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過一陣子之后,她開始邀他一起去進行一些活動,像是打網球、羽球、騎單車……等等。
他愈來愈容易在她身上看見湄芳的影子。
尤其是當他倆拿著球拍在場上廝殺的時候,他老是有一種錯覺,覺得站在對面的那個女人根本就是鐘湄芳還魂。
但是她們卻又是如此的不同。
鐘湄芳的個性好強,不論是哪一種競賽運動,只要她輸了,她一定會拖著他比到底,直到她反敗為勝才肯罷休,所以,后來他學聰明了,每次都偷偷放水裝弱,否則兩個人將會沒完沒了地纏斗下去。
但是楊郁嫻不同,她其實不太計較勝負,頂多當她真的輸慘了,她會故意跌坐在地上哀怨、撒嬌,拜托他手下留情。
光憑這點,她倆就已經南轅北轍。
不過,他不討厭,也從沒感到失望過,他甚至覺得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他喜歡在她身邊的感覺,雖然她不像湄芳那般完美無瑕,也從來就不如湄芳那般文武雙全,但她是個令人感到很舒服的女子。她細心、體貼,總能一眼便看出他是否有心事纏身。
記得,曾有一回,他只是笑聲的音調略微不同,她居然馬上察覺到他的心思還懸在公事上。她沒有第二句話,將當天的約會取消,并且告訴他,“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就回公司去處理,別在這里瞎操心。不用掛心約會的事,反正我們以后多的是時間!
當時他原本還想說些什么。
她卻辯道:“難道你下個月就打算把我甩了?”
楊郁嫻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她看似粗枝大葉,實則心細如發,懂得察言觀色,深知何時需要給他人一個臺階下。他想,難怪不只是她的組員愈來愈喜歡她,公司內部許多高層也愈來愈賞識她。
當然,這與和他交往可是一點關系也沒有。
這一切都是她靠著自己掙來的。
第6章(2)
十一月初,公司的人事調動已經差不多有了定案。
這其實是機密,但李霆慎卻按捺不住,在兩人晚餐的時候說了出來。
“你知道公司準備要把你升為黃金時段的節目制作人嗎?”
牛排切到一半,楊郁嫻怔住,抬起頭來望了他一會兒,卻板起臉,睨著他道:“該不會是你從中動了什么手腳吧……”
她是很想升官沒錯,但不是靠特權。
“怎么可能?”李霆慎笑出聲,低頭繼續品嘗他的餐點,“是其他高層開了三次會議共同決定的,我只負責坐在旁邊聽聽他們的想法而已!
然而,楊郁嫻的臉上似乎沒有太欣喜的表情。
他察覺到了,擱下刀叉,“不高興嗎?你不是一直很想接手晚間時段的節目制作?”
“是這樣沒錯,但……”她歪著頭,神色有些為難。
“但是什么?”
“部門里比我資深的制作人很多,他們有些人都已經奮斗了七、八年,可是我才來一年,算是最資淺的制作人,我怕會引起反彈!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彼α诵,低頭又拿起刀叉,切下一片魚排,“放心吧,那些人既然這么資深,就應該非常了解這個行業看的不是年資,而是實際能做出什么成績——”
“我擔心的不是現在,是以后!彼腿淮驍嗨脑挘叭f一到時候我們交往的事情浮上臺面呢?他們會不會想——唉呀,難怪她可以這么快就升官,原來是因為攀上李總啊!
“你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了!
“你當然可以不用在意,你坐在頂樓,不需要聽那些流言蜚語,而我就坐在節目部里,聽到那些話,我怎么可能——”
話未說完,她頓了頓,意識到自己像是在無理取鬧,便趕緊打住。
李霆慎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心底有些訝異。她向來自制力佳,很少發脾氣,可是今天卻……
“你心情不太好!辈皇且蓡柧,“怎么了?因為公事在生悶氣?”
“不是!彼看浇,搖了搖頭,繼續用餐。
“不然呢?”
她先是沉默,想了想之后,決定順水推舟,把那件暗中計畫已久的事情,以謊言包裝,然后傳遞給他。
“因為今天旅行社的業務惹毛我。”她胡謅。
“旅行社?這一次的節目內容有旅行社嗎?”李霆慎皺了皺眉,不明白怎么會扯上旅行社。
“不是啦……”她心虛,避開了他的視線,道:“抱歉,一直都沒跟你說。我十一月底排了特休,打算去日本一趟!
他愣了愣,“怎么會突然要去日本?”
“也不能說是突然,”她干笑,終于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是大學時代的好同學,幾個女人約了一起去東京逛逛,順便幫其中一位同學慶生。因為當時不確定能不能順利休假,所以才沒跟你說……”
“哦,”他揚揚眉,絲毫不介意,露出了笑容,“沒關系,我不在意,反正女人們應該偶爾都會想甩開男朋友、和姊妹淘聚一聚吧?”
“我才不是那個意思!彼哺Τ雎。
“所以呢?確定十一月底出發嗎?”
“嗯!
“去幾天?”
“六天五夜。”
“OK,當天我再送你去機場。”
“呃,不用了……”她心虛,急忙推辭,“我們幾個人有包車,而且一大早就要出發,所以就不用麻煩你七早八早送我去了!
他靜了幾秒,雖然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尋常,但最后還是選擇放手給她更多自由的空間。
“好吧,那你回來之前再Call我,我去接你。”
“好!彼χ鴳。
回到自己的租屋處,楊郁嫻那強撐的微笑終于可以卸下。
她怔怔地坐到了書桌前,拉開抽屜,取出那張前往日本長野縣的機票,若有所思。
哪是什么“和姊妹淘去逛街”?
事實上,她瞞著他報名了滑雪訓練課程,也正是因為她必須對他說謊,所以她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她暗暗決定,今年冬天一定要給霆慎一個驚喜。
她的超完美計劃是這樣的——月底受訓回來,再偷偷向旅行社下訂一套兩人滑雪行程,然后當作圣誕禮物送給他。
必須承認,一開始她只是單純地想讓自己變得更像鐘湄芳,可隨著時間過去,她發現霆慎展露笑顏的次數似乎變多了。于是她思忖,倘若她繼續這么努力下去,是否她也可以找回過去那個“充滿熱情、懂得享受生命”的李霆慎?
念頭至此,她黯然垂眸,心里有些酸澀。
那樣的李霆慎,她從未見過,只能從鐘湄琪的口中略知一二。打從她認識霆慎以來,他就一直是穩重、淡漠的一個人,她甚至從未看過他開懷大笑。
所以她很忌妒鐘湄芳。
他的心是為了那個女人而打開,卻也為了那個女人而深鎖;而她,為了撬開他的心墻、走進他的心里,只能選擇這種卑微的方式,讓自己活在那個女人的影子之下……
想想,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將機票收回了抽屜里。
然后她拍拍臉頰,振作自己。
十一月二十日,楊郁嫻出發去日本了。
李霆慎一直以為她去的地方是東京市區。直到五天之后,他接到一通來自醫院的電話,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一切的真相竟是這般令人無法接受。
“請問是楊小姐的緊急聯絡人嗎?”
緊急聯絡人?他頓住,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是,我是。請問你是哪位?”
對方報上了所屬單位,以及簡單交代了傷患的狀況。
他愈聽眉頭擰得愈緊,“你說滑雪意外,昏迷指數只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