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禮制,應該妃妾伺候太子進膳,此刻雖在宮外,但規矩不能改,于是張紫晗先動筷子,她夾起魚頭,放進他的碗中。
“我不愛吃魚頭!彼瑰酒降。
“為了臣妾,殿下就先嘗一口吧,”張紫晗輕笑道:“魚頭是一家之主吃的!
“哦?還有這樣的說法?”他也忍不住笑了,“我倒不曾聽聞!
“殿下可聽過一個關于魚頭的民間故事?”她問。
“說來聽聽。”斯寰平道。
“從前有一對夫妻,因為窮苦,只能捕魚而食。每一次丈夫都率先把魚頭夾入自己的碗中,妻子問他何故,他說,魚頭是一家之主吃的,妻子也不疑有他。等過了許多年,丈夫因病亡故,妻子每次吃魚時,便會想起丈夫,某一天她猛然醒悟,丈夫之所以每次都搶著吃魚頭,其實是為了把更多魚肉留給她吃。”張紫晗道。
“真是一個感人的故事。”斯寰平聽得入神,良久方道:“不過話說回來,魚頭是一家之主吃的這個說法,明顯是騙人的,妹妹怎么還把魚頭給我?”
“臣妾希望殿下多吃些魚頭,把魚肉留給臣妾!彼{皮地笑道。
或許是因為出了宮的緣故,她的性子也放開了些,彷佛回到以前未出閣時的無拘無束。
“應該是妹妹吃魚頭,把魚肉留給我才對,”斯寰平不客氣的調侃回去,“以示夫妻深情!
“臣妾還是希望殿下能多疼愛臣妾,就算只是做做樣子,臣妾也高興!
雖然這樁婚姻有名無實,可她其實跟天下所有女子一般,渴望著夫君的寵愛,哪怕只是海市蜃樓,過眼煙云。
想到這兒,她不自覺轉頭看向斯寰平,就見他正認真的望著她,彷佛明白了她的心意,眼中似乎還泛起憐愛之情,雖然她與他并不熟悉,但有時他似是真能懂她所想,不過她也知道不能妄想太多,他畢竟在宮中長大又太過聰明,他的本意究竟如何,絕非輕易可以知曉。
“好,我既是一家之主,這魚頭就歸我!彼瑰酒嚼市Φ,接著夾起魚眼睛,放入口中。
這樣好的天氣,坐在炊煙裊裊的食鋪里,看著藍天流云,吃著河鮮美味,張紫晗覺得,這樣度過一世,也很不錯。哪怕身邊的丈夫有名無實。
忽然,食鋪之后一片喧囂。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發生什么事了?”斯寰平的侍衛立刻向店小二詢問。
“客人您不知道,咱們老板脾氣不太好,時常拿老板娘撒氣,”店小二道,“最近遭遇水災,生意也不太好做,大概是方才算了帳,虧了錢,老板又在打老板娘了!
“怎么能隨便打自己的女人呢?”張紫晗聽了,頗為打抱不平,“小二,帶我去看看!”
“人家兩口子的事,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彼瑰酒皆谝慌缘。
“殿下這話說得不妥,”張紫晗卻起身道,“聽這婦人的叫聲甚是凄慘,怎能坐視不理?”
“管得了一時,管得了一世嗎?”斯寰平道,“待我們走了,她丈夫還是會打她。”
“一時就一時,”張紫晗卻倔強地道,“讓她少挨一次打,總是好的!
說著,她便徑自往后頭去,果然看到一中年男子在用掃帚抽打一婦人。
“住手!”張紫晗上前,一把奪過了那男子的掃帚。
男子一怔,瞪著張紫晗道:“你誰。肯敫擅?”
“我只是一個路過的客人,”張紫晗道,“還請不要再毒打你的妻子,生活再不易,也該夫妻同心才是!
“我打我老婆,關你屁事?”男子叫道,“你從哪里來,就滾回哪里去!少管閑事,信不信連你我也一并打了?”
“打我?”張紫晗冷笑,“那你就試試,明兒就會有人拉你去見官府!”
“那老子就偏要試試!”
男子發了蠻勁,朝張紫晗直撲過來,她連忙舉起手中的掃帚,朝對方劈頭蓋臉抽了一記。
刷的一聲,掃帚過劃了男子面頰,立刻刮出若干鮮紅的印子。
張紫晗也沒料到對方真著了她的道,她還以為對方會躲閃的,看到那滲血的臉龐,她也有些呆了。
嘩——說時遲那時快,也不從哪里來了一盆冷水,如大雨一般從張紫晗頭頂淋下來,頓時濕了她滿身。
她回頭一看,卻見是男子的老婆冷不防端起了一個木盆,奮力將水潑向了她,女人接著將水盆一扔,叉腰對張紫晗罵道:“你哪兒來的?叫你多管閑事!”
“這位夫人,我是在幫你啊!睆堊详蠠o比錯愕。
“我老公打我是我們倆的事,誰讓你打他了?”男子的老婆反倒無比氣憤地道,“你看看,都打出血了,這得花多少錢來醫。
“放肆!”斯寰平的侍衛立刻一窩蜂沖上前,抽刀拔劍,將夫婦倆團團圍住,“你們知道這是何人嗎?如此膽大妄為,信不信馬上拆了你們這房子!”
老板夫婦被這陣仗驚懵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呆若木雞。
張紫晗先是一陣沉默,接著發出一陣爆笑。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覺得這么好笑,雖然被淋濕了,但目睹如此人間喜劇,實在忍俊不禁。
她抬起頭,發現斯寰平站在不遠處,估計是來看她的笑話吧。
然而,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了與以往看她時不一樣的東西,連她也說不清那是什么……
第3章(2)
驛館里,張紫晗換了干凈衣衫,鏡子中的自己仍然在笑。
對,她的確多管閑事,活該挨了這頓教訓?墒,她并不后悔,因為她枯燥的人生之中,難得有這番樂趣。
“還在笑。俊彼瑰酒讲饺敕,對著她一陣端詳,“分明吃了虧,還這么高興。”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張紫晗道,“那老板跟他老婆也算是般配了。”
“早叫你不要管他們,”斯寰平道,“現在倒好,反讓自己吃了虧!
“雖然沒聽殿下的提點,但若再給臣妾一次機會,臣妾還是會去的!睆堊详蠀s道。
“哦?”斯寰平道,“為何?”
“去不去是臣妾的良心所在。領不領這個情,卻是他人的自由。”張紫晗道!斑@其實沒有關系!
“這想法倒也新鮮,”斯寰平依舊打量著她,“倒是想起你說的那個吃魚頭的故事,天下的夫妻大概沒幾對能那般恩愛,果然傳說只是傳說!
“那老板夫妻倆雖然不如故事中的恩愛,但也足以讓人羨慕了!睆堊详蠀s不贊同。
“什么?”斯寰平大為不解,“天天毒打也羨慕?”
“至少,妻子還記得維護丈夫,”她笑著說,“丈夫雖然脾氣暴躁,但聽侍衛們講,后來在衙門里也是痛哭流涕,悔不當初。若他真能改過,從此夫妻同心度過難關,也算不錯了。”
至少比她這樣在東宮當個有名無實的太子妃好。別人夫妻打架,至少情真意切,但她的丈夫呢?看似溫和的外表之下,她又哪能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這樣疏遠的距離,名義上的恩愛,才是真正的可笑。
鏡子微微反光,映著斯寰平的身影。對她而言,他就像生活在鏡中的世間一般,其實與她并無關系。
她所得到的一切,不過是幻象而已。
“馬上就要到容州省會了,”斯寰平忽然道,“妹妹的弟弟出任容州知府,此次姊弟相見,甚是歡喜吧?”
看看,果然除了正經事,他也沒什么話可對她講,哪怕是像普通夫妻那般吵架,對她來說也是奢侈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