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莫泠潔成親到現在,突地已經過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了。
時節進入初冬,原本茂密的綠葉,也在低寒的空氣中,紛紛落下。
在這兩個多月以來,她見到嚴煜宇的次數寥寥可數,而且都只是擦身而過,更別說是進房與她同床共枕了。
而嚴府上下的奴仆們,對她也一直維持著客氣而疏離的態度,她嘗試過,想要試著融入這個環境,得到大家的認同,但他們卻仍是堅決地把她排除在外。
就像前幾天,府里的奴仆正準備把冬天的衣物和暖被,拿出來曝曬,那時草泠潔正在庭院里的涼亭賞花,見到有一個年僅十一、二歲的小女娃,正吃力地抱著一件比她還重的棉被,從院中經過?粗粤Φ臉幼,莫泠潔快步走近她身邊,想要幫她的忙,那女娃兒一直走到離她只有五步之遙,才發現她在那里。
“啊!夫人好。”小女娃連忙問好。
“這被子很重吧,我來幫你好了!蹦鰸嵱弥吞@的語氣說。
“少夫人不用了,奴婢不敢當。”小女娃趕忙拒絕。
“沒關系的,反正我也沒事,做些事情活動筋骨也是好的。”
“少夫人真的不用了,若被羅總營看見了,我會挨罵的。”小女娃臉上露出豫色。
“不會有事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的!蹦鰸嵲囍f服小女娃,并伸出手想要接過她手上的被子。
“真的不用了,少夫人。”小女孩連退三步,不肯放手。
兩人正在僵持的時候!突然一陣蒼勁的聲音傳過來。
“小如,你在干嘛?還不快去工作!闭f話的是嚴府的總管,他遠遠看見兩人拉拉扯扯的,便走過來了解狀況。
“你是想偷懶嗎?要不是看你可憐,小小年紀便沒了爹,我也不會讓你入府,還是你想讓我扣你的薪餉!绷_總管嚴厲的說。
“總管,我真的沒有偷懶,我正準備要把被子拿到廣場去曬!泵胄∪绲呐薇豢偣車绤柕恼Z氣一嚇,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
“她真的沒有偷懶,是我把她攔下來的!蹦鰸嵲谂砸姞睿B忙出聲替她辯護。
“少夫人,請問您需要什么?小的立刻吩咐下人替您準備!绷_總管這才側過身,瞧了莫泠潔一眼。
“不是的,我是看她拿這件被子拿得很吃力,想幫她一下而已!
“少夫人,府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負責的工作,請少夫人不要妨礙他們,要不他們可是會受罰的,如果少夫人需要什么,只要吩咐一聲,小的自會差人去辦。”
羅總管冷淡地說著,完全把她當成外人一樣看待。
“再說,少夫人,下人就是下人,您不必太寵他們,否則他們一旦恃寵而驕,要再收斂可就難了!而且此風不可長,此例不可開,要不小的管理起來就難了!
“總管……”莫泠潔還想再多說什么,但旋即便被羅總管打斷。
“希望少夫人諒解!彼D身對小如說:“你怠忽職守,就罰你今天沒有晚飯吃,快去工作!
“你怎么可以這么做……”莫泠潔看到小如聽到總管的話,臉都白了,便想替她辯駁。
“這是府里的規矩,希望少夫人不要過問,小的還有事,先去忙了!闭f完,他便徑自走了。
自從這一次的教訓后,莫泠潔變得不敢隨便跟府里的奴仆們交談,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害得他們受罰。
她在嚴府里,就像被孤立冷凍起來一樣。
除了定時探望老夫人,陪老夫人聊聊天外,她幾乎無事可做,于是她又拿起針線,就像還沒出嫁前一樣,開始繡起繡品來。
這天,她剛完成一幅龍鳳呈祥,想要送給老夫人討個吉祥,翠兒此時正好不在身旁,她也不想再去找她,心想來嚴府那么久了,她應該不會迷路才對,于是便自己只身前往清心院。
嚴府是富甲一方的大戶人家,宅子占地遼闊,里頭假山流水,雕梁畫棟,回廊曲曲折折的,若不是非常熟悉,或有熟人領路,便容易迷路。
這是莫泠潔從到嚴府以來,第一次一個人走在嚴府,且沒有遇見任何奴仆,平常翠兒不在時,她只會在自己的院落里活動,若是要到清心院去,翠兒一定會在旁跟著。
她憑著印象,依稀記得看到涼亭就左轉,然后看到池塘就右轉,直直走莫約三百步,就會看到一棵大榕樹,再向右看,便可看到清心院了。
走著走著,經過一條條相似的回廊,左彎右轉之后,她覺得路過的景色越來越陌生,不若她平時走過的地方。
“奇怪,這里是什么地方,我以前好像沒有來過?”莫泠潔停下腳步,左顧右盼。
她想找個人問一下,但這里似乎是嚴府里較少人走動的地方,等了老半天,都沒有看見有奴仆經過。
她心中暗忖,要不就再往前走去,大不了就是繞整個嚴府一圈,一定有辦法可以找到路的。
所以她又繼續往前走,突然看到前方有一間小屋,她心中大喜,這下總算可以遇到人,指點她正確的方向了吧!
于是她邁開步伐跑過去,還沒進到小屋,就聽到從里面傳來陣陣馬嗚聲,原來那里是嚴府的馬廄。
莫泠潔走進小屋里,想找人問路,卻只看到里面有許多匹高大的馬匹,有的正低頭吃著草料,有的正揚著鬃毛,不耐的噴吐著氣。
她向來很少出門,從沒有機會看到那么多的馬匹,眼前這些馬高大強壯,鬃毛閃閃發亮,看得出來都受到良好的照顧。
她不自覺伸出手,正想要摸摸它們,突然背后傳來一聲喝斥!白∈!”
莫泠潔嚇得縮回已經伸出的手,一轉身,只見一個約莫二十歲出頭,身形高大的青年快步跑過來。
青年皮膚黝黑,赤裸的上身,賁張糾結的肌肉,上面還有水珠閃耀著,渾身充滿陽剛的男人味!澳闶钦l?到這里來有什么事?”青年跑到她面前,厲聲問道。
“我……我是莫……”莫泠潔被青年嚴厲的態度嚇到,加上頭一回見到男人赤裸著上身,她別過頭不敢看他,怯怯地連一句話都回答不完整。
她姓莫?!青年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不是府中的丫環,瞧她的衣著,倒像是府里的主子……
難道她是少爺娶沒多久的新夫人?
青年心中大驚,連忙跪下!靶〉拿欣罹,是負責管理馬廄、照顧馬匹的,不知道是少夫人,驚嚇了您,小的實在是罪該萬死,還請少夫人恕罪!
“你快起來吧!我沒事的!逼綇托闹械捏@嚇之后,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李炯看著她嘴角綻出的微笑,不禁看得呆了。
李家世代為嚴府奴仆,所以他從小就在這里長大,接觸的人有限,況且以他卑微的身份,連府里的婢女們都不屑接近這里,更別說是同他說話了。
能在這么近的距離,見到如此嬌貴的人兒,實在令他莫名心跳加速。
除了已經過世的前少夫人外,她是他看過最美的女子了。
彎彎的柳葉眉之下,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小巧高挺的鼻梁,配上殷紅潤澤的小嘴,當她微笑時,還有兩個可愛的酒窩,在頰畔若隱若現。
“小的真是該死,驚嚇到少夫人了。”李炯雖然已經站起身,但嘴里還是直賠不是。
“我可以叫你李大哥嗎?”莫泠潔直覺這個憨厚的青年并不是壞人,反而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就像鄰家的哥哥一樣。
“少夫人您大客氣了,叫我阿炯就可以了!睆膩頉]有人這么好聲好氣的對他說話,李炯的臉竟紅了起來。
“阿炯,這些馬匹都是你在照顧的嗎?”
“是的!
“我雖然對馬兒不熟悉,但是我看得出來,你一定把它們照顧得很好,它們看起來都好健康、好有活力的感覺!
“沒什么,這是小的應該做的!甭犚娚俜蛉诉@么夸贊自己,李炯不好意思的摸摸頭。
“咦……這匹黑馬好漂亮。 蹦鰸嵉难酃,突然被在馬廄最后面的一匹黑馬攫住,她走過去想摸摸它。
那匹黑馬明顯與其他的馬匹不同,它不像其他的馬,會在馬圈里焦躁的走來走去,它看起來就是非常從容的樣子,仿佛它所在的地方不是馬廄,而是皇宮。
“少夫人,小心!”李炯趕忙阻止莫泠潔的動作。“這匹馬是少爺的座騎,少爺為它取名‘墨雷’,生性暴烈,只有少爺對它有辦法,旁人是沒有辦法隨意接近它的!
原來這匹馬是他的!難怪,連性子都跟他好像,不論何時看到他,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防衛心強,不讓人輕易靠近。
莫泠潔的腦海中,出現她那個從成親后就冷落她的丈夫。
她心中突然有個念頭,如果她可以跟這匹馬成為朋友,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得到一點相公的注意?
就算不能做一對恩愛的夫妻,但至少可以打破目前的僵局,讓他們不再像是陌生人一樣。
她就這樣對著那匹馬發起呆來,直到李炯的呼喚聲傳到她耳里。
“少夫人,少夫人?小的還不知道,少夫人為什么會到這里來?”這里位處偏遠,就連嚴府的奴仆,沒有事情的話,也很少會走到這里來,更何況是主子?
“啊……”李炯的話一語驚醒夢中人,她原是要到老夫人那兒去的!拔以且角逍脑旱模徊恍⌒木兔粤寺,所以才誤打誤撞,走到這里來!
“少夫人要去清心院的話,要在前面那個池塘左轉,之后沿路走下去,就可以到達清心院了!
“我知道了,阿炯,謝謝你,我有空的時候,還可以到這兒來嗎?我沒有騎過馬,看起來應該很有趣才是。”她想要多跟墨雷親近熟悉,好像這樣就可以用另一種形式,和嚴煜宇更親近一點似的。
“當然可以,夫人想來,隨時都可以來,如果夫人不嫌棄的話,李炯還可以教夫人騎馬呢!”
“真的嗎?那以后可能就要麻煩你了!彼难垌镩W著興奮的光芒。
“不敢當,是夫人不嫌棄。”
“時間不早了,我真的不能再耽擱下去了,我得走了!笨纯刺焐呀洸辉,如果她再不趕快過去的話,大家可能就會因為她的失蹤而忙亂呢!
縱然府里的奴仆對她非常冷淡,但要是老夫人因為找不到她,而怪罪起底下的人,這樣一來,想改善她和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更難了。
當莫泠潔好不容易,終于到了清心院,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之后,一進到內室,福兒見到她,就大聲嚷嚷起來。
“老夫人,老夫人,少夫人來了!
“你可終于來了——”老夫人從臥房里走出,對著莫泠潔說。
“發生什么事了嗎?”看她們的反應,好像發生什么大事一樣。
“翠兒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說是沒有看見你的人,問了其他婢女,都沒有人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害老夫人也擔心起來!备喊褎倓偘l生的事告訴莫泠潔。
“是媳婦不好,讓娘擔心了!蹦黾嬒蚶戏蛉烁A烁I!跋眿D原本想到這兒來看看娘,剛好翠兒去忙了,所以我便獨自一人過來,沒想到卻迷了路。”
“沒事就好,看來你對咱們嚴府還不是很熟悉,怎么?煜兒沒帶你好好認識一下嚴府嗎?”老夫人質疑地問道,都已經兩個多月了,到清心院的路徑,她也應該走了不少次,怎么還會迷路呢?
“相公公事繁忙,媳婦不敢勞煩他!蹦鰸嵨⑽⑥D頭,不敢直視老夫人的眼光!澳铮纯催@幅‘龍鳳呈祥’。”
她趕緊拿出懷中的繡品,想要轉移老夫人的注意。
“嗯……繡工精細,用色調和,龍鳳栩栩如生,真是一幅不錯的繡作,這是你繡的?”
“是的,娘。如果娘喜歡的話,媳婦就再繡些其他的繡圖給您!
“記得可別大操勞了,娘還指望你們小倆口,能生個孫子給娘抱抱呢!”
“娘,這……”
“你們夫妻之間,感情還融洽吧?”老夫人感覺出,莫泠潔的眼光閃爍,不由得心生疑慮。
“這……相公……相公他待媳婦極好,請娘不用擔心。”她支支吾吾地說著口是心非的話。
“真是這樣嗎?有事你可別瞞我。”看莫泠潔的反應,老夫人心中的疑慮更深了。
如果他們夫妻的感情不錯,那她現在流露出來的,應該是嬌羞的表情,而不是閃爍心虛的眼光。
“媳婦不敢騙娘,相公真的待媳婦極好,只是因為相公公事繁忙,所以才沒有很多的時間可以陪媳婦!
她要怎么告訴老夫人,她跟相公相處的時間,用一只手就可以數得出來,他只有在新婚那夜,才進過她的房,甚至沒有過夜就離開了。
她知道,只要她愿意說出來,老夫人一定會幫助她,必要的時候,甚至會拿出做母親的威嚴,要嚴煜宇對她再好一點,依照他的孝順,他也一定會順從母意。
但是,就算他人在她身邊,心不在她身邊也是一樣的,她不想被他誤會,她只懂得倚仗著長輩的力量,對他施加壓力。
“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老夫人嘆口氣,繼續說道:
“說真格的,從惠瑜死后,我一直要煜兒討房媳婦,也幫他挑上了你,但是或許是惠瑜給他的打擊太大了,他一直不愿意,我只好先做主把你給迎進門,沒想到他竟然連婚禮都沒有出現,我還以為他會以冷落你,來報復我的一意孤行,現下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老夫人故意這樣說,來試探莫泠潔的反應,看她方才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純粹是不想讓她擔心,才羅織出來的謊言。
“惠瑜是……”
“她是煜兒的前任妻子!
“惠瑜姐姐是怎么……”她想起之前聽說的傳聞,心里也有些好奇。
“你想問惠瑜是怎么死的,是吧!”老夫人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天空的悠悠白云,長長嘆了一口氣!霸┠醢 绻阏娴南胫溃腿栰蟽喊!”
“娘……”莫泠潔想繼續追問下去,或許這是造成嚴煜宇忽視冷落她的原因之一,她想要弄個明白,才知道該怎么去打破目前的僵局。
“如果煜兒想告訴你的話,他自然會說的!崩戏蛉擞謬@了口氣。“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莫泠潔縱然有滿腹的疑問,聽到老夫人都這么說了,她也只能就此打住。
“那娘就好好休息,媳婦先告退了!闭f完便離開清心院。
一直等到看不見莫泠潔的身影,老夫人才出聲呼喚福兒。
“福兒,待會你去跟羅總管講一聲,請他轉告少爺,有空時上我這兒一趟!
“福兒知道了。”
看來這小倆口之間,絕對不像媳婦嘴里講得這么甜蜜,她的兒子她了解,只要是嚴煜宇認定的事情,就很難被別人改變。
當初他是那么抗拒這們親事,甚至連嚴家面子都不顧,婚禮上連個人影都看不見,怎么可能這么快就轉性,和媳婦兒甜甜蜜蜜起來?
和媳婦相處的這段時日里,嚴老夫人很清楚的知道,她是個本性淳厚善良的女人,必定是她不想煜兒因為她而被責怪,才編織出兩人相親相愛的謊言。
但是媳婦不說,并不代表她就不知道。
她雖然年紀一大把了,發也白了,齒也掉了,但眼可還沒瞎,怎么會看不出來小輩們在玩什么把戲。
而且她活了那么大歲數,見過的人也不少,相信她不會看走眼的,這丫頭是真的適合煜兒。
她的溫婉善良,剛好可以壓制住煜兒那火爆的脾性,還有她的善解人意和體貼入微,一定可以融化煜兒那顆冰封的心。
她已經做錯一次,這次可不能再出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