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含笑的望著齊媚娘,看著她小嘴一張一闔的說著話,眼神亮而有神,小臉上漾著健康的紅暈,每說幾句話就會抬頭望望他,希望他有點響應,而響應她也不需要太多功夫,因為她也不是真的想聽他發表長篇大論,只要偶爾的回個“原來如此”或者是簡短一個字表示自己有在聽便已足夠,她就可以繼續劈里啪啦說下去,手舞足蹈的模樣怎么看怎么有趣,一點也不像傳聞中沉穩的樣子。
當然,她身上也有一個礙他眼的地方,就是那身素服和頭上的白色絹花。
他自然知道她都已經這個年紀了,不大可能沒有說親,只是沒想到讓人調查的結果,她不只說了親,還守了寡。
雖說本朝并不忌諱寡婦改嫁,但是這樣名聲畢竟不好聽了,就是要找,下一段親事大多也是不如意的了。
想到這里,他如玉般的面容上掠過一絲陰霾,看著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的探索,把鞋子擺到一旁,坐到椅上,吃起糕點的齊媚娘并未發現。
“媚娘,你有想過以后的日子嗎?”他突然出聲打斷了她對觀月新買來的糕餅所發表的評點,溫柔的望著她!坝惺裁创蛩銢]有?”
他命不久矣了,對這個唯一一個真心關心他,也愿意在他面前說真話的女子,自然是多了一分寬容和關懷。
他不敢說連天上的星星都能幫她摘,但是只要是能靠權靠利辦得到的事,他還是愿意幫幫她,起碼讓她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好些,他心里也能高興。
齊媚娘沒想過這些,應該說不敢去想,自從她不停的守孝,最后還克死了自己的新婚夫婿后,她的心里也有些慌了。
雖然她在武家義正詞嚴說她八字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那武玄本來就命不久矣,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八字是真的硬,雖不能說是克誰誰死,但是將身邊人克得五病三災的還是沒問題。
她偶爾也會想,武玄雖然本來就病弱,但說不定還能夠撐上幾天,只是娶了她這個八字硬的,才會那樣匆匆忙忙的連洞房都還沒就去了。
即使她向來心寬,也忍不住在心中留下些芥蒂。
她放下手中的點心,悶悶的低頭說著,“哪里有什么打算?就先回家里待著吧。反正都是寡婦了,也沒那么多忌諱了,走一步看一步唄。”她說得灑脫,但那語氣還有猛絞著裙子的手指卻不是那么表示的。
見向來爽朗愛笑的她這副模樣,寒鄲零心又軟了不少,“媚娘,你可以仔細想想,你以后的人生還長得很呢,不像我……”
齊媚娘聽他這樣說話,倒先不滿意了,“寒公子……”
寒鄲零打斷了她的話,“就說了別那么見外,要么喊我長福,要么喊我鄲零!鼻罢呤撬淖郑F在卻少有人喊了。
齊媚娘別扭了會兒,最后還是挑了一個比較不拗口的喊。
“長福,我之前說的那個面相,雖然是古書里說的天煞孤星,也沒幾個人是長壽的,但是你也不可以這樣自暴自棄,說不得還有其它法子呢!”
寒鄲零淡淡一笑,卻沒有接話或者是反駁她的話。
真要有辦法的話,在皇宮里哪有找不到的道理?
但他卻打小就被送出了宮中,住到這個小院子,說是靜養,其實只是遠離人群,尤其是親近之人,一年里與家里人也只能見幾次面,就是那寥寥幾次,也都是隔得遠遠的,隨著年紀越大,間隔時間越長,再見面時往往都相見無言。
所以他自己其實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不開口只是不忍打擊她罷了。
齊媚娘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噘著嘴,不悅的說:“不信就算了!我……”本來還想說下去的齊媚娘卻突然住了口,把原本要說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不能說、不能說!之前道破他身上的玄機已經是違反她平常的規矩了,若是說得再多,只怕她很快就要到地府找家人,一家團圓去了。
學玄學道術之人本來就因為窺探天機而易導致五弊三缺,也就是鰥寡孤獨殘,或者是錢命權這三缺。
他們一家自然都是明白這道理的,但是除了她外,上上下下卻又都是老好人的性子,一般算命師都是點到為止,要不就說得模棱兩可,偏偏他們每一次都說得無比詳細,雖是幫不少人躲過災厄,但是那泄漏天機的反彈也更加的嚴重,結果就是幾乎全都早逝,讓齊家只剩下她這個很少拋頭露面的女兒。
因此她早已決定,非到必要,她絕對不會靠著這一門手藝吃飯。
那天她其實不只看出寒鄲零命格是天煞孤星,也看出了這樣的人非得要一個八字夠硬,且最好是陰命命格的人才能克住他身上的煞氣。
只不過,有這樣命格的人難找,起碼活了這么久,她只遇見過一個。
那個人就是她自己。
這也是她一再靠近他卻還安然無事的緣由,不必像小院外頭那兩個小廝觀月和觀日,兩個人平常就算是服侍也是一句話都不敢說,把該做的做完后更是閃得遠遠的,大部分時間連這個院子都不敢踏進來,就是怕受了他天生的煞氣所影響。
齊媚娘心底糾結了。雖然她可以壓制住他身上的煞氣,但是她現在對于病秧子的男人真的很恐懼,她很怕到時要是哪里出了錯,她沒辦法壓住他的話,那她不是又要克死人或被他克死了?
無論是哪一種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她也一點都不想。
更何況,她其實也隱約的猜出來他非富即貴,如果讓她自己開口說:“其實你多跟我在一起,說不定能夠活久一點”,那聽起來多像是自薦枕席呀!
那聽起來非常厚臉皮,要非常不知羞恥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光是想都讓她覺得羞死了。
于是她想了半天,決定還是先把這件事情埋在心底,打算再觀察看看再說。
齊媚娘自己也不知道,其實當她考慮到自薦枕席這件事的時候,其實心中早已經對寒鄲零動了一點心,只是那念頭太模糊,她還不清楚罷了。
第2章(2)
拿定了主意,齊媚娘臉上表情也輕松了許多,一抬頭,就看到他用十分認真的眼神看著自己,讓她嚇了一跳。
“怎么這樣看我?”
“我在看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怎么話說到一半就突然不說了。”寒鄲零笑笑的望著她,蒼白的臉上有著探詢的味道。
她是個太過單純的人,剛剛分明露出了掙扎還有無奈的神情,只是他不明白是想到了什么會讓她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齊媚娘怔了下,然后支支吾吾的說著,“沒有,我只是恍神了下,。α,我說要替你做件衣裳呢,你這里的衣裳全是白色,竟然沒有半點鮮亮的顏色,啊,這樣一來,我是不是要先托人去帶點布料?要不我那里也只有一些簡單的針線和料子,要裁件衣物似乎不夠!”
她說得結結巴巴,卻也總算把話給圓了過去,并且把思緒全都轉到這件事情上。
是呢!雖然說現在她還不能說些什么,但是替他縫縫補補或是做點家常小菜讓他嘗嘗還是可以的。齊媚娘似乎突然找到了排解困擾以及排解自己無聊生活的方法,忍不住勾起嘴角,嘿嘿的笑了。
她本來就不是會三思而后行的人,既然想到了就會馬上去做,更何況是現在這樣無聊到了極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