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長在宮中嬌生慣養的公主,不能理解這般心情亦是正常,饒是對此可以諒解,他仍是不免有些失望。
可想到她畢竟是關心自己,心底便有一股暖流經過。
明悅芙沉默半晌之后,才開了口,而這話卻讓他對她一下子刮目相看起來。
“將軍說的是極。能為嘉昌流血流汗,那也是一份福氣和驕傲。是纖華見識淺陋,說錯話了,還請將軍勿怪!泵鲪傑秸f著,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先前那話方出口她就后悔了。像他這般的人,又怎會把區區皮肉之苦放在心上?她竟疏忽了這點,一時沖動便說了那樣不經大腦的話,這不是擺明了把人家看成一個貪生怕死之輩嗎?
想著,她又怯怯的抬頭,補了一句。
“無心之語,將軍千萬別往心里去,回頭若是讓皇兄知道了,肯定要罰我的!
聰明如柏云奚,又豈會聽不出她話中之意;這話明著討饒,卻暗示著皇上對他有多重視,就連她一個公主都比不上他一個外臣重要。思及此,便越覺得這位纖華公主實是眼界寬闊,心思慧點。
“公主多想了,不過幾句閑話罷了,云奚未曾在意。”他笑道,目光中對她又多了幾分驚奇和欣賞。
“是了,將軍胸懷天下,這點小事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泵鲪傑矫蜃煺f道。在這幾句話間已然漸漸放松下來,說話也恢復了幾分平日的風趣。
此話一出,兩人便一起笑開來,連帶的把原先那有些客氣的氛圍也給沖散了。
她本非從小養在深宮的嬌弱女子,又曾在民風開放熱情的西南地待了好幾年,最初的情緒過去以后,縱然心跳仍快,也已能自若的和柏云奚說話。
兩人適應了初識的尷尬以后,竟也一見如故,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一來一往間,竟也是甚為契合,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柏云奚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公主竟不若他以往的想像那般,腦袋里只有華服珠寶,成日頤指氣使,最大的心志便是選個好駙馬。
她能談民間事,能懂百姓苦,還能出口成章引經據典,也曉得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最為看重的便是家國,對于某些宮中人的奢華和驕橫,亦是頗有微詞。
越是深談,便越覺得她實是這宮里一朵不可多得的清蓮。
若是……沒有西南那一段,也許他會喜歡上眼前這位聰慧的公主;只可惜世上沒有如果,他柏云奚的一顆心已全交托在那女子身上,也從無收回的打算。
看著兩人似乎都忘了時辰,一旁的菱兒急得直催促:“公主,宴席快要開始了……咱們是不是……該趕緊過去?”
明悅芙這才想起賞花宴,她歉然的對柏云奚道:“纖華須得先行一步進殿了,若日后有幸,再與將軍好好暢談!
若是此刻燈火通明,柏云奚肯定能清楚見到她那一雙大眼中星芒閃閃,因興奮和緊張而染得酡紅的雙頰,明媚動人,縱使未施腦脂,卻更出色三分。
園子里再度恢復寂靜,天上的圓月掛著,將那樹梢花蕊都沾上一層霜白之色。
御書房里,景泓盯著柏云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賞花宴的結果是令他滿意的。誰也沒想到一向高傲的芳華竟看上了新科狀元錦仲逢,而對方也順了芳華之意,當眾請婚;這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正打算重用,卻苦無拔擢理由,只能讓他先屈居翰林編修一職。
如今錦仲逢以準駙馬的身份連進三級,朝中元老自是不能有半句阻攔,他甚至無需自行提起,便已有人遞了折子,言明錦仲逢品階過低,若要婚配公主,至少得是個正二品,還請皇命恩賜,以成良緣。景泓樂得大筆一揮,準其所請。
再有便是……他看著柏云奚,笑得越發奇特。柏云奚站在御案前,只覺得背上出了一陣冷汗。他認識皇上的時間不短,對皇上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通;噬闲Φ迷绞怯H切和藹,便代表這笑容背后的事越不尋常。
賞花宴那天,他收到了好幾杯公主賜酒,為免得罪人,他皆以邊疆未靖,暫無婚配之意為由,婉謝了幾位公主的厚愛,言談之間沒有半分讓人聯想的余地,而后更是早早便借故離席了,怎么也想不到有何理由能讓皇上對他這樣笑。
還是說,他和纖華公主在御花園里的一席談話,讓皇上給知道了?
說來也是奇怪,那個在園子里和他暢談天下事的聰慧公主到了賞花宴上,就好像換了一個人,別人說什么,她都只是笑著點頭附和,只有皇上開口,她才回答個那么一兩句話,但也僅止于宮中的那一套而已。
若是她在宴上的表現能像在花園里那般讓人欣賞,也許那日錦仲逢請婚的公主便不會是芳華公主了。
對于此事,他本是問心無愧,雖不特意去提,卻也沒有打算要對皇上刻意隱瞞的意思,可此時想起來。心中卻突然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很多事,由自己提起,和從別人嘴里說出,那涵意是差很多的。
第3章(2)
念頭才剛轉到這里,柏云奚便聽見景泓笑吟吟的開了口:“云奚,朕聽說賞花宴那天,你和朕那義妹在園子里相談甚歡啦!”
定了定神,柏云奚不疾不徐的回答,毫不顯露心虛之意。“回皇上,臣那日出殿散心,正好遇見公主,不及走避,便同公主聊了幾句,并無冒犯之舉,當時公主的貼身宮女亦在場,可以為臣證之!薄
“行了行了,難道朕還不清楚你的為人?朕今日把你叫來昵,也就只是想問問你,覺得朕那義妹如何?”
“……纖華公主秀外慧中,氣韻恰雅,言談不俗……恕微臣斗膽,似公主這般女子,怕是天下間再難尋見第二!泵髦@些話不該由他來說,就怕皇上會對他二人之事多作聯想。柏云奚略略遲疑,最后仍是將心中的感受誠實說了出來。
他下意識的不愿將心中那個秀美身影草草敷衍過去。
“這么說來,柏將軍對芙兒那丫頭是滿意得很了?”聽見柏云奚這般盛贊,顯是發自內心之語,景泓笑得像只狐貍,語氣里帶著一絲了然。
這宮里處處是他的眼線,當日二人在御花園相談甚歡,早已有人向他呈報,而對此情形,他自然是樂見其成。芙兒的心思他清楚,就不知道柏云奚是怎么想的了,可從柏云奚方才的話來看,對于明悅芙,他也是欣賞的。
這兩個人,當時對賞花宴都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讓他這個皇上在一旁為他們兩個急得跳腳,可終究還不是遇上了嗎!
景泓正暗自樂著,可柏云奚的下一句話便當頭澆了他一盆冷水。
“皇上,微臣對公主并沒有旁的想法,滿不滿意這句話,皇上不應該來問我。”
“云奚,難不成你還是……”景泓瞪著柏云奚,又開始恨起他那顆固執如鐵、一旦認定某件事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腦袋。
“是。我早已對自己發過誓,此生只愿娶那女子為妻,其他人再好,我都不要!卑卦妻苫赝^去,不再稱自己“微臣”,每當他用這種語氣說話,便表示他心意已決,就算說話的對象是皇上,也不能撼動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