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仲勛啜了口茶,嫌棄地將茶杯擱在廊桿上!拔页錾泶_實是不差,但我是到京城投靠親戚,不料親戚早不知道遷往何處,我花光了盤纏,確實是無處可去……雖說倌館里供吃供宿,但是那種活我做不來,所以拚死拚活地逃了出來,就怕現在要是再進城里,被人逮著了,不知道會落得什么下場!
他信手拈來說詞,話末送她一記回馬槍。
杜小佟聞言,不禁語塞。把他賣到倌館,那是因為她認定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他只要派人去找他的家人好友,就能馬上離開,所以她才會開價一兩,就為了讓他便宜贖身,不料……
“橫豎都已經被賣過一回,眼前再賣一回,也不是不成,就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說著,他走近她一步,高大的身形擁有絕對的壓迫感。
“我還知道其它倌館,爺兒要是有興趣,我可以找人帶你去!
“我看起來像是只能干那種活嗎?”他天生是個被伺候的人,誰也不能未經他的允許碰觸他。
“我實在看不出爺兒還能干什么活!彼裆降,話語損人。
他是個異常俊美妖冶的男人,俊白臉皮上雕琢出立體深邃的五官,一身錦衣華服襯出他高大的身形,長指骨節分明又白皙,怎么看都像是個不事生產的公子哥,能冀望他做什么?留下他,不過白蝕米罷了。
“看來姑娘忘了我剛剛是怎么把你和這一車的東西帶回來的。”他不著痕跡地再靠近一步,更仔細地打量著她。
秀眉杏眼,小巧鼻子配了張略薄的唇,搭在這張巴掌大的尖細小臉上,只能堪稱秀雅,但被雨水打濕的發就黏貼在她飽滿的額上,略瘦削的頰,硬是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風情。可惜,水眸太過明亮,沒有半絲迷蒙,反倒像是在盤算什么。
杜小佟垂斂長睫思索。留下他是個麻煩,但趕他走,恐怕他也不會走,再者他看似瘦弱,但畢竟是個男人,田里確實有些粗活需要男人幫忙,她也曾經招過幾個長工,但見一屋子的小孩姑娘,不是心里不愿就是心術不正。
如果他愿意留下,如是春忙之際,有他在,確實可以省下不少事。
“杜姑娘考慮得如何?”藺仲勛開口打斷她的思緒。
“你怎知道我姓杜?”她驀地抬眼,懷疑他識得自己,又懷疑真是誰派他來的。
藺仲勛湊近她,低聲道:“杜姑娘把我賣到倌館時,賣契上頭……”
“一兩!”她冷聲打斷他未竟的話。她想起她在賣契上頭簽上了名字,他會知道她的姓名,并無不尋常之處,如此應可暫且將他留下,與其老是與他周旋,倒不如留下他,摸清他的意圖。
但,也要他愿意。
“什么?”藺仲勛一頭霧水。
“一兩買你三年契!
“……一兩三年契?”他垂眼想了下!笆侵赣靡粌少I下我三年的時間?”
他聽錯了吧,這天底下有這般廉價的事?據他所知,阿福一個月的餉銀可是高達十兩,私下收的賄賂可還沒算進去。
“你如果不愿意,大可以離開,我不強求!倍判≠≌f得風輕云淡,把一切都交由他決定,毫不勉強。
藺仲勛瞅著她半晌,緩緩揚笑。真是個帶種的姑娘!拿賣了他的一兩再買他三年契,簡直是將他羞辱到底。但是,無妨,有一天,他會讓她知道她錯得有多離譜,膽敢要一國之君當她的奴才,他會讓她知道,犯錯的人該受什么懲罰。
“供膳宿。”他沉聲道。
“……成交!边@兩個字,她說得有些勉強。
她心情有點復雜,畢竟她是故意開出如此苛刻的價格,多少是有意想逼退他,沒想到他竟答應了。但……也好,這時節正缺人手。
“小佟姊,那是要讓這位爺留下來幫忙了?”
“他哪里是個爺?不過是個長工罷了!倍判≠∫宦犚娿y喜那喜出望外的聲音,頓時覺得留下他是個再糟不過的打算。“銀喜,帶他到孩子們隔壁的房待下。”
“可是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他。”
“我叫藺——”
“叫他一兩!倍判≠≮s在他開口之前,已經替他取好名。
藺仲勛不敢相信地睨向她。一兩?這種鬼名字真虧她說得出口!
“既然準備賣身,自然是由我另取名字。”杜小佟踏進廳內時,突地朝他一笑。
“是不是,一兩?”
藺仲勛閉了閉眼,揚開冷進骨子里的笑!吧鹾谩!边@法子確實好,為何他以往都沒想到能以此羞辱人?他得想想,日后他該要怎么稱呼她才好。
“下去吧!倍判≠「吒咴谏系氐馈
藺仲勛將她的身影鏤印在眸底,她的訕笑、她的倨傲,他全都記下了。
“小佟姊,可是家里沒有他能換穿的衣衫!便y喜見他渾身濕透,心想待會替小佟姊煮好熱水后,也得替他備點熱水,要不不染上風寒才怪。
“弄個火盆讓他烘干就是!
“可是……我知道了!便y喜暗自決定待會先和鄰人借套衣衫應急,總不能要他赤裸著身子烘衣裳吧!耙粌,跟我來吧!
藺仲勛唇角抽搐了下,瞪著那消失在廳堂里的身影一眼,隨即跟著銀喜往西耳房的方向走去。
羞辱……他竟然被羞辱了,他得要合計合計,這筆帳要怎么討!
第3章(1)
一兩等于兩貫錢,等于兩千文,換算后,他一年大約攢了六百六十六文錢,一個月約莫是五十五文五毛,一天連兩文錢都不到……連兩個包子都買不起!
坐在硬板床上,藺仲勛望著只能以家徒四壁來形容的房間。
這間房,比他暖閣里的一處小書室都還要小上十倍,但他倒不以為意。雖說貴為天之驕子,但他也曾經御駕親征,在野外扎營過夜,風吹雨淋也不是沒有過,他的身份嬌貴,但他的身體并不嬌貴,所以昨天用一桶熱水隨意抹過,換上一襲粗糙綻線的舊衣,他也無所謂。
畢競重要的是,他要接近她。如今是成功地接近她了,然后呢?到底該怎么做才能解開謎團?思忖著,不遠處有腳步聲逼近,藺仲勛動也不動,就坐在床板上,等著來者大駕光臨。
“一兩!眮砣司屯T陂T外,隔著門板喊著。
藺仲勛唇角顫了下,來個相應不理。一兩……誰?!
“天都亮了,你還不起來,敢情是等著人來伺候你?”
“那就有勞杜姑娘了!彼膊豢蜌猓ばθ獠恍Φ貞。
門板突地被推開,杜小佟見他就坐在床上,盡管是粗布衣衫,穿在這人身上,依舊有種莫名氣勢,仿佛那股從骨子里威懾人的氣質是與生俱來,和他的穿著打扮壓根不相干。
“咱們這兒不養蝕米人,你要是無心干活,趁早離開吧!倍判≠〈蛄恐L發披肩的他,那烏緞般的發,黑得發亮,襯得那出色面容益發魔魅,仿佛只要與他對上眼,魂就會被他勾走。睡了一覺醒來,她還是為留下他這件事感到處置不妥,畢竟不清楚他的底細,留下他就怕惹出亂子。
“要干活總得先讓人吃點東西吧。”藺仲勛沒好氣地道。
“在這里,沒先干活是沒東西吃的。”她口吻冷淡,轉身欲離開!斑@個家,向來是我說了算,你要是不服氣,那就——”
“知道了!彼饋砜偝闪税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