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身手令跟在劉昌裔身后的蘇碩看傻了眼,原來是花兒的師父,功夫還真不得了。
“你可知錯?”
乍聽此句話,劉昌裔有些茫然,最后靈光一閃,“知。我太過狂妄,自以為是。是我傷了她!
“你傷的何只是她?”比丘尼淺淺一笑,“因心懸于她,便視她的命甚于自己性命?赡銡埲蹋灰蛩齻,便一聲令下滿手血腥,替她再造惡障!
“若有罪過由我承擔,與她無關。”
“互為因果,貧尼只問一句,”她輕聲的問:“你可愿改?”
劉昌裔的眼中精光一閃,“她醒來,我改。”
比丘尼搖了搖頭,“你還是你,膽大妄為,至死不會悔改。”
“若你不救她,我就派兵攻打吳帥,弄得生靈涂炭,大不了連我一條命,死在戰場上。”
“有求于人,還是語帶威脅,你到底是聰明還是傻?”
“是傻。因為害怕,只能威脅!
“人有千算,天只一算。機關算盡,是你的終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來!
他的雙拳不由得握了起來。
“心中不平?!”看著他拳頭上的青筋浮現,比丘尼淺淺一笑,“想與天爭?”
他向來高傲,未對人低聲下氣,但為求她一命,心甘情愿。
劉昌裔雙膝跪了下來,額頭碰地,行了個大禮。“求師父救隱娘。”
比丘尼走到他的身旁,久久不語,半晌才道:“隱娘醒來回陳州,從此與人為善,不管亂世,群雄爭端,不與人爭,安于一隅,行嗎?”
“君子一諾,”他應得沒有一絲的遲疑!靶小!
比丘尼越過他,走進了內室。
下了場大雪,天地一片蒼茫,劉昌裔一身黑色大氅大步從馬車上下來,何鈞立刻撐著傘跑了過來。
“夫人呢?”他問著拿傘替他擋雪的何鈞。
“等了大人好一會兒,方才睡了。”
“嗯。”劉昌裔腳步直往明月樓,制止了小翠,自己推開門,獨自進去。
屋內只點了微亮的燭火,他將大氅脫掉,手放在一旁的烤爐上去寒氣,剛進屋也不敢直接碰她,只能看著躺在床上的聶隱娘。
直到覺得身體暖了,這才到床邊坐下,看著她安靜的睡著,臉微微泛紅,他嘴角一揚,輕撥了下她散在臉上的發。
迷迷糊糊之中,聶隱娘覺得額頭有一陣暖意,這些日子她已經太熟悉這撫觸,她還沒睜開眼,嘴角先揚起弧度。
嗯?微涼的唇怎么在她的唇上,她睜開了眼!盎貋砹。”
“嗯。”劉昌裔仔細的端倪著她的臉,“餓嗎?”
“不!彼龘u頭,“睡前吃了些。你呢?”
“在節帥府與陳公用了膳!
“節帥身子如何?”
“極好!
從劉昌裔口中說出的“極好”,對上官涚來說絕對不會是好。
聶隱娘不由得心中一嘆,上官涚一氣之下暈過去,醒來之后就半癱在床上?v使他依然是陳許節度使,但劉昌裔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把大權拿在手里。
她原以為以劉昌裔的脾氣,上官涚肯定活不了,卻沒料到他只交代要陳公細心的照料。
陳公和蘇碩、楚天凡原對上官涚恨之入骨,最后竟也都與劉昌裔同聲一氣,陳公用畢生所學、用最好的藥照料著上官涚。
劉昌裔嘴上說得好聽,說不打算再輕言殺戮,但她很清楚,他是要上官涚拖著半死不活的身子,不得“好”死。這對上官涚而言才是最慘忍的折磨。
“你今天看來氣色好多了!
她動了動身體,他立刻上前將她扶了起來,坐到床上,讓她偎在自己懷中。
她的傷足足養了三個月,這幾天才算是真正的恢復了精神,這次她最該感激的是師父救她脫險,但她醒了之后,師父就走了,連句話都沒讓她有機會說,只拿走了當初她送的劍。
善惡一念間,師父什么都沒說,但聶隱娘明白,從今以后,師父望她為善,不再造惡。
收走了劍,撿回了命,但再也沒有以前那身傲人的功夫……
“你心里真沒遺憾嗎?”
劉昌裔挑了下眉,“說什么?”
“我一輩子好不了,沒有功夫幫你!
他沒料到她竟然會糾結這件事,不由輕笑,“其實你沒功夫挺好。反正在你初初中毒之時,我就已經交代陳公別醫治,只不過陳公一心為我圖謀,才讓你好了!
她楞住了,定定的盯著他看,原來早在許久之前他就將自己放在心上,只是用這種小人招數,實在不光采。
“你真是個無賴!”她忍不住抬手捏了下他的鼻子。
他自傲的一揚下巴。
她要將他推開,但他將她摟得死緊,仿佛怕她又跑掉,“別惱!我這不是改了嗎?”
改?!她哼了一聲,“你改了什么?”
“不再整天想著算計,從今以后一心只想跟你做對平凡夫妻,一輩子守著彼此!
這對許多人來說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心愿,但對向來自傲的他,不爭、不斗卻是難上加難,只是這次的事,真是讓他駭住。
將聶隱娘從許城帶回陳州之后,他把最多的時間花在陪伴她。
以前喜歡算計,覺得別人蠢,最后才發現自己是最愚昧的一個。曾經失去過,才更珍惜。
他低下頭,吻住了她,在她的唇上又吸又咬。
聶隱娘的雙手柔若無骨的纏在他的身上,兩人溫存了好一會兒。
“明日我想去蘇府看嫂嫂!彼性谒膽阎姓f。
“你想看高娃,讓她過府來就好!
她有些無奈的拉開他不規矩的手,跟他講道理,“嫂子挺了個肚子,大雪紛飛,我都舍不得讓她來,我大哥更舍不得。”
他不是很樂意被打斷,不由得皺眉,“也別說我拘著你,要去行!等明年春暖花開,天氣溫暖些再說!
春暖花開?!前幾日才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等到春天,高娃肚里的孩子都生了。
想要掙扎的雙手被抓住,她抬起腿就踢了過去,卻沒料到被劉昌裔輕輕松松壓制住。他將她整個人按在身上,一臉笑,“我當初便是看你因為被蛇咬,柔弱無力的樣子好欺負,才叫陳公不要救你,你沒功夫的時候,特別可愛!
就是個無賴!她臉微紅,好氣又好笑。
房外寒風吹著,房內卻是一片春暖。
事后她將頭枕在他的肩上,手環著他的腰,閉上了眼,安安穩穩的睡了,但迷迷糊糊中,聽到門口傳來何鈞的聲音。
劉昌裔壓住了正要起身的聶隱娘,隨意披了件長袍,站起身,將床幃一扯后才喚道:“進來!
何鈞進門后頭始終低著,眼睛不敢亂瞄,“大人,節帥的六姨娘求見。”
阮世君?原本睡得昏沉的聶隱娘微驚,眼睛瞬間睜開。
劉昌裔冷冷回道:“不見。”
“可是六姨娘說……”何鈞硬著頭皮把阮世君的話帶到,“若大人今日不見,改日就請魏博的故人再來求見夫人!
魏博的故人?聶隱娘的腦子飛快的轉動著。
劉昌裔的眼神透著隱隱怒氣,實在很想去找聶隱娘的師父問個清楚,要他為善并非不可,可是這些惡人不除,他要如何與人為善?!
劉昌裔用盡力氣壓下往上直升的火氣。“你先下去。”
何鈞退了出去。
透過床幃,看著劉昌裔拿起掛在架上的大氅,她立刻起身,將床帳拉開,看著他的目光有著不安,“你想做什么?”
劉昌裔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放心吧!”
“若非必要——”她知道要勸他并不容易,但還是得說,“別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