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濤正在猶豫。
抓到藍蓓雅“行為不檢”的小辮子后,他并沒有釋懷開朗之感,反而像陷入泥淖之中,寸步難行。
蓓雅的計畫很簡單,“李代桃僵”——她教允濤誆騙父母,說自已喜歡的是藍彩君,而非蓓雅,再說服彩君和允濤聯手演幾出戲﹔一樣是扛著藍家女婿的招牌,對聯姻抱持殷切期望的雙方家長怎么樣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表樒渥匀弧卑l展一、兩年后,只要有適當對象,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一旦生米煮成熟飯,長輩們誰也沒轍了。
蓓雅的計畫看似天衣無縫,允濤還是覺得不甚妥當,第一點,這個“順其自然”的期限時間能否拖上個一年兩載?如果,爸媽樂觀其成,催促他和彩君成婚時,他要如何處理?第二點,把彩君姊也拉下水,對她未免不公平。總而言之,蓓雅的妙計唯一造福的人是她自己!
路允濤心有未甘,冷哼一聲,意興闌珊地換上西裝,今天是精進電子公司十五周年慶祝酒會,身為三大股東之一的藍鳳笙自然得到場,允濤也以客戶往來的身分出席盛會,如果他能推辭掉當藍蓓雅護花使者的任務,那么他的心情會更好。
“。÷废壬鷣砹!”藍宅的傭人含笑招呼地說:“您請坐一會,我去請二小姐下來!
管家為他奉上一杯新沏春茶,允濤啜飲一口香茗,不禁皺起眉來,藍蓓雅不會是那種為了彰顯自己“高貴”的身分,要約會男伴等上個把小時,好梳妝打扮、輕移蓮步的女人吧?
允濤最厭惡這種沒有時間觀念的千金小姐。心念剛轉,藍蓓雅已經款款步下樓梯,翩翩如彩蝶飛舞。
她穿著一件寶藍色窄裙長禮服,低胸露背,款式簡單大方,襯托出修長姣好的胴體;只要她有心興風作浪,根本沒人抵擋得了。
路允濤滿心陰郁,和藍蓓雅為伍,就像是帶著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等很久了吧?”她笑靨如花。
他含糊回答,“沒有。”
順手拈來一條Hermes絲巾,蓓雅隨意系在頸上,飄逸自然地垂在身側,“走吧!”
車子一開出藍氏大宅,蓓雅便閑閑地搭訕,“唉!我說,路總經理,誰倒了您的會錢?還是欠了您好幾百萬不成?不然,怎么尊容毫無笑意?”
允濤咕噥一聲,“別給我惹麻煩!
蓓雅抿著嘴笑,“我哪敢?現在您是主子,我是奴才,您叫我坐下我不敢站,怎么會給你惹麻煩呢!”
“你自已心里有數!”允濤沉聲說道。
“嗯哼?”蓓雅歪著頭,模樣狡黠嬌媚,雪白光裸的頸部、耳垂上戴著一套藍寶石鑲碎鉆的項鏈、耳環,艷光四射。
那種慵懶的語調會令男人失去自制力,允濤努力保持冷靜,專注開車。
一進入衣香鬢影、燦爛輝煌的福華飯店宴會廳,路允濤和藍蓓雅這一對璧人立刻引起一陣騷動。
允濤只感到全身不自在,而蓓雅卻頗為得意地哼起歌來。
流言傳來傳去
說不停不知道何時能平息
流言飄來飄去……
允濤低聲噓她,“住嘴!你給我安分一點!”
“是的!主人!陛硌胖t恭回答。
做為主辦人之一,藍鳳笙夫婦比他們來得早,在面對別人的試探,接受恭賀之詞時,夫婦倆頗有默契地不置可否,“還早咧!蓓雅還是小孩子,又在讀書,不急!不急!”
“喔,允濤呀!那孩子條件太好了,哪一個有女兒的母親不想把他招為乖龍快婿?和蓓雅的情形?”歐碧倩圓滑地回答幾位闊太太的詢問!皬男】此L大的嘛!就像兄妹一樣,彼此性情是知道的﹔只不過,將來會怎樣發展,誰也說不準哪!”
由于蓓雅的確很守規矩,允濤也逐漸放松了警戒,和幾位志同道合的客戶攀談起來。
蓓雅漫不經心地閑逛,對精美、豐盛的雞尾酒餐點食指大動,她端起了一盤精挑細選的食物,躲到角落的盆栽后大快朵頤。
幾個三姑六婆圍成一個小圈圈,嚼舌閑扯。東家長西家短,不知怎么,話題轉到了藍蓓雅和路允濤身上。
“藍先生真是好本領,硬是將路家老幺弄來當女婿,這倒好,藍氏企業多了只臂膀!痹拵懒w的是馬夫人。
程太太接腔,酸溜溜地說:“真的成了,也得藍蓓雅有本事留得住人。”
“哎喲!程太太,你說這話可就沒譜了,”吃吃而笑的是林太太,她挖苦道:“留住人的可不是藍家小姐,而是藍家的資產,夠女兒、女婿少奮斗個十來年。”
藍蓓雅咬了一口培根卷,細細咀嚼。這些三姑六婆的閑話是說不完的,沒什么好計較。
箭頭一轉,馬夫人賣弄起姊妹情誼,關心地問程太太:“月里。∥衣犝f藍翁的前女婿和侄女走得很近,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林太太搶著說:“對!對!我也聽人家說了,這樣不太好吧?怕礙著了藍先生的臉皮。”
程太太嘴硬,“現代男女自由交際嘛!與老的有什么相干?”
“不見得喔!曹子隆的‘天威’科技通訊公司和藍氏企業的子公司業務來往得很密切,只怕藍先生一惱,曹子隆的事業會受影響!瘪R夫人搖起手中的檀香扇,嘻嘻而笑。
“哼!各人頭上一片天!”程太太撇嘴,不由為自己未來的“準”女婿辯白,“事實上,藍氏也不過外表轟轟烈烈,中看不中用罷了!你們憑良心說,子隆可曾受藍某人一點庇蔭?反而是離了婚以后,才有機會施展抱負,不是嗎?”
蓓雅一聲不吭地叉起幾根奶油蘆荀,嗯!味道不錯,她漫不經心地想,添了舔下唇的奶油。
難怪程太太心焦了,程家大小姐自從四年前辦了一次二十八歲的生日宴,年年都是二十八歲,五短身材、滿臉麻子,賣四川豆腐就是一塊活招牌,蓓雅聳肩一笑。
“至于那個‘前’丈母娘,哎呀!更是不得了!”林太太聲音高亢地附和道:“彩君那個‘病’啊,大半是被她逼出來的!
蓓雅臉色一僵,她最痛恨的莫過于旁人添油加醋、污蔑母親的出身,以及彩君的“病”。
程太太可樂了,“可不是……”
不待她們繼續嚼舌,蓓雅慢吞吞地踱步走來,黑溜溜的眼珠一轉,并沒有錯過她們三個人尷尬難堪的表情。
蓓雅笑容可掬,彬彬有禮地說:“伯母好!”
“好!”
“你也好!”
“晚安!”
三個長舌婦慌得異口同聲地回答。
“伯母們會不會口渴?要不要我幫你們倒幾杯飲料?”她問。
三個女人不安地互望,不知道藍蓓雅聽到了多少?這是她們心里一致的疑問。
“不用了!瘪R夫人訕然回答。
蓓雅徑自介紹,“今晚的餐點不錯喔!中西兼備,口味也很道地。”
“真的呀!那么我們應該去試試!绷痔χf。
“伯母們真的不渴嗎?”她耐心地問。
“不渴,不渴!”程太太連忙回答,“謝謝你!
她們總算放松心情,但沒料到蓓雅才剛開始施展“長才”。
“那么,我建議你們試試香烤三舌。”蓓雅笑得滿懷惡意,“有烤鴨舌、豬舌和牛舌,味道不錯,又可嚼舌補舌!
三個長舌婦倒抽了一口氣。
“哇!馬夫人,您的項鏈好漂亮,我在后火車站的珠寶飾品店看過哩!學校演話劇時,我們也買了一條當道具,才八百多元!手工精細、物超所值,聽說中國小姐的后冠也是他們做的呢!”
馬夫人漲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胡……胡說,我這條項鏈是在卡……卡蒂亞買的,八十幾萬元呢!”
蓓雅笑咪咪地轉向程太太說:“恭喜您了,程如華姊姊做了六、七個二十八歲生日,總算有點眉目,可以結束單身貴族的生活,她和曹子隆真是舉世無雙,狼‘豹’女‘麻’!陛硌耪f得字正腔圓,確保程太太不會誤解。
“你……你……”程太太指著蓓雅,臉色發白,說不出話來,這個舉動吸引了旁人好奇的目光,逐漸圍攏過來。
“至于林太太……”蓓雅停頓了一下,拋出致命一擊,“也許我可以為您介紹一間征信社喲!免得弄錯地址,上了報紙!
林太太氣得面如紫醬,心知蓓雅指的是,有一次她去捉丈夫的奸情,結果弄錯地址,被人告擅闖民宅的糗事。
聽到蓓雅出口傷人的旁觀者,不明就里,紛紛搖頭不表贊同,路允濤沉下了臉,心想,這個該死的丫頭,就不能安介守己嗎?
他拉住了蓓雅,頷首向三位太太致歉,“對不起,蓓雅有點醉了。如果有什么失禮之處,請多多包涵!
“我才……”蓓雅話一出口,允濤便使力掐住她的手臂。
蓓雅深吸一口氣,甜甜地說:“對不起!伯母,蓓雅年紀小,不知輕重,只會胡說!痹蕽潘闪耸謩,聽她唱歌似地說道:“伯母們高抬貴手,教導教導我吧!對了,剛剛我說的那道菜,伯母們一定得試試。”
路允濤雖然聽不懂話中含意,但由三位女士僵硬的神色也可猜知一二。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他心中暗罵。
藍鳳笙夫婦緩緩走過來,歐碧倩的眼神中有一抹隱約的懇求。允濤決定,該是拖這頭;丶宜X的時候。
藍鳳笙不動聲色地接掌全局,討論“精進”今年度的獲利與明年的評估,凝重的氣氛轉換成熱烈的場面,有人起頭說笑,于是無關痛癢的笑話一個接一個出籠。
允濤不便立刻就走,拖著藍蓓雅這頭母牛一一向賓客寒暄告辭,半個小時后才踏出飯店大門。
他毫不憐惜地將蓓雅一把推入車內,冰冷憤怒地說:“夠了!藍家二小姐今晚的余興節目到此為止!”
蓓雅撥開垂落的發絲,抗議道:“你不了解……”
“閉嘴!”允濤命令她。
他駕著車子,流暢地滑進車陣中,風馳電掣地開往仰德大道。藍蓓雅剛剛表演的那一幕只是令他更加堅定嫌惡之心,這個無法無天的野丫頭絕非良配!
一路無言地將藍蓓雅送回藍宅大門,允濤猶帶余慍,“你什么時候才能學會一點禮貌?在會場滋事出丑——你幾歲了?你!”
蓓雅閉緊雙唇,表情倔強,轉首看窗外,絲毫沒有反省之意。
允濤厭惡罵道:“一點羞恥之心都沒有!藍蓓雅,你無藥可救了!”
“偽君子!”她面無表情,冷冷開口!笔裁矗俊痹蕽徽,他從沒看過蓓雅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態度。她一向是狡猾調皮、笑臉迎人,讓受害者氣得牙癢癢的小惡魔。
“你是一個偽君子!自以為是、目空一切的井底之蛙!”蓓雅冷冷微笑,將怒氣發泄在允濤身上。
“你有什么資格指責我?我又做錯了什么?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天大罪名戴到我頭上,你有沒有顧慮到我的感受?”
允濤語塞,沉默半晌才詢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蓓雅露齒而笑,陰惻惻地說:“不為什么——我高興!”
“你!”允濤不覺動氣,”死性不改!”
“而你,跟那些三姑六婆是一丘之貉,只會背后嚼舌、說人長短!一群虛偽小人!”蓓雅深吸一口氣,她恨極路允濤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從以前到現在,他一直提醒蓓雅,她是多么頑劣粗鄙的野丫頭,怎樣也比不上藍彩君的閨秀風范。
“哈!”允濤的憎惡正在逐漸動搖,”說人長短的是你吧!你只是心虛地拉扯上這個借口罷了。”
蓓雅倦然道:“隨便你!”
她伸手欲打開車門,中央控制電動鎖文風不動。她怒視允濤,“我要下車!
允濤審視著蓓雅,努力要找尋她說謊的跡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咬住問題不放,“我要聽聽看你的理由!
蓓雅嗤之以鼻。
“說呀!如果你有理由可說,我向你道歉。”允濤坦誠說道。
“你的道歉,不值一文。”
她倏然傾身摸索著駕駛座旁的控制鎖,柔軟的發絲拂過允濤的臉龐,如蘭似麝的香氣撩撥著允濤的自制力。
他伸手捉住了蓓雅的雙臂。
蓓雅抬起頭來看他,侮辱的言語卡在喉間,允瀉臉上的表情撲朔迷離;會客室的前車之鑒令她小心謹慎,“請你讓我下車!
允濤置若罔聞,低沉磁性的嗓音有一絲不穩!澳懵勂饋砗孟!彼挥X說出心底的話,“只是不知道嘗起來是甜的,還是苦的?美麗的花總是有毒的。”
蓓雅杏眼圓睜——他要吻我!
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僵直地接受這個吻。
黑暗包圍著車廂狹小的空間,提供了絕佳的隱密感。像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允濤肆無忌憚地纏綿深吻讓蓓雅不由自主地響應,雙手環住了允濤的脖子,投入熱吻之中。
絲巾掉落在兩人腳旁,首先喊停的是路允濤,寂靜的空間內,呼吸聲清晰可聞。
蓓雅舔了舔腫脹的嘴唇,毫無羞愧神情,打破了沉默,“你的接吻技術不錯呢!路允濤?梢宰屛蚁萝嚵藛?”
她的口氣輕松,彷佛視親吻如家常便飯,這像傾盆大雨般澆熄了允濤的熱情,他一語不發,打開了車門的鎖。允濤握緊了方向盤,直到雙手關節泛白,強行咽下滿腔怒火——他厭惡自己言行不一,無法抵抗蓓雅的誘惑。
猛然發動引擎,允濤將車子回轉將近一百八十度,輪胎摩擦地面發出一陣吱嘎聲響,在黑夜中分外刺耳,疾駛而去。
路允濤驀然了解,母親所說的“相思”征兆原因何在——他對藍蓓雅強烈的排斥憎惡感是源于本身心理與生理的不平衡——心理上,他要求的伴侶是溫婉嫻靜的淑女,然而在生理上,他卻情不自禁地被妖冶艷麗的蓓雅所吸引。
允濤咬牙苦笑,心亂如麻,說不出是痛是癢,現在才弄清楚端倪,似乎稍嫌太遲。他低低詛咒自已:“你是一只呆頭鵝!”
蓓雅打開梳妝臺上的小燈,脫掉了略皺的禮服,雙手微微發抖。鏡里容顏滿臉紅暈,她并不像允濤所想的那么冷靜。
“美麗的花總是有毒的!边@句話在蓓雅的腦海中回響。
她掩住熱辣辣的臉龐,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說她美麗,蓓雅暈陶陶地想,歡愉中有一絲怨悵,什么樣的男人可以在這么稱贊你之后,又同時侮辱你?
該死的路允濤!二愣子!死木頭!
含羞帶愧地換上蕾絲長睡衣,蓓雅感到手心發燙﹔其實,她自己心里有數,若不是她給了允濤可趁之機,事情不會演變得如此復雜。
她不是沒被吻過的純情小女生,也曾遇過不喜歡的男孩子想強吻她的情形——一察覺到對方的意圖,她總能讓對方知難而退,或是干脆賞一個巴掌給不知撤退的男孩子?墒沁@次,如果說是允濤強迫她,那倒是推托之詞。
蜷縮在床單上,磨蹭著絲光水滑的涼被,蓓雅試著冷卻滾燙的雙頰。
她怎么能抗拒從小暗戀的路允濤?即使,他看她如同一只丑小鴨般輕視。
雖然是丑小鴨,也有蛻變為天鵝的一天吧!蓓雅想。
食指輕輕撫過被允濤吻腫的唇,她的心情悲喜交集、苦樂參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