這么天真來著!被人套話沒發覺就算了,還樂呵呵的……蠢到沒邊了。
話說回來,她的小艷兒什么時候心機如此深沉了?
「二爺!惯@時夏煬領著幾個夏字班的人停在門外。
夏熾望去,道:「送盧公子回去!
有人隨即領命送盧晴離開,夏煬這才帶著夏煊和夏炬進屋,道:「二爺,找著那人了,但已經死了。」
夏熾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敲著茶盅!赣蟹ㄗ硬槌龅准殕?」
「康指揮使說要幫著查,但小的通知了知府,讓知府著人去查,畢竟府衙人多,要是當地人,衙役多少會有印象,如果是外地人……這事就有點古怪了!
「怎么說?」
夏煬看了夏煊一眼,夏煊便道:「昨兒個姑娘才剛招惹了兩個人,也許因此才……」招來殺身之禍。
「不可能!瓜臒牖氐脭蒯斀罔F。放眼整個薊州,不可能有人蠢得對夏家人出手,尤其他大哥如今身為帝師,聲勢如日中天,傻了才會這么干。
再者,對方真要動手,可以等近身再出手,可當時的情景聽來像是要利用人潮踩踏,不致于奪命,而是要讓她受點傷……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
姑且不管是何用意,在那瞬間,他確實受到驚嚇。
原以為不管再發生任何事,他都能不為所動,看來他終究太年輕。
「可如果不是,就真的教人思不透了!
夏煬自顧自的低喃,讓夏熾微回神,他垂斂長睫,思索著方才從盧晴那里套出的第一手消息,不知會不會與那事有關。
一個受傷的小姑娘,她沒將人帶回來,甚至沒找城里的坐館大夫,只找了個略懂醫術的盧晴……這是在防備什么?
只怕就算他問她,她也不一定會說。
如果她打算告訴他,從一開始就會說……所以,她防的人,是他?
「二爺!归_口的是一會準備去領罰的夏煊。
誰要他真傻得被震懾住后就沒跟上前去,要是姑娘真有個三長兩短,不用二爺罰他,他也沒臉待在這兒。
「嗯?」
「方才一路追查時,我好像瞧見了莊百戶!
夏熾眉頭微揚!盖f百戶?」
「就是當初在順豐邊境的那位莊副將!瓜臒嵝。「押他出城的差就是夏煊做的,所以他應該不會認錯!
夏熾攢眉想了下才想起這號人物,當初他剛接下邊防將軍一職,莊寧就對他很不滿,三番兩次出言挑釁,在戰事平定之后他才以軍律小小懲治,將他貶到漢北衛所從衛所兵干起。
漢北衛所距離薊州數百里遠,莊寧無端跑到薊州,就只為了對燕翎動手?未免太大費周章。只是他出現在薊州也著實不合理,也許該先盯著他。
「去盯著吧!
夏煊喜出望外地道:「小的領完罰立刻就去。」總算能夠將功贖罪,教他心里覺得踏實了些。
夏熾擺了擺手,夏煊樂孜孜地去領罰,一旁的夏炬懊惱極了,沒了將功折罪的機會,待會領罰時棍子是不會客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