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喜打著油傘在家門外候著,遠遠的瞧見藺仲勛的身影,教她想起杜小佟剛把他帶回家時的情景,而這一回——
“讓讓!”
銀喜聞聲,趕忙退到一旁,藺仲勛隨即像陣狂風般地刮進屋里。
藺仲勛把推車給抬到屋廊上,再將杜小佟擱下,就見她渾身也快濕透。
“早知道里頭還有一匹就順道罩著。”這古香綾太過輕軟,幾乎是沾水就濕,早知道就要阿福拿錦綾。
“這布匹一看就知道貴得緊,還未用過就沾水,讓人心疼!彼屑毧粗c織,就見上頭織出山水圖,雖說她對織品懂得不多,但這肯定不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王家雖是富戶,但是綾織用得并不多,就算有也不會有如此精巧的圖騰。
“不就是一匹布!
“可以賣不少錢。”
藺仲勛眼皮抽動。“你先去換下衣裳吧,渾身都濕透了。”
“你濕得比我還徹底!泵髅髡麄人就狼狽極了,但那俊魅面貌卻益發出色,益發吸引人。
“托你的福!
“我可沒拜托你!
“知道知道,是我求來的!彼闷鸢ぃ鸵娔侵晟炙幈簧系刃埌,不過因為一路上折騰,葉子掉了,就連枝骨都快斷了,看來這株芍藥不死都很難了。
她向前一步查看!霸趺茨侨诉B芍藥都送給你了?”猶記得那人穿著華麗,衣飾精美,非富即貴,就連送禮也這般闊綽,闊綽到她覺得不太對勁。
“你也知道這花?”他把花遞給她。
“我喜歡蒔花弄草,多少懂些。”她接過手,眉頭隨即皺起!霸趺催B點土都不給,這不是不給它活嗎?”
說著,她就要朝紅薯田邊走去,藺仲勛一把扣住她!澳慵笔裁,就算想把它種下,也不急于一時,還是你打算把自個兒淋濕點,再把錯都算在我頭上?”
“本來就是你的錯,誰要你打衙役!
“你還真是不吃虧,每件事都算計得這么精。”他嘖了兩聲,佩服她竟可以把事推個一干二凈,反倒是他強出頭出了錯。
“你本來就不該打衙役!彼龘牡氖且茄靡垩找到他,他該怎么辦。
“是是是,要是再有下次,我就眼睜睜地看你被押走!
“傻子,現在什么時候了,我還進城,等著自投羅網不成!彼蛄寺。
唐子征端著姜湯從后院走來,被兩人斗嘴的這一幕給嚇得倒退兩步,再見銀喜也是一臉錯愕,他小心翼翼地閃過兩人身邊,湊到銀喜身旁。
“銀喜姊,這是怎么回事?”他小聲問著。
“我也不知道!毕嗨频木跋髤s是大相逕庭的發展,不過這是好現象。
“銀喜姊,你不覺得他們這樣很像那個……打情罵俏?”他用字很斟酌,而且他認為他用得很精準。
“你也這么覺得嗎?”
“可是……先生說過,寡婦不能改嫁,小佟姊她……”可以和其它男人打情罵俏嗎?
“小佟姊是被王家休出的寡婦,和一般守寡的寡婦又不同。”銀喜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要小伶姊守節到老,你不覺得對小伶姊太不公平?”
“嗯……可是小佟姊不是很討厭一兩哥嗎?”他聽說的是這樣啊。
“那是冤家。”銀喜噙笑的端過姜湯,朝兩人走去。
“冤家?”唐子征皺起包子臉,認真地思索。但不管怎樣,小佟姊不討厭一兩哥就是好事,畢竟接下來田里有不少事要忙,多個一兩哥,小佟姊就可以輕松點。
而到了晚上,不只他,就連燒餅油條和餃子都一致認同——有一兩哥真好!
“吃慢點,有一整鍋呢!便y喜招呼著,把菜一道地道端上桌。
桌上不再只有紅薯,而是有雞湯、紅燒肉,還擺了兩道青菜,甚至還有一大碗飯,教幾個孩子亢奮到不行。
“一兩哥,你是用什么抓野雞和野兔的?”油條看他的目光是滿滿的崇敬。
藺仲勛好笑地睨他一眼。“用手,要不還有什么東西能用?”說著,他想到忘了要福至順便替他準備弓箭。有弓箭就好辦事,想射點飛禽也不成問題。
第6章(2)
“一兩哥,你好厲害!毙郧檩^沉穩的燒餅啃了口肉后,望向他的目光是訴不盡的崇拜。
“還好!闭f真的,他上山打獵是因為太久沒吃肉,順便替他們補補。
不過手邊沒個器具還真是不方便,回頭去找找有什么東西可以讓他削制弓箭。
“一兩哥,你能不能教我?”唐子征直接湊到他身旁,大有拜師學藝的意味。
“好啊,我明天打算去打頭山豬,去不去?”
“去!”
“我們也要去!”燒餅油條忙喊著。
“不成,你們兩個太小!碧A仲勛想也沒想地打了回票。打獵又不是玩樂,帶兩個小的不是等于自找麻煩。
“一兩哥……”油條撲到他的腿上撒嬌。
藺仲勛垂眼瞪著他,有股沖動想要將這小子丟出門外。瞧瞧,他在干什么?也許他年紀小,連羞恥兩個字都不會寫,但他不介意改天抽空教他。
坐在對面的杜小佟瞧著這一幕,只是抿著笑慢條斯理地用膳。
明明在座的每個人都沒有半點血緣,談不上是一家人,然而這一刻她覺得他們其實已經是一家人了。
家人……對她來說,曾經是恁地遙不可及,可她現在擁有了。
笑笑鬧鬧的用過膳,翌日,她是被房外孩子們的驚呼聲給擾醒的。
她推門一看,不敢相信他竟然獨自扛著一頭碩大的山豬回來,孩子們在他身旁又跳又叫,儼然視他為英雄。
“小佟姊,這頭山豬就交給你了!碧A仲勛被孩子纏得煩,抬眼一見到她,直接朝她走來。
“這有什么問題,一兩哥!彼咝Γ胫@么大的一頭山豬,真不知道該怎么料理。
后來,她找了鄰人幫忙,也分了幾塊肉給鄰人當謝禮,其它的一時也吃不完,干脆腌過曬成臘肉,方便保存。
肉夠多了,一個月內也不需要再打獵,但他卻到河邊去抓魚,帶著自個兒制的魚槍,一口氣就抓了四五條肥碩的白頭鰱,教圍觀的鄰人莫不贊嘆。
杜小佟突然發現,這個看似文弱無用,就連農事都一竅不通的男人,其實像是擁有十八般武藝,好像沒什么難得了他的。
家里的伙食因為他變得豐富,孩子們吃得眉開眼笑,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他和孩子們愈來愈親近,以往老是跟在她和銀喜身邊打轉的他們,現在倒是全圍到他身邊問東問西,學著制弓箭做魚槍,一天到晚嚷著學泅技學打獵。
他要是嫌煩了,一記眼神就讓孩子們全都乖乖閉嘴。
聽油條的說法是,當一兩瞪著他時,他會覺得有股寒意從背脊竄上腦門。燒餅點頭如搗蒜。
她倒是沒瞧過他那種眼神,在她面前的他總是揚著笑意,那煦暖笑意會暖進心坎,會讓她有時不太喜歡他盯著自己瞧。
不過,他有一點倒是——
“非吃不可嗎?”藺仲勛瞪著眼前的盤中物。
“當然。”杜小佟往旁一指。“小家伙們都吃得那么開心,你還怕有毒嗎?”
藺仲勛撇了撇唇笑得很冷。連泥巴樹皮都能吃的家伙,不管吃什么都可以很開心。
但他是九五至尊,他向來只吃愛吃的,這些像是野草的東西,他無法屈就咽下,但要他放任那群小鬼頭恥笑自己,更是萬萬辦不到。
于是,他動了筷子,豪氣萬千地咽下,一入口倒沒有他想像中的菜腥味,反而有股愈嚼愈甘甜的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