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兩個禮拜,盈月不再黏著他同進同出,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在他打電話回家說可能晚歸時,也總是說她不會為他等門。
但,不管他多晚到家,他發現客廳里一定會留著一盞昏黃的立燈。然後他們臥室里的燈,也一定會在他將車子停進車庫時悄悄地熄掉。
當他梳洗干凈躺到床上時,一定會伸手將身邊假睡的溫暖人兒擁進懷里,讓她有藉口醒來,裝作一臉惺忪地跟他說說話。
感覺懷中香暖的人兒真正睡著之後,他的心里有一處地方,總會跟著她放松的身軀一樣,變得十分柔軟。
結婚後,他才發現他是個愛死了居家生活的男人,而不是他以往所認知的工作至上的大男人。
能讓他產生這種悸動感的,也只有他的小嬌妻夏盈月。
不過……現在他的嬌妻在哪里?
屋內一點兒動靜也沒有,讓他覺得很不尋常,壓抑著瘋狂跳動的心臟,他強迫自己冷靜地走進屋里。
也許今天盈月她真的是倦極先睡了。
當他打開屋里所有的燈,依然沒發現盈月的身影時,他的內心開始冒出些微的驚慌,
她從來不曾在這么晚的時候還沒回家,屋里也沒有留下她到何處去的訊息。更何況,她的膽子一向很小,沒有他陪伴的時候,她不可能深夜仍然在外逗留不歸。
這樣反常的狀況,讓他十分不安。
試著撥打妻子的手機,但手機根本沒有響鈴,直接就進入了語音信箱,宣告盈月與他完全失去了聯系,他頓時感到呼吸一窒。
壓抑下慌張的心情,他盡量以平穩鎮靜的語氣,留了一個簡短的留言,詢問她去哪里。
接著,他掛掉電話,又撥了另外一通電話。
“宇昂,曉香睡了嗎?”當電話接通時,他劈頭就問。
“你找曉香?”段宇昂的尾音抬高了一點點。
大哥找他老婆做什么?總不是想叫她起床尿尿吧?
“不,我是要找盈月!
“找嫂子?”段宇昂的眉頭蹙了起來。大哥打電話來他家找大嫂?
“她不見了,所以我想問問看曉香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彼恼Z氣很冷靜,但他的手是顫抖的。
希望一切只是虛驚一場,盈月平安無事。
段宇昂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馬上到臥室里叫醒曉香。
經過一段模糊的對話後,沒多久,曉香接過電話。
“喂,大哥,我是曉香!
他聽得出她的聲音有點緊張,似乎也擔心盈月出事。
“曉香,你今天有和盈月出門嗎?”
“我們本來要一起出來吃晚飯的,但她後來又臨時跟我取消,說她要回娘家一趟!睍韵愫芸斓鼗卮稹
“回娘家?為什么?”段宇軒愣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她沒說?傊袷呛芡蝗坏臉幼。”曉香的語氣中,也有一些不解。
“我知道了,我打回她娘家看看,也許她只是回去看爸爸及兄長了!倍斡钴幊烈髁艘幌,幾乎可以肯定盈月的去處了。
“大哥,如果你有了盈月的任何消息,請你務必再打電話告訴我,我會一直等電話的!睍韵愕恼Z氣非常嚴肅。
“好的,曉香,謝謝你!彼年P心,讓他心中一暖。
有人這樣關心著盈月,他覺得十分高興。
“不……不客氣……”曉香沒料到他會跟她道謝,一時之間愣住了,一陣結巴之後,才結束跟他的通話。
段宇軒翻出電話簿,查詢盈月娘家的電話,然後毫不遲疑地迅速撥號。
雖然現在時間很晚了,這時候打電話十分沒禮貌,但他必須確認盈月的下落。
在心焦如焚的等待中,鈴聲響了好一陣子,才有人接起來。
“喂?”
是一道年輕的嗓音,應該是盈月的某一位哥哥。
夏家的人一向低調,再加上段家和夏家因為經營領域不同,沒有合作的機會,所以他對于夏家兄弟的印象實在很淡,一時間也聽不出對方的身分,只能猜出是盈月的哥哥。
“很抱歉打攪你,我是段宇軒,請問盈月——”
“你明天再打來吧,她睡了!”不耐煩的嗓音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喀”的一聲,很干脆地掛了電話。
段宇軒皺著眉看著電話。
確定盈月真的回娘家去了,讓他放松了緊張的心情。
只是,她為什么沒有留下只字片語,說離開就離開?
還有,剛剛接電話的人,不知道是盈月三個哥哥中的哪一個哥哥,為什么跟他說話時,像是懷著很大的敵意?
他百思不得其解,在滿心的疑問下,撥了一通電話給弟弟和曉香,簡短說明了盈月的確回娘家去了,讓他們放下一顆心來。
老婆似乎被人扣住了,連手機都不準接,這種情況實在是太奇怪了。
無論如何,明天要去把他的老婆給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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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夏家大門外,段宇軒活生生吃了一道閉門羹。
“到底怎么回事?”他瞪著門板,搔了搔頭,除了一整個莫名其妙外,還有一股壓抑的隱約怒火。
昨天沒有一聲交代,盈月就回到娘家去了。
今天他特地一大早過來要接盈月回去,結果卻被盈月的大哥當面甩上門板,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的人緣這么差!
正在考慮要不要抬腳破門而入的時候,另一側的邊門忽然打開一道小縫。
“噓,噓!”一顆男人的腦袋偷偷探出來,還伸出食指拚命對他勾了勾。
認出這個男人是盈月的三哥,于是段宇軒慢慢走了過去。
“你繞到後面去,月月的房間在那一側,趕快過去吧!”
“謝謝你!彪m然他比較喜歡光明正大地走正門進去,但現在是非常時期,他還是別太過堅持,向盈月的三哥道了謝。
剛沿著圍墻繞到了後方,就見到盈月正站在二樓高的小陽臺上,很用力地不斷向他揮手,
“老公、老公!”嗚嗚~~
他老遠就能看到盈月的眼睛里早已淚花亂轉?匆娝訐]手的模樣,簡直疼到他的心坎兒里了。
“你小心一點兒!”她半個身子都攀出陽臺邊的動作,教他看得心驚膽戰,馬上將手圈在唇邊大聲警告她。
“你叫誰小心?你才要給我小心一點兒!”
一道頗有火氣的嗓音驀地在段宇軒背後響了起來。
段宇軒飛快地轉身,看到他的岳父大人穿著一身運動服,直挺挺地站在他的身後,正黑著臉瞪著他們兩個人“樓臺相會”的深情戲碼。
“爸……”段宇軒馬上很有禮貌地喚了一聲。
“可惡!你們這兩個孩子,一大清早在玩什么把戲?以為是梁山伯、祝英臺?等一下要不要變成蝴蝶一起飛走?”夏旺峰沒好氣地罵道。
段宇軒識時務的什么話也不說。
一個巴掌拍不響,夏旺峰罵了幾句就沒火力了。
盈月擔心地在陽臺上看著他們兩人。
由于距離太遠,聽不太清楚他們在講什么。但看著段宇軒恭敬的模樣,還有父親插腰訓人的表情,想也知道現在的對話內容,肯定不是開心的閑話家常。
“爸——”盈月忍不住哀求似地喊了一聲。
“月月,你給我進房去!”
在夏旺峰悻悻然的瞪視下,祝英臺乖乖地縮回房間里。
接著,夏旺峰再瞪向一臉無辜的梁山伯。
“你也給我進來!”夏旺峰兩手交疊在身後,向前門走去。
什么話也不能說的段宇軒,只能跟在後頭進屋去。
進到屋里之後,段宇軒才發現客廳里好像升起了一座審堂,除了岳父大人是理所當然的主審外,夏家三兄弟陪審團也排排站著。
盈月一看見他,馬上飛奔過來抱住他。
“老公——”她把他抱得好緊,想把這一夜沒見的相思,全都傳遞給他知道。
他接收到她的思念,也反手把她抱得更緊。
“盈月,我昨天回家看不到你,以為你出事了,差點沒嚇瘋!”他有些激動地在她耳邊低語。
在以為失去她的那一刻,他才發現她有多重要。說出這些話,絕對不會有人相信,一向冷靜自持的他,在以為她失蹤的那一瞬間,竟然怕得兩手發抖。
“對不起,我以為我只是回來一下下就會回去的,可是昨天爸爸不讓我回家去,我急得要命,好怕你找不到我,或是沒發現我不見了……”她向他訴說自己的心焦和身不由己。
“我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怎么可能會沒發現你不見了?”他笑罵她想太多。
“你們兩個給我分開!月月,你到那邊坐下,小子,你在這里……坐下!”夏旺峰錯以為自己是主審官,差點口誤,要女婿跪下。
盈月乖乖坐到角落,驚惶地用眼神不斷向段宇軒求救,被這陣仗嚇得淚眼汪汪。
至于坐在對面的段宇軒,很倒楣地頓時變成審堂里不可或缺的被告角色。
“小子,我問你,你為什么要跟月月離婚?”夏旺峰壓抑著火氣開口,眼神嚴厲地瞪視他。
“離婚?”段宇軒十分驚訝地望向盈月。
“盈月,是你提的嗎?”他的眼底浮出一絲心痛的情緒。
“不是我,我也搞不清楚!”盈月飛快地搖頭否認。
“你還裝傻?現在外面大家都在傳你們兩個要離婚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家老大很不滿地追間。
段宇軒這才搞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原來是夏家父子對外面的流言蜚語認真了。
“爸,我可以保證,我和盈月之間沒有提過離婚的事!
“是嗎?”
“我們連一次爭吵都沒有!倍斡钴帍娬{道,夏盈月則在一旁猛點頭。
“真的,宇軒對我非常好,我們真的連架都沒吵過!”怕父兄們不相信,夏盈月還舉起三指禮發誓。
每次都是他讓著她使性子,她根本沒有和他吵架的機會。
“那你們以前很恩愛,現在卻形同陌路,這又要怎么說?”夏家老大又開口問道。
段宇軒看了盈月一眼,思考著該怎么回答。
盈月臉一紅,馬上開口說:“爸,那是我的問題啦!我本來很黏他,但曉香說女人要獨立,不能太黏老公,所以我才決定不要再黏著他,免得害他丟臉……”
段宇軒一直看著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
他現在才搞清楚,原來她突然不再黏著他,是因為曉香的話。
段宇軒溫柔地笑望著她,看得她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夏家老二沒有察覺兩人之間流蕩的絲絲情意,殺風景地拿出一本八卦雜志,質問段宇軒。
“你和月月的感情沒問題?那對于這份報導,你要怎么解釋?”
盈月一看見封面,腦袋“轟”的一聲,瞬間炸成一片空白。
畫面雖然模糊,但那個女人……
她認得出來,就是那天他明明說在開會,卻和他一起在街頭出現的那個美麗女子!
段宇軒的眉頭皺了起來,彷佛對那張照片的出現有些訝異、有些厭煩。
他拿過去翻了翻後,便隨手扔回桌上。
“這份報導沒有價值,因為內容都不是真的,我跟這個小姐一點私人交情也沒有!
段宇軒的態度十分坦然,夏家父兄幾乎都要相信他了。
但,唯獨夏盈月不信。
她白著瞼,微微顫著手,將雜志拿過去看。
“盈月,這種捕風捉影的八卦報導不能相信!倍斡钴幧焓稚w住她的手,要她保持理智的判斷,別被報導蒙蔽了。
她看了他一眼。雖然他眼神清明,她卻把他的話語解讀成“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虛話。
她咬住唇,手一扯,執意將雜志拿過來。
段宇軒嘆了一口氣,向後靠著椅背,似乎對她執著于看報導卻不信他的話,感到有些失望。
“既然你堅持要看,那就等你看完再說吧!
她沒有理會他,逕自低頭細細地將報導看了一遍。
看完之後,她默然無言,將雜志放回桌上。
“怎么樣?”夏家父兄四人屏息問道,不約而同地嚴密審視著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這位林小姐,條件很好啊!彼冻鲆粋僵硬的笑容。
段宇軒訝異地望著她。
她抬起頭,忽然對他笑了一笑,又重復了一遍!八臈l件真好,個性、家世、能力,都跟你十分相配!
“你在說什么!”段宇軒的眉頭緊緊蹙起,音調里隱含一股怒火。
奇怪,她在贊美那個女人耶,他生什么氣啊?夏盈月有些恍惚不解地想著。
“我和那個林小姐真的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倍斡钴幹厣,眼神硬了一些。
他為什么不坦白,說他隱瞞了她,和那位林小姐在公司外見面的事呢?
她好想問他,卻怕問出口之後,所有和諧美好的假象,全都會像泡沫一樣,在瞬間消失,只剩下不堪。
她深呼吸又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能開口,不料一開口,便震驚了所有人——
“爸,我想和宇軒離婚!
“月月,你在說什么?”夏旺峰激動得眺了起來。
“你傻了啊?怎么突然要離婚了?”夏家老大問,覺得自己才是被嚇傻的那一個。
“月月,婚姻不能胡鬧,你想清楚一點兒再開口!崩隙查_口勸導。
“月月,你要講個理由。≡趺磿f離婚就離婚?你剛剛不是才在說,你們感情好得很嗎?你在開玩笑還是耍我們?”夏家老三最是激動,噼哩啪啦地喊出好幾句話。
“理由?就是宇軒太好了,好得讓我很有壓力。我……我剛剛才發覺,我比不上那位林可晴小姐!
她很怕寂寞,老愛用眼淚當武器對他耍賴,只會制造麻煩、扯他後腿,害老公變成社交圈的笑柄。
但是那位林小姐看起來聰明又獨立,尤其報導里對林小姐那一句“在事業上可以幫夫的賢內助”的評語,深深擊敗了她。
這一陣子,她試著當個獨立、不惹他煩心的妻子,一個人乖乖待在家里。但是,她覺得自己仿佛又變回那個父兄經常不在家、徒然掉著沒人看得見的眼淚、一直等人回來陪她的寂寞小女孩。
既然結婚和不結婚,都是要面臨同樣的寂寞,那何必要結婚呢?
她不如放開手,讓他找尋更適合他的好伴侶。
段宇軒冷著臉,深深地看著她。
“盈月,不要輕易說出會讓自己在將來後悔的話。”
“不後悔……”她搖搖頭,沒有一絲猶疑。
只是,心很痛、很痛而已……
段宇軒瞇起眼,似乎不相信她的態度怎么會突然變得如此決絕?
她是他那個嬌弱、怕寂寞,眼睛像水龍頭般、總是想黏著他不放的可愛嬌妻嗎?
“看著我,你再說一次!倍斡钴幩浪赖囟⒆∷碾p眼。
“我們……離婚吧!彼龔娖茸约和难郏蛔忠痪涞卣f出來。
她說到心好痛,痛到心口發麻、眼睛干澀,擠不出一絲表情,虛弱得提不高音量,結果反而造成十分成功的平靜假象。
段宇軒似乎無法相信她真的這么平靜。
婚後的這段時間,她的黏人、她的依賴、她的眼淚,都算什么?
兩人的情分,可以在一秒鐘之內就決定一筆勾銷嗎?
誰說她嬌弱的?
她現在無情得有如鋼鐵一般,一舉便將他完全擊沉。
不堪一擊的,原來是他。
“……我明白了,我們離婚!倍斡钴幷玖似饋,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看了所有夏家人一眼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佯裝無動于哀的夏盈月,在他轉身後,眼淚就掉了下來,速度快得連她自己都來不及掩飾。
“等一下!”看到她拚命流淚的三哥,連忙站起來叫住妹夫。
段宇軒充耳不聞,也沒有回頭,就這樣直直走向夏家大門,離開。
夏家男人們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他們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逼問段宇軒,并且保護他們夏家唯一的女孩,如此而已,很單純的。
剛開始的時候,段宇軒和月月的態度,在在都顯示出離婚根本是件連本人都莫名其妙、子虛烏有的八卦消息。
可是弄到最後,狀況卻陡然生變,好像變成由他們一手主導,促成月月和段宇軒真的非離婚不可似的……
夏家四個男人心虛又愧疚地看向盈月,不管老的,小的,全都像孩子一樣,難得一見地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來。
夏盈月沒有發現父兄們歉疚的模樣,只覺得心里好空,一陣陣像刀似的冷風吹進去,然後又旋出來,剜不出任何東西。
“我回房間去休息一下……”她的語氣像幽魂,腳步像游魂,慢慢地轉身離開。
夏家四個男人彼此大眼瞪小眼,一時之間竟拿不出一絲主意來,又怕真想出了主意,會越幫越忙,更加害慘了他們夏家唯一的女孩。
“唉……”四道懊惱的嘆氣聲,同時在客廳里重重地響起。
接著,每顆腦袋也同時被兩只手抱住,疼痛不堪地重重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