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老爺,您要好生保重!庇诼栋状_定喬老爹坐穩了才松開自己的手,揚眼對上喬氏兄妹感激涕零的眼神。
她完全不放心上,舉手之勞,是人都會這么做。
“老朽這破爛身子出來丟人了,讓于姑……公子見笑了,請海涵!崩先说氖窒袼蓸淦,眼睛看似混濁卻帶著令人看不透的犀利。
“喬老爺,不必客氣,是晚輩冒昧來打擾了!边@老人好毒的眼睛,這是一下就看穿她的身分了嗎?
“小老兒家貧,對于公子的義舉無以回報,公子若不嫌棄我這地兒空曠破舊,盡管住下不要緊,就當自己家里隨意。”
“這就打擾了。”這喬老爹和目不識丁的鄉下人有別,他言談進退有據,只是人病了怎么不請大夫來看呢?
一想到喬家的情況,手頭肯定是不寬裕,加上喬童這一傷,許是雪上加霜了。
喬老爹一陣劇咳后,疲憊之色盡現,告罪后讓喬梓扶著回屋里歇息去了。
“我爹自從事業一蹶不振,資財又被信任的友人卷光后,心情憂郁,脾氣越發變得古怪,于兄弟莫怪!眴掏嫘恼\意的替父親致歉。
往年四月都是父親最意氣風發的時節,這些年卻是只要近了這日子脾氣就更加不好,病情更加嚴重,花了許多銀子請大夫來,每個說詞都差不離,就是愁思憂結,心病還需心藥醫,藥物只能稍微紓解,沒辦法根治。
年復一年,就變成沉痾難起了。
“人生遭變,總是需要時間調適的,隨著時間慢慢過去,什么都會變好的。”心事這種事情除了自身想開以外,別無他法。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說來她也糾結著自己的情事不能自已,又有什么資格干涉別人的心事?
“我爹的心結……一言難盡!眴掏沉搜蹎汤系奈葑,長長嘆了口氣。
都怪他太不經心了,一心撲在科舉讀書上面,只想為家族增光,兩耳不聞窗外事,父親也從不向他們說道花田事,生意上更是絕少提及,他更不知道那幾年父親在花賽中遭人構陷慘敗,花田遭蟲害,要不就是種不出可以參賽的牡丹花。
父親到處奔走無果,還耗費許多錢財銀兩,這些年因為憂思和挫折,有天夜里居然一把火把花田燒了。
身為子女的他才知曉了事情多嚴重,他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會發展到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幾十畝的牡丹花田可是父親的性命,他居然狠得下心一把火給燒了個干凈,可見灰心喪志到了什么地步。
妹妹養在深閨,只知風花雪月琴棋書畫,他除了讀書,身無一技之長,以前覺得自家錢財來得容易,但是父親一倒下,還欠下許多負債,他到處奔走無門,才恍然大悟沒有誰家的銀子是大風吹來的。
錢是好東西,世人都說銅臭不堪,可世人又有多少人能不看重金錢,靠傲骨和自尊活下去?
他可以不吃不喝的活下去,但他有父親要奉養,妹妹要照顧。
這些說來說去都是家事,能向誰說去?難得于露白這一問,他就像開了閘的泄洪口,將喬家這些年來的冷熱說了個遍。
盡管于露白只是聆聽,連句勸慰的話也沒有,喬童卻覺得能吐盡胸中壘塊,心頭松快不少。
四菜一湯,蔬菜是野菜曬干后做成的菜干和泡菜,沒半點油星,一盤水煮肉是唯一葷腥。
喬梓盛了一碗飯菜送進喬老爹的屋子,回來后他們三人圍桌而坐。
于露白不是嫌棄菜色不好,而是喬梓煮的東西實在……實在……難以入口,于露白覺得就算自己蒙著眼睛,肯定煮得比她好吃。
喬童倒是吃得一臉麻木。
于露白不動聲色,“喬姑娘,在下可否借一下貴府廚灶?”
雖然不知道她要借廚房有何用意,喬梓還是很爽快的點頭。“于大哥盡管用去。”
“失禮了!
于露白掀袍起身走進喬家廚房,見木頭的幾案上晾著幾根蔥、蒜和姜,她握刀把幾樣切細碎,用小碗裝了,再舀一匙腌醬、一匙醬油,加上腐乳,全數拌在一起,端了出來。
喬家兄妹見那一碟調味料,“這是?”
“肉菜只要沾點這個佐料,會比較適口!庇诼栋滓陨硎痉秺A了一筷子的波棱菜沾醬就口,接著扒飯,一氣呵成。
那佐料雖然簡單卻有畫龍點睛的效果,喬家兄妹也學著沾了調味再往嘴里放,蒜辣醋酸肉美,令人胃口大開。
“想不到于兄弟對吃也有研究。”喬童說道。
“我一向不講究吃!倍^的不講究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食物得能入口,要是讓人吃都吃不下去,就得另辟蹊徑了。
也就是說,表面上她什么都能下咽,但實際上,她異常挑嘴,戰場上吃大鍋飯是為了維生,可遠離沙場,要能讓她發自內心的贊一聲好吃的廚子,至今還未遇見。
為了自己的五臟廟,她只好自己動手,當然,這還是要有前提——她有想下廚的欲望。
第三章上喬家作客(2)
“我知道我的廚藝實在不怎么樣。”喬梓紅著臉,倒是很坦率的承認,以前家境富裕時,父親連廚房都不讓她進的,然而家里如今別說請個廚娘照料家人的三餐,連吃飯都有問題了,家中只有她一個女子,她不下廚,難道要為生計忙活得焦頭爛額的哥哥煮給她吃?
于露白也沒意思要指點她,她只是過客,沒必要融入太深,廚藝這項本事日積月累,再難吃也吃不死人的——先決條件是她不用吃這人做的菜。
喬梓見于露白專心扒著碗里的飯粒,細心的給兄長夾了肉。
于露白看這對兄妹的互動,你替我夾塊肉,我替你添碗湯,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說起來她自家幾個兄長對她也不差,大哥只要下衙總會給她帶點同僚送的新奇小物事,二哥除了經常送的筆墨紙硯,徽墨、歙硯、湖筆,多得可以開書肆了,不過偶爾也會換成時新的衣料,小哥送的東西就更廣泛了,大自西洋掛鐘,小至帶鏈的懷表、洋傘,林林總總,多不勝數。
不過,聽說懷表不是男人隨身攜帶的物事嗎?于露行啊于露行,你到底把你妹妹當作什么了?
她在阿柴虜身負重傷時,聞風趕到營地,安排她回家的也是那些哥哥們。
這么多哥哥里要說她比較喜歡誰?手指長短都是手指,哪還挑揀什么喜歡不喜歡的?
但是性情與她投契些的,除了二房的朗哥哥,就是小哥于露行了。
鄉下人沒什么食不言、寢不語那一套,閑談中于露白才知道喬梓除了負責一家三口的家務,還接了城中許員外家的活計,幫忙洗一些衣服,掙點辛苦錢幫忙家計。
于露白瞄了一眼,那十指粗糙得可以,哪里還有喬童口中大家閨秀的纖細秀雅,那個躲在深閨,因為世俗對女子的要求而凡事退讓,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只知風花雪月,只知順從的少女,因為家變歷練成了不折的垂柳。
要于露白來說,堅韌說什么也比柔弱好,她不是鼓勵女子要百折不摧,太過剛硬易傷,但是柔弱隨便人家搓揉也不對,水可深可淺可濁可清、能屈能伸能容忍才是中庸之道。
只是要做到這種地步,天下間又有幾人?
用過飯,喬梓收拾好桌面,對著于露白說:“于大哥晚上就跟我大哥睡吧。”
于露白頓時一僵,“我睡相難看,喬兄又帶傷,要是因為我的睡相不佳使他傷勢有什么差池,反倒是我的罪過,若是可以,隨便給我一間房,只要幾張長板凳湊合著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