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恩洋、吳小華三人,在最短的時間內趕至拉斯維加斯的官方婚禮注冊中心,繳交費用,填寫申請書,接著拿證明趕往高恩洋預約的禮拜堂完成結婚儀式。
高恩洋租車,載她們遠離市中心,汽車一路往荒涼的沙漠公路疾駛。
傍晚五點,來到沒落已久的小賭場,賭場像廢墟,矗立在遼闊的沙漠公路旁。附設的禮拜堂很破爛,在后邊的小花園里,他們三人沿著小徑走向禮拜堂,章嘉棻注意到兩邊養著的玫瑰不是已經干枯死掉,就是垂頭喪氣的。反而是多刺的仙人掌,長得又肥又壯。
章嘉棻諷刺道:“多浪漫的地方,你瞧瞧,玫瑰花都因為我們結婚而哭(枯)了,多適合我們!
“可不是……”高恩洋指著旁邊。“你看,那邊有蒼蠅在飛。”
“是啊,”章嘉棻皺起鼻子說:“我還聞到垃圾味,你找的地方還真不是普通的優!
“為了跟你結婚,我真是好用心,你看這種爛地方,絕不會有狗仔隊。”
吳小華笑他們:“你們一定要這樣毒來毒去嗎?可以休戰一下啦!”
牧師已經在禮拜堂等候了。
牧師年屆七十了,胖嘟嘟,眼紅紅,渾身酒氣,醉醺醺,用著流利的英文罵他們遲到,催他們快點。旁邊,還跟著個年約十歲的西方小男生,著縐巴巴發臭的西裝。
新人就位。
牧師迫不及待誦完誓詞,巴拉巴拉的那些標準化誓約,然后問高恩洋:“WiltthehavethisWomantobethyweddedwife?(你愿意娶這位女士為妻嗎?)”
高恩洋答:“Iwill.(我愿意。)”
牧師同樣問章嘉棻,牧師還沒念完誓詞,她已不耐煩地答:“Iwill.我愿意。”結束吧,她奔波一天,累死了。
牧師要兩人交換戒指。
小男生捧來一個盤子,上面一堆塑膠戒指。
章嘉棻忽然頑皮,興致勃勃地翻揀戒指。
“讓我選一個最適合你的吧……”她要挑了一個最丑的給他。
高恩洋看她漂亮的手指翻弄著戒指,發出喀啦啦的聲音,又看向她美麗的側臉,看她微笑著,替他挑選結婚戒指,那頑皮的笑容,使他看得出神。
他真希望這是場真實的婚禮,他真希望時間停在這里。他很愿意娶她,這是他真實的心聲,然而最后他能得到的只是這可笑的假結婚,即使是假的,即使滿園的玫瑰是枯的,即使蒼蠅在飛,空氣不新鮮,但站在章嘉棻身旁,聽著牧師宣誓,他內心的感動好真實,他竟然非常感謝那本愛神筆記本,讓他這為情所苦的男人可以有這么棒的記憶,幾近美夢成真,這會是他今生最棒的回憶。
“就這個!”章嘉棻興奮地舉高選中的戒指。
在光中,那枚戒指,大如五十元硬幣,黑色的,中央鑲著響尾蛇吐信的恐怖圖騰。
章嘉棻抓住他手,套上戒指!斑@個夠邪惡,適合你,親愛的,千萬不要摘下來喔!边頑皮地對他眨眨眼。
“噢,我真是太高興了,我的妻子多么了解我的品味啊!彼且幌陆渲,用力摟了摟她肩膀,很配合她的玩笑,做足表情,贏得章嘉棻得逞的笑靨。
高恩洋對牧師笑,炫耀戒指。
牧師翻白眼,指了指手表催他。
吳小華看著他們,在旁邊偷笑。
現在換高恩洋挑戒指了,他認真挑選,口中念念有詞:“我看看喔,我一定要挑個最適合你的……是什么呢?”
章嘉棻伸出手指等著,知道他要報仇。
他拿起鑲有性感裸女的大紅戒指問:“這個?”
章嘉棻翻白眼。
他放下,又挑起一個,金光閃閃的大戒指,上頭鑲有財寶箱!巴,這個夠富貴,真適合我的愛妻!
章嘉棻賞他大白眼。
“糟糕!”高恩洋丟下戒指!拔倚膼鄣膶氊愃坪醵疾粷M意呢,怎么辦?我看看喔,看看我這邊有沒有別的戒指……”
章嘉棻看他掏起自己的褲子口袋,掏出戒指,她還沒看清楚,就被他抓住手,套進指間。她低頭,看見一瞬銀光。更注意看,是枚鉆戒,在指間閃著璀璨光芒。
牧師呆住,看得出鉆戒價值不菲。
小孩也張著嘴巴,被美麗鉆戒懾服。
“這是……你買的?”章嘉棻看著它,傻住了。
“好漂亮。”吳小華驚呼。
高恩洋握住嘉棻的手,拉近,在她耳邊說:“只有這戒指,才夠格戴在我老婆的手上,是不是?”
章嘉棻愣愣地,這鉆戒,美得叫人忘了言語。小小一枚,卻鑲滿碎鉆。頓時這廢墟的禮拜堂這些蒼蠅這不新鮮的空氣和枯萎玫瑰花都消失了,擁有這么美麗鉆戒,她相信任何女人都不會計較在哪兒結婚了。
她不明白地問:“我們……是假的,你在認真什么?”他這是什么意思?
“難得結婚,留個紀念很好啊,是不是?”
“這紀念品很貴吧,你舍得?”
“當然,因為你很高貴!
“高貴?你真懂得損我!彼床黄鹱约。
“我認真的,章嘉棻高貴得像女王,我都不敢欺負她,一直都是她欺負我!
她笑了,他也笑。
牧師發現來者非泛泛之輩,態度變得很恭敬。他清清喉嚨說:“Now,youcankisseachother(現在,你們可以親吻彼此了。)”
章嘉棻看著他。
高恩洋也深深地凝視她,他們之間彌漫著跟以往完全不一樣的異樣情愫。
吳小華很緊張,親吻?他們該不會真的要……吻?
章嘉棻猶豫著。
高恩洋主動湊近她,貼近她的臉,更近一點……他看嘉棻緩緩閉上眼睛……
于是,他吻她。熱烈,狂野。
她心慌意亂,男性炙熱的嘴貼著自己柔軟的唇,她暈眩,站不穩。高恩洋攬她入懷,讓她軟倒在他胸懷里……
這個,對寂寞很久了的章嘉棻來說,太刺激了……
為掩人耳目,他們入住偏遠的小型兩層樓式旅館,遠離市區,白色木建筑,幾字型立在馬路旁。
“就好像啊,青蛙被公主親了就變王子!眳切∪A托著腮幫子,覷著窗外黑暗沙漠!坝趾孟袼廊吮煌踝佑H了以后,就醒過來。啊,還有白雪公主!”
“你有病,對著沙漠講話!闭录螚崩滹`颼道。
“欸……”吳小華嘆息,回過身,瞅著章嘉棻說:“但你不是青蛙也不是白雪公主跟睡美人,你根本是……”
“是什么?”章嘉棻目光凜凜,很有殺氣。
“嘿嘿嘿!眳切∪A不敢往下說了!澳憧,結婚真好,你頭不痛、肚不疼,身上紫斑也退光光”
章嘉棻灌著冰檸檬水,很渴,表面上身體好了,內心卻興起了另一場災難,那個吻,害她整個人恍恍惚惚,體內像著了火。
“老板吻你吻得真熱情……說不定他喜歡你喔。”吳小華火上澆油。“而且你也一臉非常享受陶醉的樣子,天啊,看你們接吻還真像在看電影,男的帥,女的美,當時我很緊張,我想你一定會賞老板耳光,但是你竟然……”
“閉嘴,去睡覺,不對,馬上消失,我不要看到你!
“我們同一個房間,我怎么消失?”
“用棉被蓋住你的臉!”章嘉棻很窘。
“我身上脂肪很多,我不冷,不需要棉被!
“我消失行吧?”章嘉棻離開,受不了吳小華的揶揄。
扇著發燙的臉,章嘉棻溜到一樓客廳,一邊掏銅板想買飲料。
“喝這個吧……”有人遞來高腳杯,里邊盛著琥珀色液體!跋銠。”
高恩洋笑著,俊朗笑容令人目眩神迷,于是她又想起那個狂野的吻,她臉頰更燙。
“我喝水。”章嘉棻推開他的香檳,投幣買礦泉水。
“隨便!彼柭柤,倚墻而立!拔乙悄,絕不會喝雜牌礦泉水,誰知道這種破爛旅館的水放多少年了?寄生蟲這種東西是……”
“拿來!”搶走他的香檳杯,章嘉棻走向沙發,挑了靠落地窗的位置坐。
他拎來整瓶香檳,在她旁邊坐下。
章嘉棻瞅著窗外風景,啜飲香檳!拔铱梢砸粋人嗎?”
他忽然親匿喊她:“老婆……”
章嘉棻差點嗆到。
高恩洋哈哈笑!敖幸痪淅掀,有這么驚悚?!來,慶祝我們的新婚之夜!蹦没鼐票,幫她斟滿。他先啜一口,才給她。
她問:“沒有另一個杯子嗎?”不想跟他共用。
“Sorry,我只帶一個香檳杯!彼肿煨Α!胺凑挛缥覀兌冀游沁^了,共用一個杯子算什么?是不是?你臉很紅喔?”
她趕快轉移話題:“什么時候買的香檳?”
“在臺灣收行李的時候順手拿的!
“還真浪漫,來辦事情還想到帶香檳。”
“及時行樂啊,來賭城結婚怎么可以沒有酒?”
“是假結婚!彼龔娬{。
“你看起來氣色真好,脖子上的斑也退掉了,想不到那筆記本這樣邪門……說真的,沒想到你愿意跟我親吻……其實跟我接吻不賴吧?是不是很感動?!”
“你明天可以辦離婚手續了。”
“那也是明天的事,今晚,要不要跟老公睡?”
“高恩洋!”
“停止不正經的玩笑!眲倓傄呀洷粎切∪A糗,現在還不得清靜。
“拜托,來這里可以放松了,干么還擺著那張臉?”
“我不想跟你說話!闭录螚睂P牡男蕾p無垠沙漠上方,暗空中星光璀璨。
忽然高恩洋含情脈脈,覆住她左手,撫著掌心下她指間的鉆戒。“真好,我以為你會立刻摘掉它!
“謝謝你提醒!彼⒖虅邮忠谓渲,他反握緊她手,緊緊握。
“一個晚上就好了,就一個晚上,忘記你是章嘉棻,忘記我是高恩洋。我們當一對陌生的好朋友,像是剛好在這里相遇的旅客,忘掉我們的身分!
她想抽手,想跟以往一樣唱反調,防堵任何他可以靠近的機會。
但是,是不是人在異鄉,會特別沒志氣?還是香檳的魔力?或者根本原因是他太無賴?章嘉棻沒想到自己會被說服,她沒逃開,也沒推開他,她只是僵硬地坐在他面前。
他看著她。
她看著沙漠。
他忽坐得更近。
她緊張起來,感覺到他身體的熱。
他更靠近,害她的背暖烘烘了。
他張手,將她摟進懷里。
“你做什么?”她渾身僵硬。
“噓……”他的臉貼近,粗糙的下顎摩挲她臉龐!爸皇恰牒煤脫е恪阒绬,你太逞強了,你一直都很辛苦……”
章嘉棻眼眶潮濕,喉嚨很緊。她還是沒推開他,她想,她一定是瘋了……她的自尊心呢?喔,管它的,他說得對,她真的好累,從來都不敢讓自己松懈,一直想表現堅強,表演完美,證明自己是最好的。
可是她不是鐵打的……
真的很累。
很寂寞,很孤獨。
章嘉棻試著讓自己放松一會兒,暫時地依賴他溫暖的懷抱。她閉上眼,靠著他,臉貼在他胸膛,聽見他左胸里,穩健有力的心跳……
高恩洋感覺她身體漸漸從僵硬緊張到慢慢放松柔軟,最后……她甚至閉上眼睛,她似乎睡著了。
他好高興,難得她這么聽話。他知道她一直有吃安眠藥的習慣,頭一次,她可以這樣放心讓他摟著,他好高興。
男人,不是只有事業上的野心,在男人內在里,有一處赤子地帶,期盼的不過是能贏得心愛女子全然的信任,或以他為榮的仰慕眼神。
高恩洋知道,盡管嘉棻總是罵他無賴。
可是……他想,也許章嘉棻最信任的,也是他這個無賴。
她不知道,從認識她的那天起,他就徹頭徹尾的換了一個人,一個他自己也很驚訝,也很陌生的男人,可以為愛付出所有,容忍犧牲到底的癡情種。
身為她的經紀人,加上章嘉棻孤僻,和家人不親,他高恩洋也許是全世界離章嘉棻距離最近的人,要說是最親也行。然而離愛情永遠差那么一毫厘,這尷尬的處境,是命運贈給他的禮物,讓他快樂也痛苦,多奇妙的緣分啊,今晚,他們甚至是夫妻,他夢寐以求的身分,做她的丈夫,不是她的經紀人。
他對埋在胸懷里的章嘉棻說:“我已婚,以后不會再跟你以外的人交往。”
她沒睡,但也沒睜開眼。“關于咱們結婚的玩笑,你還沒開夠嗎?假結婚也這么熱衷?”
“我聽篤信佛教的朋友說過,這世間都是幻覺,既然全部都是假象,也就沒有所謂的真相,因此沒有真跟假的分別了,所以我們可以說我們假結婚,也可以說我們是真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