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田安蜜也說:“我之前就這么覺得,如果我和阿燁一直下去,一定會--”嗓音乍停,圈兒轉一半,她不舞動了,也不說了,慢慢站直雙腿,穿涼鞋的腳重新露出,裙擺飄飄蕩漾,身形微晃。
安秦起身,扶住她不穩的身形,摸她額頭。她柔柔揮開他的手,拉好貝雷帽。
“你也來對姐姐說生日快樂。”挪腳往粉紅石帆前蹲,她望著那照片,說:“姐姐,我戴貝雷帽好看嗎?安秦給我的--”回首朝他伸手。
他蹲下,蹲在她身邊,看著石帆里的照片、名字和“永遠出航”,緩沉地說:“生曰快樂!彼氖,微探,沒碰到墓碑,碰到石帆前的花束,一個風船葛苞膜掉落他掌中。
田安蜜雙手合十。一陣風柔吹。她偏昂紅艷臉蛋,對住他!敖憬愀阏f‘謝謝’!
他垂眸頷首,一掌覆住她發熱的芙頰,凝眄朝陽涌在她眼中閃折沸騰色光澤。
“該下山了--”將風船葛放進襯衫前袋,他說:“走吧,安蜜!
她抓著他的掌,點頭站起,又說了一次“生日快樂”,才與他走離漂亮的粉紅石帆,結束慶生參拜。
第7章(1)
香檳山的步道開滿木犀科黃馨花,花香飄騰籠罩,她一個噴嚏也沒打,忍得難受還是忍,美顏滿溢笑容。
他知道她很難受。
纖細身子再也撐不住高燒的折磨,未到山下已癱軟在他懷里,精神萎靡,語無倫次,“姐姐、姐姐”地叫著。
他知道她很難受,身心都不舒服。
他抱著她回Segeh。他不知道她家在哪兒,一方面不放心她一個人,便將她帶上樓,沒去詢問旅店人員她的住所何在。他在總統套房為她做診斷,一通電話,要了特殊roomservice。醫師在這島上,備受尊重。
沒幾分鐘,旅店服務人員跟著一名男駐醫把他要的藥劑針劑送來。那名極為年輕的男駐醫問他是不是怎么了?他反問男駐醫田安蜜醫師今天什么班?男駐醫恭敬回答他,安蜜醫師最近都幫他們代班,所以今天沒班,明天后天大后天連休。他說他知道了,沒什么事,請他們下樓。
男駐醫不好意思地兜出此次研討會特刊,請他簽名。他簽了,說他以前大部分時候簽死亡證明,來加汀島,大家待他像Regen那般的明星,讓他受寵若驚。他這一講,才教人受驚于安醫師的另類幽默。
男駐醫和旅店服務人員困窘地僵著笑臉,不敢再多打擾安醫師,兩相急急告退。
安秦端著托盤,走回臥室。
“安蜜--”
“我不要打針……”
一靠近四柱大床,尚未掀撩薄絲簾幔,抗拒的囈語一聲拖曳一聲傳出。
“別過來……我不要打針……”
安秦停在床尾,等那聲音弱下,走往床畔桌,將手上的托盤放至夜燈下方。
他撩柬一邊紗幔,撈擰床畔桌上水盆里的毛巾,朝床鋪傾身,睬看半睡半醒的田安蜜。他將她往床中央移一點,用微涼毛巾擦拭她頸部,讓她舒適些。
“我不要……”她搖著頭,眼睛睜開又瞇合。“我不要打針……不可以打我針……”氣息虛軟,喘吁不止。
“你也打我針,忘了嗎?”大掌撫高她黏額的汗濕劉海,他嗓調沉沉地說:“你欠我一次,得還清。”掌下的熱度仍無減退,甚而升高?他探手拿枕邊的耳溫槍,沒幾秒,證實了猜測。
這樣下去不行。他離開床鋪,將毛巾放回水盆里,取托盤里的靜脈注射針筒和藥劑。
“我不要打針……不要……”女人燒成一個女孩,語調柔稚,字句含糊不清。
“你乖乖的,安蜜--”他上床,配合她神智恍惚的耍賴,寵哄地說:“等會兒,我會給你石榴糖,乖乖的恩?”稍微將她扶坐起身,拉出她一只雪白的手臂墊妥一顆抱枕,綁止血帶,擦拭酒精。
“我不要打針……”她忽地張大眼,淚珠滾落,身子掙動,一手扯掉止血帶,轉頭往枕被埋躲!拔乙医憬恪乙医憬恪痹娇拊絺摹
安秦皺眉,胸口一陣悶窒。
“我要找姐姐……叫姐姐泡薄荷蜜……薄荷蜜加鹽就好了……我不要打針……”
安秦額心緊鎖,手一伸,覆住她抽動的肩,慢慢摸上她后腦。
“我會給你石榴糖。”
她搖頭又點頭,依舊哭泣,說要她姐姐在這里。
他說:“你才剛找過姐姐回來,忘記了嗎?你答應我去過那兒,就要好好休息、上醫院--”
她直搖頭,哭聲悶重!拔乙医憬恪也恢澜憬闳绾蜗А乙宜龁枴疾换卮稹憬悴粣畚伊恕⒉粣畚伊耍
安秦眉結難松,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只覺得胸口炙疼,恍若他也發燒,身體難受,快要爆炸。
他知道她們姐妹感情很好,她姐姐很疼她,她姐姐最放心不下她,她姐姐和他談的都是她--一個心愛的妹妹!她喜歡唱歌、喜歡帆船、喜歡夜航、喜歡早餐吃血腸……比起跟男孩到冰淇淋店約會,帆船賽才是最重要!她是海上最勇敢的女帆船手!
可惡!她沒告訴他她怕打針!
遠離床鋪,繞一大圈,安秦坐到窗臺軟榻,這面床側簾幔垂掩,他聽著女人的哭泣聲。
窗外,云跑得很快,白色旋成靛灰,閃電一拖,雨線如箭,插入他看不見的頂樓之下。
那哭聲不停,像小孩。她父母船難過世,她沒有哭。加汀島人,生死與船關連,是幸福。
不知道我死在戰場,安蜜會不會哭?
他想,她沒有哭。
安秦望著窗外景致。雨并不大,茸茸毛毛,像一塊記憶之幕。原來,從這扇窗扉可以看得見香檳山。
他們才從那兒回來,天氣大好,現下,蒙起雨來。這雨,是她的淚,滴落在艾恩賽林。
安秦起身,走向床緣,拉開簾幔,坐進那哭聲中,掩合三層帷帳,他說:“安蜜,你姐姐--心蜜她是躺在船上永眠的……”
揚帆飄渡大河,到下游對岸,是進入魔鬼的迷宮。叢林隱匿太多咬人食肉的蟲蟻,還有毒蛇。
下了船,沒有交通工具,只能徒步。背著醫療器具和針藥,走過泥濘濕地,螞蝗無孔不入,緊黏人腿,吸血吸到鼓脹爆裂為止。除此之外,更得提高警覺隨時竄出的游擊兵,不管是叛軍或政府軍,子彈同樣沒長眼。不見天日的叢林,一有動靜就傳槍聲,誰也不會多注意他們手臂戴著紅色十字。
他反對她跟這趟,這事該由男人做。她說他沒道理,國際救援志愿隊人員輪不到無國界管,她曾只身深入那個村落處理感染血絲蟲病的男患者,不用他費心擔憂她。這話太傷感情。
他不再多言。兩人啟程,順流揚帆,在船上沒說半句話,到叢林里更是沉默對抗,她走她的,他走他的,仿佛他們目的不同。
在叢林里走了兩個小時,到達叢林外的小河村落。
破敗的民宅挨在落日紅暉里,不見人影走出戶外擺桌子設義診區等醫師,天地寂寥,像墳冢。
他們很快察覺怪異,轉頭互看,正欲提醒對方注意,槍聲就來。他舉手摘下白帽揮甩,大叫別開槍,他們是醫療團人員。
一顆子彈不買他的帳,擦過他手肘,緊接著是一連串槍響,還有手榴彈扔過來。他撲倒她,兩人滾落坡坎,掉進小河流,岸上爆炸震天響,落下砂石來。他趕緊拉起她,無心撿掉落河中的醫療背包,沿著小河流跑回叢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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