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隱娘銳利的眼神令小薛氏心一突,連忙說道:“隱娘,姨母可是真心為你好。你……你沒忘了你娘親的遺言吧!咱們畢竟才是最親的,我這個姨母可以掏心掏肺的疼你!
聶隱娘瞬間站起身,小薛氏一驚,嚇得臉色發白。
見她一臉驚恐,聶隱娘暗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已認定了這個男人,不論富貴、平凡,我跟定了他。我當沒聽到方才姨母的骯臟念頭,姨母以后……”她摸了下腰間的劍,恐嚇意味甚濃,“不要再提!
小薛氏的臉色又是一僵。
聶隱娘不想再對著她,徑自走向劉昌裔,斥了一聲,“站好!
劉昌裔立刻乖乖不動。
她自己幫劉昌裔量身子,只是他一直駝著背,量起來的尺寸也是不符。
“不如就別弄什么新衣了!眲⒉岢弥拷蛋档膿崃讼滤氖,“只要娘子愿意跟我走就成了!
“幾件新衣就想換我?”她忍不住一笑。
“我一窮二白,身上唯一值錢的也只有娘子給的金鎖片和那把附著刀鞘的匕首,財富榮華沒有,只有一個我,成嗎?”
她斂下眼,眼眶微熱,“若你什么都無,只是”人,我一定死也巴著你不放。”
可惜,他不是!這點兩人心知肚明。
“娘子放心,”他目光淡淡的瞥了眼看向他的小薛氏,“我不要新衣服,只要娘子跟我一起就好。娘子就像我死去的娘親,一心為我,總要我日子平平安安,不要追求什么富貴榮華權勢,平靜過日子。不像姨母,一口一口的說疼著娘子,卻要你拋棄糟糠夫,嫁給郡王當小妾!
小薛氏的臉漲得通紅,瞪著劉昌裔。
劉昌裔連忙縮到了聶隱娘的身后,“娘子,可是我又說錯了話?”
聶隱娘看著小薛氏氣得臉紅脖子粗卻不敢吭半聲,用盡了一切力氣才能維持面無表情,淡淡的開口,“你說的極是,但姨母人不壞!
小薛氏的臉色稍為好轉,但沒料到她又補了一句——
“只是自私了些。”
“自私?!我懂!眲⒉嵋桓绷巳粯幼拥狞c了點頭,“我娘說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只是這話雖是常理卻非正理,過了頭定會有報應,我真是擔心姨母最后會死無葬身之地又下地獄!
“你胡說什么?”小薛氏再也忍不住的起身斥道。
劉昌裔嚇得又縮到了聶隱娘的身后。
“姨母自己也說我的夫君難登大雅之堂,是個粗人,”聶隱娘冷冷的把方才小薛氏對劉昌裔的嘲弄還回去,“他不懂規矩,姨母怎么也跟他計較起來了?”
小薛氏氣得發抖,“瞧他這副模樣,去郡王府,丟的可是聶府的臉面!
“我已成親,不再是聶府的人。”聶隱娘一點也不留戀的說:“郡王設宴后,我便會與夫君離去。”
原以為艱難的一件事,說出口后只剩釋然。
小薛氏沒料到聶隱娘竟然有去意,一臉驚訝,“姑且不論你爹同意與否,郡王可是第一個不點頭!
田緒不放人確實是個麻煩,對于田緒而言,她還是個好用的棋子,而他賞給聶鋒的姨娘現在失了孩子,想降罪聶家,田緒不怕挑不到錯處,何況早在一開始田緒就抓住了她的弱點。所以她走不了,至少暫時走不了。
劉昌裔注意到聶隱娘神情的轉變,他的手默默握住她的。
他掌心傳來的溫暖令她心安,她抬頭見他嘴角那抹淺淺的笑,“看來我得留在聶府里。”
“無妨!我陪你。”
她專注的看他堅定的眼神,讓他留在魏城,他能自在,她卻得為他成日提心吊膽,他的到來,令她沒有選擇?v使心系聶府安危,她也得跟他離開,至少先將他平安送回陳許。
看到她的表情,劉昌裔明白自己打動了她。他狀似不經心的轉眼一瞥小薛氏,更加肯定聶隱娘是個蠢婦,竟為了這樣的“家人”傾盡一切,慶幸蒼天有眼,讓他出現,不再由著她被左右。
小薛氏看著兩人含情脈脈,忍不住在心中一哼——不過就是個不起眼的磨鏡郎,聶隱娘真不知怎么挑上這樣的貨色。
“量好了嗎?”早在她丟開手后,繡娘就又過來幫劉昌裔量身了。
繡娘在一旁點了點頭。
“時候不早,你們也早些歇息!毙⊙κ险酒鹕,“離去之事,休要再提。聶府還不至于養不起一兩個廢人!闭f完就徑自帶著人離去。
聶隱娘眼底閃過憤怒。
劉昌裔握著她的手一緊,按住了她的脾氣。
“你何苦為我而來?!”她的眼底流轉著莫名的失落,“你本不必忍受這些。世上女人何其多,為何獨獨是我?”
為何獨獨是她?因為他被某個殺千刀的撞進了這個故事里找伙伴,而她就這樣闖進了他的生活,讓他不能不管。這是個理由,但里頭也有自己的一絲真心在。
他談真心?自己想來都覺得像笑話似的,但發現原來除了自己之外,他還能在乎一個人,感覺竟然不壞。
第七章宴中趁亂殺田緒(1)
縱使替田緒殺人,聶隱娘也從不感到害怕,但郡王府今日看似喜慶的宴席卻令她心頭升起不安,擾得她心亂如麻。
聶鋒走在最前頭,劉昌裔緊跟著聶隱娘走在后頭,才跨進朱紅大門,他就因為緊張而踩了自己的衣角,跌了一大跤,惹來訕笑。
聶鋒聽到動靜,轉頭看過去,覺得丟人的啐道:“還不快起來!
劉昌裔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也不顧顏面掃地,緊緊拉著聶隱娘的衣角。
田緒一左一右的抱著女人,目光冷睨著他們走近,對他畢恭畢敬的行大禮。
“起來吧!碧锞w懶懶的開口,“賜坐!
劉昌裔不經意的一個抬頭看了田緒的方向一眼,不由得脫口道:“娘子,你瞧,好美的姑娘,美得像仙女似的!
聶隱娘抬頭看了一眼,又冷冷的瞧他,縱使要裝憨扮傻也得有個限度,這么當著她的面看別的女人露出像要流口水似的色胚樣,實在令人不快。
劉昌裔仿佛沒接收到她的不悅,繼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田緒身旁的兩個女人。
田緒見他的樣子,倒是被逗樂了,哈哈大笑,“食色性也。隱娘也別惱,美色當前,是男人都會失了分寸!
聶隱娘抬起腳,不客氣的踢了劉昌裔一下。
劉昌裔一個踉蹌,被踢倒在地。
這下廳里笑的可不只田緒一人而已。
劉昌裔訕笑了下,狼狽的爬起來,收回了視線,跟著聶隱娘入坐,眼睛不敢再亂瞄。
“你可討了個兇悍的娘子!
劉昌裔搖著頭,怯生生的說:“娘子不兇,娘子心好。她救了小的和娘親,娘親死了,娘子替小的葬了娘親,還答應小的守墳三年盡孝。”
“守墳三年盡孝?!”田緒瞧著聶隱娘,“三年?!”
聶隱娘并不知這件事,但早就練就了凡事順著劉昌裔的話做,于是淡淡的點頭。
田緒露出荒謬的神情,“現下這個時局正是本王用人之際,你該不會真要去守墳三年?”
聶隱娘穩穩的看著田緒,知道這是個離開魏博的機會,“請郡王成全!
田緒一哼,看向了聶鋒。
聶鋒并不知什么守墳的事,但看到田緒的眼神,他只能開口,“這事荒唐,莫要再提!
“替小的娘親守墳三年,怎么會是荒唐?”劉昌裔一副埋所當然的開口,“我娘說,為人子女不知孝順,就連豬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