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林夫人在閨中時對二小姐并不友善是怎么回事?”
“屬下替主子到韓家傳話時,言談中只要提及林夫人,如冬小姐都會皺眉,可不管屬下如何敲擊,就是問不出情況,像是被下了封口令刻意回避似的。屬下覺得奇怪,便私下探訪其他韓家仆人,不過韓家治下嚴謹,不敢說主子不是,只說二小姐不容易,尋常人家是姐代母職,她是妹代母職,特別辛苦!
“這就能表示林夫人在閨中對二小姐不友善了?”羅桂杰負手,側身斜睨七峰!皩傧虏辉撏遭舛龋堉髯迂熈P!逼叻咫p手貼地下伏,語氣緊張。
“我求娶不得,是我的問題,別惡意揣測林夫人,有事我們就說事,有人找麻煩,我們就撂回去,但前提是得有這件事!闭f得仿佛他輸不起,刻意找碴似的,他還沒這么掉價。
“是,屬下知錯,必定改之!
“嗯,下去吧!绷_桂杰抄起這個月的進項明細,坐回案后,開始忙碌。
七峰拿著菜譜離去,闔上門之后,羅桂杰便擱下明細,盯著窗外的梅樹發呆。
不管韓映梅變成什么樣子,都與他無關了。
“外頭有人嗎?”他突然喊了聲。
“回主子的話,八山在。”另一名守在門外的隨即躬身回應。
“把宅子里梅樹都鏟了,改種竹!彼ь~,淡然地下吩咐。
再痛,也得鞭策自己往前走,誰的人生沒有遺憾呢?那已經是他年少時的夢了。
第4章(2)
鑼鼓喧天,炮竹貫地,韓家二小姐出閣,熱鬧得像過年似的,一路喜糖撒得跟春雨一樣綿密,樂得城里的孩子一口一句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跟著迎娶的隊伍一路喊了半座城。
誰都沒想到惡名在外的羅桂杰,居然就是明桂藥坊里那位神秘、古怪又好心的桂主事,要不是知道這一層,誰家敢讓孩子跟在迎親隊伍后面跑?
說起明桂藥坊之所以名滿天下,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桂主事讓窮苦人家有了生病的本錢,看病抓藥沒錢付,一把白菜一把土都能當藥資,據說明桂藥坊收到的黃土多到填滿了一座湖,還開墾起來做藥田,里面的學徒都是家里吃不上飯送進來的。
婚宴辦得熱熱鬧鬧,數以千計的城民同時為他們慶賀著,那日在暗巷里的路人們全成了座上賓,自認知道羅桂杰秘密的他們,灌起酒來毫不手軟,羅桂杰來者不拒,一一笑著接下,無形中倒是彌補了他與韓家親戚間的差距。
他是孤兒,席上沒有能為他主婚的長輩,也沒有為他祝賀添喜的親人,就算是一方富甲,也難免讓人看輕,尤其在有百年底蘊,骨子里覺得高人一等的韓家人面前。
羅桂杰不知道喝了幾斤混酒下肚,遠比上回由別館出來時糟糕,得由七峰、八山合力撐著才能順利走回新房。
韓映竹坐在喜帳內,頂著沉重的鳳冠,腰肢仍是筆直挺著,除了喜帕偶有搖曳,幾乎文風不動,外頭一陣腳步聲逼近,也不見她有松動的跡象,連外頭請來幫忙操辦喜事的嬤嬤們都不免贊嘆。
“你們男子不便進喜房,姑爺由我們兩個老婆子攙著就好!眿邒邆償r下七峰與八山,接手扶過羅桂杰。
然而不習慣陌生人近身的他,揮走了兩位嬤嬤!拔易约鹤,不礙事!
嬤嬤們也不堅持,讓開了條路,見他身形有些不穩地跨進房間。
“姑爺,請掀喜帕!逼渲幸幻麐邒呷硐茶,要他揭了韓映竹蓋頭。
羅桂杰照做,卻在看見韓映竹低垂的臉蛋時,微微蹙眉。
“請姑爺坐上榻,男左女右!绷硪晃粙邒咭酝斜P端來四碟點心,分別裝著紅棗、花生、桂圓、蓮子,象征早生貴子,要兩人吃下。
喝過合巹酒,該是安歇的時候。
韓映竹出嫁,韓光義怕她在羅家無人可用,添了三個一等丫鬟、兩個粗使丫鬟作陪嫁,本來還要配個嬤嬤替她約束丫鬟的行為,最后讓她以羅家無長輩,怕嬤嬤托大而推辭。
跟了韓映竹最久的如冬,當然是一等丫鬟,而且為首,俐落地指揮著其他丫鬟,協力替她摘去鳳冠,梳順長發,褪去嫁衣,正要為她洗去臉上厚妝時,其中一名丫鬟就往羅桂杰的方向湊了過去。
“姑爺由我服侍,不用你們動手。”韓映竹在丫鬟碰上羅桂杰之前開了口,默默地看了如冬一眼。
主仆這么久,如冬一個眼神就知道韓映竹的想法。她們是陪嫁,歸在韓映竹的嫁妝里,是先認韓映竹這主子再認羅桂杰的,主子還沒發話就擅自動作,看來得再教導一番。
“既然小姐要親自服侍姑爺,我們就不打擾了!比缍舆^韓映竹遞來的紅包,把所有人都請了出去,再一一分喜。
韓映竹走到門邊,雙手有些顫抖地落了閂,從現在開始,她就是羅家的新婦了,床上那名偉岸男子就是她的丈夫,她以后的天。
她閉眼,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轉過身,羅桂杰已經靠在床柱上,睡了過去,可能喝醉了難受,眉心皺褶不消。
她走到床邊,解開他胸前的彩球,淡淡地笑了聲,他背上這個還滿有趣的。
羅桂杰聞聲醒了過來,見她拿著彩球低笑,瞇了瞇眼!澳恪钦l?”
韓映竹身形僵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來與他對視,瞧他雙眼迷茫,似乎正在回想眼前人的身份。
她擱下彩球,移了把圓凳到床前,搬過一臺大喜燭放到圓凳上,搖搖晃晃的,看得羅桂杰有些心驚,想知道她在做什么,也就沒有打斷,深幽的眸子黏著忙碌的她不放,準備隨時過去扶她一把。
“你說我是誰?”韓映竹坐到燭臺旁,直直地看著他,燈火下的她表情平靜,眼神卻有些淡怒及憂傷,還有緊張。
她不介意韓映梅在他心里的分量,只怕他后悔承擔下這門親事,酒一下肚,只記得刻在骨子里數年的那個人,完全忘了她這個半路竄出來的妻子。
更可悲的是她這妻子還是他自己認的才傷人,可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走了。
“你是韓映——”
她打斷!澳阆肭宄倩卮!
羅桂杰愣了下,隨即笑開!拔耶斎恢滥闶钦l,你是……二丫!
“……”韓映竹耳根處紅了起來,像轉熟的蜜桃!澳阍趺春拔疫@名字?”
“呵,我隨岳父喊的,親切!彼阅粗改怂话涯,沉沉的笑聲聽起來像夏夜里的蟬鳴,眸中的螢螢流火讓人動心!胺弁康锰窳,一時間認不出是我的二丫!
“嬤嬤說新嫁娘都這樣,一白遮三丑!彼鹣纫灿X得粉厚,現在倒是慶幸上了濃妝,看不出臉紅。
“嬤嬤眼力不行了,二丫哪里丑呢?尤其是素凈的時候最好看,恬靜得像一朵月下曇花,偏偏嬤嬤不識貨,不懂得養花。”他好像掰餅似的,一直捏抹她臉上的水粉。
“不過嬤嬤為人老實,這千層糕做得真道地!
“你說什么呢?”韓映竹格開他的手,微微地轉過頭去,不敢看他。
這是調戲吧?她被調戲了吧?
尋常夫妻是這般相處的嗎?還是她少見多怪,低估了夫妻相處之道?
她覺得自己快要燒起來了。
看她耳根子越來越紅,羅桂杰心情像融了春雪,笑聲由低見清朗。
“讓丫鬟打熱水進來替你洗了,早點上床安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