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想過干脆連禹安一起雇用,但他家境似乎不錯,每天晚上九點半都有家用司機來接他們,她提過一回,但他說小阿姨不同意,也就不了了之。
忙了一陣,店里的面包已經賣得差不多,架子上只剩幾盒手工餅干。
老板娘從后頭廚房提出兩袋面包,笑得和藹,“這是下午出爐就幫你們留的,帶回去吃!
“阿姨,謝謝!苯戆残χ舆^兩袋面包。
“你們真乖!崩习迥镄χD頭看看四周,面包沒了,店里只剩兩桌客人,再抬頭看時間。差十分鐘九點半,“今天你們可以早點下班,反正沒多少客人了。”
“阿姨,我只能做到這個月底!绷肿予ぽp輕開口,有些愧疚。
“不是還有暑假?不能來了嗎?”
“鄰居幫我介紹了好幾個家教,對不起……”
“傻孩子,說什么對不起,家教時薪比較高,當然是去家教,終于可以比較輕松,你媽媽有你這個孩子就值得了,阿姨多希望我女兒能像你呀!崩习迥锔袊@,“以后有時間要來店里看看阿姨,阿姨請你們吃面包、喝咖啡!
“謝謝阿姨。”兩人異口同聲。
“你們以后一定會幸福的!崩习迥锱呐牧肿予さ氖郑裉蹛圩约旱暮⒆。
江禹安笑得萬分燦爛,大聲說:“阿姨,我一定常帶子瑜回來,讓你看我們多幸福!
“好、好,要;貋磬!
林子瑜害羞地低下頭,手肘輕輕撞了江禹安一下。“又不是明天就不來了,要工作到月底,還有兩個星期……”她低聲說。
“也是呴,這些話應該過兩個星期再說!彼呐念~頭,笑笑回應。
“好啦,你們快回去,可以多點時間在家門口難分難舍!崩习迥锎蛉さ卣f。
“阿姨……”林子瑜尷尬不已。
“謝謝阿姨!”江禹安倒是十分大方。
“騎慢點。”
第2章(2)
兩人拎著兩袋面包,一前一后笑著走出面包咖啡店。
騎廊下的哈特佛雖是二手車,但保養良好,仍像是新的。
“車子是阿姨送的嗎?”她接過他遞來的安全帽問。
“不是,我花自己的錢。”
林子瑜蹙眉,“這輛車不少錢吧?”
“姨丈的朋友半賣半相送,才兩萬塊!苯戆部缟宪,啟動機車!傲阂环寤嘏_灣過暑假,他有打電話給你吧?”
“有,昨天一下飛機就打給我了!绷肿予ひ沧蠙C車。
“可惡的小子,今天下午才打給我耶,重色輕友的家伙!”他碎碎念,“你坐穩,我打過電話給干媽,說晚點送你回家!
“我們要去哪兒?”
“找梁一峰出來吃宵夜,等會兒要用力敲詐他!”他騎上路,夜風在耳邊呼嘯,臉上掛著無憂爽朗的笑。
“你騎慢點,才剛拿到駕照而已。”環著他的腰,林子瑜緊張地說。
“放心,還沒考駕照前,姨丈就陪我練了兩、三個月,說我技術超好!
環著他腰的手,收得緊了些,前頭的江禹安感覺到,緩下速度,“我是不是騎太快?你害怕嗎?”
“不會……”考上大學,他們的人生好像忽然往前跳躍了一大格,幾個月前他們還是為升學考試焦頭爛額的高三生,幾個月后,他們變成讓人羨慕的準大學生。
林子瑜從小到大習慣把事情想遠,小時候努力讀書是為了有好學校念,想讀好學校是為了將來好好孝順辛苦的母親。
她一路努力,成績除了輸給口口聲聲說要照顧她一輩子的江禹安外,從來沒輸給任何人。
江禹安打從國小、國中、高中,都占著第一名,以前同學都喊江禹安是“永遠的第一名”,喊她是“永遠的第二名”。
他們的人生不斷被時間往前推,順利申請進第一學府沒多久,她開始擔心起她跟江禹安的未來了。
禹安風趣幽默,自信滿滿,但總有股褪不去的天真孩子氣。
好比他總是過度樂觀看待未來,彷佛時間到了,所有事都能迎刃而解,好學校只要努力就能進,好工作只要成績好就找得到,錢也不會太難賺。
他常常說,以后要買漂亮大房子,但他似乎不曉得市區房子價值多昂貴。
為她,他放棄了許多機會,甚至浪費他的天賦,卻絲毫不以為意。
他似乎認定她會永遠在他身邊,不被任何人動搖,他對梁一峰,一點防備心也沒有。
夜風吞沒她的嘆息,她回想那些被禹安放棄的,她擔心以后他還要為她放棄更多……
“禹安,我們不要去找梁一峰好不好?”
“為什么?難得可以敲詐他耶!我已經跟他約好了!
“我有事想跟你談,而且我今天累了,想早點回家休息,也沒什么胃口。”她說。
“你不舒服嗎?”他緊張起來,把車停到路旁,轉身探她額頭溫度,“沒有發燒?”
“我只是累了!
“好吧,我送你回家休息!
在舊公寓門口,江禹安停好車,隨意將兩頂安全帽一前一后放在機車椅上。
街燈下車子烤漆明亮如新,林子瑜仰頭,看見他透著憂慮關心的雙眼,如兩潭幽深清泉。
認真說來,禹安沒吃過什么苦,而她則是太早嘗到生活的現實與苦楚。
相較之下,她比他早慧而且講求實際得多。
小時候住的眷村舊屋被建商買下,改建成新大樓,后來她才知道,改建新大樓的建設公司經營者是禹安的姨丈。
當初舊屋賣了一筆好價錢,全被父親拿走。舊屋賣掉后,母親就帶著她跟弟弟租下這幢老舊公寓頂樓加蓋屋,一住十幾年。
愛賭的父親拿賣屋的錢在外面養女人,沒過上幾年風光日子便散盡錢財,并在外頭積欠賭債,沒錢又生病的他回頭哀求母親原諒,認命的母親竟決定原諒,辛苦咬牙幫忙還清父親的欠債。
她有好一陣子無法諒解母親的決定,因為不負責任的父親,致使在她家,花用的每一塊錢都得計算清楚,他們一家住在舊公寓頂樓的違章加蓋屋,兩房一廳擁擠狹小,逢大雨時屋頂還會滴滴答答漏水。
前幾年父親心肌梗塞過世了,他積欠的賭債這些年也終于還清。
她家里的生活慢慢有改善,但母親的身體卻越來越弱,每天爬五樓變成了沉重負擔。
她恨不得早早出社會賺錢,但她是個理智大于情感的女孩,非常清楚想要更快速脫貧,她必須讀書,而且要讀得比別人好,將來才有機會找份收入高的工作。
對生活、對未來,她一直想得很實際,也實踐得很認真。
如今,她進了臺灣最好的大學,一向陰暗無光布滿荊棘的人生,像是終于從命運之神手上拿到一張好的人生機會牌,她總算覺得自己將來的人生有希望。
反觀禹安,最近她老是會想,命運其實偏疼他,總將好的機會牌發到他手上,他卻始終不珍惜,白白舍棄。
“我們到附近公園走走,好嗎?”她輕聲問。
“你不是說累?不早點休息?”
“我有話想對你說!
“好!彼麥睾痛饝。
對江禹安來說,他的生命里,永遠是林子瑜排第一順位。林子瑜要往東走,他一定陪著她往東,他不想離開她,不想失去她。
也許因為他才出生就失去母親,五歲失去父親,八歲那年愛他的外曾祖父也辭世,讓他從小便體會到,生命很容易在轉眼間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