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肩背竹籃,手中還拿著一本藥書,對照著草叢,想確定哪一株草才是她要的藥草。
學醫的她每年有一個月的時間,都會來山上采集草藥,這不只是為了生計問題,更是為了生病中的母親。
她本姓元名春鎖,元家大堂的長女,自小便與世門之親的長子定了婚,但自從八歲發過高燒后,說話變成有問題,行為舉止怪異,常不見容于元家宅內,她與母親便被父親以遭鬼怪附身為由,驅逐至河邊的茅草屋居住。
因為經年累月的貧困,她母親的身體日趨衰弱,她不得不回家苦求父親請大夫幫母親看病,但因中間有二娘橫亙,母親就醫的次數斷斷續續,受盡刁難,于是她下定決心自己努力學醫,想辦法自力救助,只是成效不大。
不過,熟識草藥的功用對母親的病還是不無小補。
今天,她一樣照著以往的慣例來到山上采藥,蝴蝶、蚱蜢一只只在草叢中飛來跳出,伴著她的歌聲,一點都不寂寞。
春鎖認真的辨識藥草,還不時將草葉東翻西聞,卻也不時皺眉,最后仿佛是不知該丟掉還是該留下的猶豫半天,才丟進背后籃子里,算了,反正回去母親還會對照著書確定一遍,她就不用在這里大傷腦筋。
她常在想,她娘怎么會在她手上撐這么久還不去見閻王?這可能是她這一生中最大的成就了。
春鎖快樂的哼著歌,到了快黃昏時刻,她已經收集了半籃子草藥,確定已經夠用,她不再眷戀的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經過一處山坡,她眼尖的看見一株她找了好久的藥,她飛撲上去,將它摘下捧在手掌心。
太好了,這……這是治跌打損傷和腹瀉的豺皮樟,不只家里可以備用,多的還可以賣給藥店,這幾天的生活費就不用發愁了。
緊握著豺皮樟,春鎖開心極了,心想摘到這株藥材,娘一定會稱贊她能干,回去后會犒賞她的努力。
春鎖在興奮過后,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而且愈來愈大,她抬起頭,望進一雙黑溜溜、氣怒異常的眼睛內,手中的東西更顯沉重。
為了拔草,她不小心驚動正在睡覺的野豬。如果開口說對不起,它會不會原諒她不小心的冒犯?
她不是故意的。
“啊……啊……”春鎖拼命的大叫,二話不說轉頭就跑,野豬兇性大發,抬腿追了上去。
春鎖跑得頭發凌亂、氣喘不已,手中卻還是緊抓著豺皮樟不放,這可是賺錢的草藥,說什么都不能丟掉。
她在林中找著躲藏的地方,但野豬追得太緊,她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將自己安置在安全的地方,避過野豬的追擊。
她已經跑得快沒力了,但是那只野豬還是不放過她。
她該怎么辦才好?
在奔逃中,她完全沒辦法思考,只能拼命的跑,為了活命,拿出吃奶的力氣;野豬更是不追上她誓不罷休。
春鎖發現一大片緊密的竹林,沒來得及分辨那是不是安全的地點,已經拔腳竄入。
“救命!救命啊!豬大哥,我不是故意的。一千萬個對不起啊……”她一邊道歉,一邊持續狂奔,在竹林間找空隙躲,想甩掉狂追她的野豬。
在急跑間,竹林中的凸起絆倒她,她翻滾在地上,緊追不舍的野豬距離愈來愈近,但她已經沒心力理會。
野豬要追上她之際,有一個男人的詛咒聲隨之響起。
“搞什么鬼?!”
宗玉錦捂著被春鎖踢疼的傷處,怒氣沖沖的坐起身,他好不容易躲過家人的跟蹤,來到這小竹林休憩,怎知不到半刻又有人來打擾他。
他今年是犯太歲嗎?還是逃不過被人打的命運。
他還來不及對肇事的春鎖興師問罪,更搞不清楚是什么狀況,一起來就看見野豬往他飛奔,正要一腳踩死他,他想都沒想一出手就往野豬的弱點打,輕易打昏要踩死他的野豬。
宗玉錦大大松了一口氣,抹掉臉上的冷汗。要死了,今年真的流年不利,連一只畜生也要欺負他。
脫離生死交關的驚險,鎮定下來,宗玉錦的腰才又痛了起來,他揉撫著該處,心想他要是出手再慢一拍,怕不被踩死,也會得內傷,一年半載好不了。
不過,看著龐大的野豬昏倒在他旁邊,他不禁浮上微笑,他今天受的傷有價值,晚上的食物不用再花力氣去找了。
宗玉錦拍拍屁股,想著烤野豬的香味,他舉步往野豬走去,沒走幾下,春鎖已經飛撲上他的背,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你做什么?!放開我!”宗玉錦腦中被乳豬的香味激得正流口水,沒想到后面有人突襲,他措手不及,只能下意識的用力甩掉春鎖。
春鎖被甩在地,痛得皺眉,嗚嗚哀哀地輕哼著。
宗玉錦回瞪她,兇惡猙獰,“喂,你這個女人發神經咬我做什么?”痛死了,她咬得他都出血了。
怕她牙齒有毒,他馬上掏出金創藥涂在傷口。這女人還真狠心,一口就想咬掉他的肉,完全不怕血腥嗆了她的喉。
春鎖不畏強權,用力瞪他,“你……擋……住我的路……”追她的野豬絕不讓給任何人,那是她的。
“我擋住你的路?喂,你這個女人太囂張了吧,這里是你的竹林、你的土地嗎?不是吧,既然不是,人人都可以走!彼龔娹o奪理,當他是白癡?
“這里應該沒……有人在。”硬拗也要拗回她的食物。
一向好脾氣的宗玉錦面對厚臉皮的春鎖,想不生氣都不行,頭一次遇到這種蠻不講理又潑辣的女人,她未免當他好欺負,看他怎么修理她!“對啊……這里沒有人……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臉色一變,雙腳重重的踩在地上,一步步接近她,威脅恐嚇的意味明顯到正常人都不會錯認他的企圖。
春鎖一反宗玉錦的認知,反倒站起來,無視于他的存在往野豬瞄去,“那是我的!”她指著野豬大聲說,甚至以行為證明她的話,不理他的威脅趕緊跑過去抱住它,先占的人先贏。
宗玉錦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加入搶奪的行列,“喂,喂,那是我殺的,你別太過分喔?”
“它……本來……是追我的,是我的!边@只豬可以給她和娘吃上一個冬天,而他身強力大不怕餓肚子,所以這只野豬是她的。
“可是……它是我殺死的,所有權應該是我的,你懂不懂道理?”
宗玉錦不由得提高嗓門,這女人一點常識都沒有嗎?是誰殺了野豬就是誰的,他可不會讓步,讓她撿便宜,天底下沒有那么好的事。
春鎖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她使力拖著豬尸要離開這里。
宗玉錦傻眼,這女人一點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有這么容易被人忽略嗎?他從來沒看過這種把食物看得比帥哥還重要的女人,他的自尊受到不小的打擊。
春鎖死命的拖,屬于她的食物絕不放手,沒拖多久已汗流浹背。
“喂,小姑娘,你這樣做是沒有用的,既浪費力氣又沒效率,倒不如做個小車子拖,來得快速省力。”宗玉錦看不過去地向春鎖提出建議。
春鎖不理他,娘說:陌生人隨便幫忙都是有企圖的,更不能跟他們走,不然以后就見不到娘了。
她才不要聽他的話,見不到娘呢!
宗玉錦生氣了,他好心想幫忙,她卻不理他,他漸生不滿,一狠下心,捉住了野豬的尾巴,失了男子漢的風度,動手跟她搶奪食物。
“這是我的,你不準拿走!奔热凰蛔R好歹,他也不用對她客氣,野豬是他的,她別想一個人獨吞。
“放……手!壞……人!”
“它是我殺的!
“是我的!
“你放手!”
他們互相叫囂,但比力氣還是男人比較占上風,過了一會兒,春鎖已筋疲力盡,力竭的她一放手,反作用力使得宗玉錦退了好幾步。
但接下來聽見的不是歡呼聲,而是尖銳的痛叫。
宗玉錦彎下身找罪魁禍首,一條青竹絲已經被他龐大的身子壓死,臨死前還報復的咬了他一口。
他真的是衰死了!
春鎖隨著他的視線看見那條蛇,她雙眼發亮,“蛇,又……有……食物了!”
她大步跑過去,二話不說撿起那條蛇尸往竹簍丟去,完全不讓宗玉錦有時間跟她搶食物。
宗玉錦臉色發黑,他被毒蛇咬,她竟然只想到吃,這女人太欠人扁,但他還是沒時間理她,馬上解下腰布綁住大腿,阻止血液流到心臟。
從腰包掏出藥瓶,丟藥丸入口,想要運氣逼毒,但他身子才蹲一半,馬上跌倒在地。
他對始作俑者怒吼:“放開我的腳!你想害死我!”時間緊迫,她還抓住他的腳做什么?想害死他嗎?這樣就沒人跟她搶野豬是不是?
春鎖對他的咆哮無動于衷,她瞬間抬起他的腳,對著傷口以嘴相觸,依過去的經驗幫他吸毒,吐出口內的臟血。
宗玉錦被她駭人的行為嚇得不輕,來不及在第一時間阻止她的嘗試,但她只吸了一口,就馬上被他推開。他大罵:“笨蛋!要是你的嘴有破洞怎么辦?換你中毒,我可不救你,野豬我就自己吃了算!”原來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幾天的流浪、遇過的人情冷暖已經讓他的心變硬了。
春鎖愣愣的抹掉嘴角的血,對他的斥罵一臉茫然。
“白癡!笨蛋!沒常識的女人!”他不客氣的連番再罵,一邊盤腿閉眼,沒再理她,已經冷硬的心多少被春鎖舍命相救的義舉感動。
春鎖皺眉,他為什么要罵她?她又沒做錯什么?她忿忿不平的說:“我……絕不幫你找藥治蛇毒了!”
“我也不需要你幫!”他自己有藥。
宗玉錦自行療傷。
過了好一會兒,宗玉錦控制蛇毒后張開眼,本想向春鎖道謝,但她的下一句話,讓他頓時沒了氣,想冒出口的謝謝梗在喉嚨,怎么也吐不出來了。
春鎖惋惜的在一旁碎碎念:“真……是……可惜了,人要是能吃,不知道該有多好,這樣就不用煩惱每年的冬天會沒有食物,真想吃吃看人到底是什么味道,可是娘說不行,害我都不能吃他了!
她愈說愈過分,甚至還用手戳戳他的腳,“不曉得人腿用腌漬的好不好吃?”她一臉躍躍欲試,好奇不已。
宗玉錦氣沖腦門,血液循環快速,身上的余毒痛得他冷汗直冒,他臉色蒼白,不斷抽氣,無力的躺在地上。
春鎖瞪著宗玉錦,這人不能吃,搬回家又沒用,放在這里最好,也不用麻煩她處理,她把注意力放在野豬身上。
等到她起身又要把野豬拖走時,春鎖發現宗玉錦的手還緊抓著豬的尾巴不放,她心中執意的認定這人就是阻礙他的人,于是從籃子內拿出割草的鐮刀,鼓起勇氣往宗玉錦的手腕剁去。
宗玉錦感覺到殺氣,一躍而起,氣急敗壞的低吼:“你剁我的手做什么?!我們之間沒什么深仇大恨吧?”這女子一下子救他,一下子殺他,她到底是他的恩人,還是他的克星?
“你抓著我的豬不放。”春鎖控訴他的罪行。
宗玉錦不知該怎么接話,他是有武力可以制伏她,但好男不跟女斗,況且搶了這只野豬做什么?他一個人吃不完;賣掉……對他如今的生活卻不無小補。
想到這里,他邪心頓起,但一看見春鎖緊握著鐮刀,打算他一有不對就跟他拼命的模樣,他頓時沒了力。算了,一只野豬罷了,倒不如做個人情送給這位姑娘,說不定還能當作好事一件,還她救命恩情,他就不要介意她的霸道了。
“不然這樣,我們打個商量,這只野豬我們兩個都有功勞,一人一半!彼嶙h。
春鎖陷入思考中,“均分?怎么分?你要頭還是要尾?”他該不會是想騙她吧?
宗玉錦傻眼了,野豬的頭他可不敢吃,尾部分量太多了,“給我一只豬腳就可以了!彼稽c都不貪心,只要能讓他今天不餓肚子就行。
春鎖雙眼發直,直沖著他叫:“好人,好人!”他真的是一個大好人,殺了野豬,只要一只豬腳,其他全給她了。
春鎖每進一步,宗玉錦就后退一大步,怕這女人不顧矜持的撲上來。
這女人的態度真奇怪,一點都沒有平常女子該有的反應,普通人看到死蛇早已尖叫連連,而她只想到可以吃。
她該不會也想把他吃下去吧?他可是敬謝不敏。
“好人,你要前面的腳,還是后面的腳?”宗玉錦一只豬腳的意外要求贏得春鎖對他的好感。
宗玉錦仔細思考著,他怕要是不仔細想,春鎖又有奇怪的話說,“前半部的腿就行了。”
“全部?”
“不是!我只要一只腿!
“一整只?”春鎖趕緊抱住野豬,不讓宗玉錦染指。
“我是說一只腳!”她到底是怎么聽人說話?
“給你一只腳!贝烘i俐落的砍下豬腳給他。
“你剛才是故意耍我的嗎?”他說得咬牙切齒,開始懷疑她一問再問的目的,是否在測試他的真心,不然他們已經說好,她還故意挑釁他的好脾氣?
“不要四只,那三只好嗎?”
“一只、一只、一只!”宗玉錦趕緊把她手中的豬腳奪過來,忍不住低頭在她耳際低吼:“我只要一只,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春鎖退縮,好人好兇,可是她一點都不怕了,“好人,你不用這么大聲,我知道你要豬頭,我可以給你!
宗玉錦氣結,再次重申他的要求,“你根本沒聽進我的話,我只要一只腳,這有這么難以理解嗎?”
“好人,腳在你手上!
宗玉錦一驚,對啊,一只豬腳已經在他手上,他還在跟她爭論什么?真是莫名其妙,連他自己也不對勁了。
“算了,再講下去,我都要懷疑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也有問題了。”他拎著豬腳嘆了一口氣,這幾天他過得躲躲藏藏,神經太過緊繃了。
看他握著豬腳任豬血滴落,春鎖驚慌的叫道:“好人,好人,血……血……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毖鞯艉每上,可以做豬血糕吃。
她連說了三次不可以,宗玉錦還是不懂她的意思,可是看著她指著血淋淋的豬腳,他猜也猜得到她在說什么,“豬血,我要把它滴光,這樣烤起來才能吃!彼挪灰砸恢焕镱^不干凈的豬腳。
“不可以!不可以!”春鎖飛撲上去,想搶他的豬腳,阻止他的浪費。
“你又想搶我的豬腳!這次說什么都不行,看我怎么對付你!”宗玉錦這一次說什么都不讓,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他最后的晚餐。
眼見春鎖撲過來,他不客氣的打昏她,春鎖昏倒在竹葉上。
“這下子我看你怎么跟我搶!哈、哈、哈,還是我厲害!”
不過,宗玉錦沒得意半晌,他總算想起來他把這女人打昏做什么?他總不能把她放在林子里過夜,要是又遇上猛獸,他不是要背上殺人罪?
糟糕!人算不如天算,打昏春鎖的后果令他懊悔不已。
他在心中罵自己,他怎么這么笨!想都沒想后果就打昏她。
拎著豬腳,他整個人頹喪的蹲下去,他怎么可以這么胡涂的把一個女人留在他身邊過夜,要是以后糾纏不清,他可怎么辦?
可是再怎么沮喪,宗玉錦還是得負起幫春鎖守夜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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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好美,滿天星星,清新的竹葉香隨風飄散。
宗玉錦手枕著頭,在這美麗的夜空下,他再想逃避自己的困境,都會覺得對不起上蒼賜給他的美景。
可是一想到自己此刻的處境,他不想嘆氣都不行。
宗家一向一脈單傳,獨子的身分令他備受寵愛,卻也備受父母的操控,想自立的他與執意要他當官的雙親起了爭執,在爭不到他未來的決定權后,他憤而離家出走。
他明白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良方,他終究得回家去面對他的父母,但是他并不后悔這次的離家出走,只因外面的世界實在太多彩多姿,豐富了他的生活,他離家的決定并沒有錯。
他不想活到這么大,還不曾見識過外面的世界,不想當個活生生的土包子,一輩子不懂別人的生活過的是什么樣。
雖然他的學識、武功都由父親聘請老師來家里教授,盡心盡力的栽培他成材,但相對的,父親對他的要求異常嚴格,他在父親的眼下幾乎無法呼吸,尤其考上秀才后,父親對他的壓逼更是一日強過一日,他處在束縛中,動彈不得。
這一次父親還強逼他上省府考舉人,更上一層樓,他不愿意,又轉而逼他娶妻生子,他也不愿意屈服,但眼見父母想以相親造成既定的事實,他只好以離家出走的手段,來逼自己的父母軟化。
一想到雙親現在一定都在擔心他的安危,他心中有著一份歉疚,只是父親的要求已經讓他心生反感,他不想再當個乖兒子,不想再委屈自己,他要決定自己的未來,不管是好是壞,他都要去試一試。
這次離家他學到了不少東西,但光有這些還不夠,他深知要取得自己人生的掌控權,必須拿出證明,證明他能比父親更成功,不然父親不會放松對他的要求,更不會承認他想走的路。
考取狀元當官,不是他要的生活,他想活得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當官可做不到這點;跟著父親做生意,才是他想要的,可是父親不贊成他的想法,而他空有理論,沒有實際經驗。
在摸索當中,他當然會害怕失敗,可是他更想知道自己一個人可以成就什么事?
他必須向別人證明自己,向自己證明他有能力成就自己。
只是走到如今,他不曉得該怎么做,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嗯……”
春鎖翻動身體的聲響,擾了沉思的宗玉錦。
“你醒了,我們的晚餐可以吃了。”愛吃的她倒是不會錯過晚餐嘛!
春鎖一驚醒,立刻半坐起身環顧四周,“我在哪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那堆火閃著火焰帶來幾許光明。
“在原來的竹林里。抱歉,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沒辦法送你回去,只好委屈你在草上睡一宿。”
春鎖瞪他,他是壞人嗎?想要她占便宜?
宗玉錦一眼看穿春鎖腦袋里在運轉些什么,他長得像壞人嗎?虧他之前還善心大發,只要了一只豬腳。
“不要這樣看我,我什么事都沒做,而且我還幫你準備了晚餐,至少這一點你該謝謝我吧?”
晚餐?春鎖想到她的野豬,慌張的搜尋。
“在那里!弊谟皴\指著一處,野豬好好的待著,他動都沒動,他們的晚餐就是他的豬腳和遍地的竹子。
春鎖放下心,她不擔心冬天沒食物吃了,這人還真是個好人啊,無條件的幫她照顧她的食物。
“嗯……”她該怎么稱呼他?
宗玉錦將自己的功勞說上了癮,還亮出了他特地幫她準備好的東西。“你看,我還幫你做了小車,你就不用花大力氣,便能夠把野豬搬回家了。這個東西就當我打昏你的歉禮,不要再拿那種我是禽獸不如的眼光看我,我還真的不習慣別人這樣認定我的品行!
他這人除了會讀書,老實說沒什么大優點,但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她懷疑的眼光讓他有種他是禽獸不如的難過感覺,害他還特地做了小車送她,真的是太冤枉了。
春鎖看著他,又看看小車子,感動的喊:“好人……”從來沒有人為她設想得這么周到,她再也不會懷疑他對她用心不良。
“呵呵……”宗玉錦笑得僵硬,但他知道他還是贏得這女人的信任,總算沒白費他的力氣!俺燥埌,你的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了!弊谟皴\撕下一小塊肉遞給她。
春鎖接過他遞來的豬肉,低頭吃著。她太感動了,不曉得該怎么應付對她這么好的人,只能乖乖吃著東西,消化她難得有的感受。
“你家在哪里?早上我再送你回家!弊谟皴\問她。
春鎖思索,吐出了別人不太容易了解的回答:“遠在河邊,近在路上!彼軌蚶斫馑脑拞幔科渌艘宦犓@么說,總是不想理她。
宗玉錦呆住,他早知道這不是個普通女人,她回的話還真是充滿深意,不過按照字面的意思倒是不難猜,“你家就在下山的路上,一直到河岸邊,對不對?”想考倒他沒那么容易。
春鎖點點頭,“桃花……流水……鱖魚肥!
宗玉錦微驚,想不到她還懂詩,不似一般沒受過教育的村姑,看樣子他是不能小看她了。
為了表示他了解她的話意,他念出詩名來處,“張志和的‘漁父’,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呵……你還真是不客氣,敢夸口說自己的家很漂亮,讓人流連忘返!
春鎖得意的覷他,“江南好,風景舊曾諳!彼墒亲≡谀沁,親自體驗過她家風景好,當然說得出口。
宗玉錦一笑,風度極佳的道歉,“白居易的‘憶江南’,算我說錯話,你家一定很美!
春鎖好奇的問他,“好人,為……什么……不回家?”外面很冷,沒有家人,沒有好吃的晚餐,不舒服,他為什么要留在這林子里陪野獸?
宗玉錦一愣,雙眼炯炯一亮,卻也不看她,只是眼微合地表示他的不悅,這女人太多話了吧?他的話音不由得冷下幾分,“咱們同是天捱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他們都吃了同一只野豬,也算是有緣,但也止于此,她最好不要再多探問他的來歷。
春鎖嘟嘴,明白他的拒絕,她不滿但也不想強人所難,因為她也不愿人家問她太多問題,只是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嘲笑過她的笨拙和口吃,讓她興起一種想認識他的念頭,但既然人家不領情,她也只能放棄。
“罷,罷,罷,不如歸去!彼恋羰稚系挠湍,倒頭合眼,不再與之交談。
“哈……”宗玉錦朗笑,好一個不如歸去,她的話意是論神交不論舉動吧?看樣子他又得罪她了,但她的不悅并沒有破壞他的好心情,“今天晚上沒有月亮,真是可惜,不過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椗,也別有一番風味啦!
春鎖躺平,看著滿天的星星,草叢的織娘不停的叫,氣氛好得令人心醉神迷,但她卻沒有他的閑情逸致,她心里唯一的愿望是,“好人,好……好想喝茶。”好人烤的野豬肉太干了,害她口好渴。
宗玉錦瞥她,吐她槽,“客隨主便,懂不懂?”
春鎖轉頭,說出一句詞,話中有話,卻也明確的表達她的要求,“濃睡覺來鶯亂語,驚殘好夢無尋處。”
宗玉錦為她爛用這闕詞抱不平,“喂、喂,馮延巳的‘鵲踏枝’不能這樣用吧?不過重點不在這,你是在威脅我要是不幫你找水喝,我今晚就別想睡了嗎?”她倒是懂得利用他來幫她解決難題。
春鎖燦爛的笑開,他真聰明耶,她一點就通。
宗玉錦瞪她,“你當我是你的傭人啊?不去。”
春鎖哼道:“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宗玉錦臉色一變,“你別作夢了,我才不要繼續跟你糾纏不休。”她威脅人的手段可真是一流,連他的夢都不放過。
“好人,口……渴!贝烘i再說。
宗玉錦冷哼,手刀往后一揮,竹子應聲倒地,他氣憤的截斷竹心,做了一個便利的汲水器,幫春鎖拿水去了。
春鎖開心的笑著,她真的遇上了一個大好人,不但對她非常有耐心,而且對她的要求也沒拒絕。
真的讓她好感動喔!
不過,要他做的事還是得要他做,才不會浪費人力呢。
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