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條黑色大麾,被人用布條固定在翼獸背上,顯是擔心它掉落。她抖著手翻開麾角,裹在其中的男子蒼白的臉便顯露了出來。
他雙目緊閉,臉頰冰涼,尹莫離只覺眼前發黑,鎮定了心神去探他的鼻息,幾乎感覺不到。她的淚立時便涌了上來,使勁扯開那些布條,發狠了要把那男子抬出來。
圍觀的村人見她如此激動,連忙上前幫忙。有幾人認出那張面容,“咦”了一聲,覷見大姑娘悶聲忍淚的神情,也不敢多說,快步幫她將那副冰涼的身軀送進了醫所。
胡子花白的大夫立即迎上來,尹莫離知道自己無法再待下去,低頭出了診室。那女孩也被抬了進來,此時已經醒轉,在床上拿眼瞪她,似乎在遣責她的漠然。
“你是春日的侄女……叫什么名呢?”尹莫離問。
“真織,”女孩突然涌出淚來,哽咽道:“舅舅他……怎樣了?”
“不知道!彼D了一下,復問道:“他得的是什么?”
真織“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這壞女人!”她邊哭邊罵,“舅舅都快死了你卻一點都不關心!他得肺病,騙我說是風寒,不看大夫,也不吃飯,你以為這是因為誰?我知他心里想見你一面,好不容易偷了翼獸來昊國,途中幾次我都以為他就要死了……你竟還若無其事地答說‘不知道’!”一時間滿心都替舅舅不值,只怪自己當初為何多事翻出了“尹莫離”這個名字,那之后舅舅便一直虛弱下去,仿佛身體里已無絲毫求生的火苗。
她看得害怕,于舅舅沒日沒夜的低燒囈語中聽出了個大概,沖動之下便用了舅舅給她防身的符印飛來昊國。她只想著怎樣都要讓舅舅燃起生志,怎知這女人……越想越悲憤,若不是身體無力,她真想跳起來摑這女人幾掌!
哭著哭著,額上忽地多了什么涼涼的東西,是尹莫離纖白的五指。
哼,假惺惺!真織憤憤地想,又覺有異,淚眼間,只看到撫在她額上的手竟是微抖著的。她抬眼,瞧見尹莫離避開她目光的側臉,只是下唇卻咬得死白,眼睛也固執地盯著某處,就是不看向診療室。
原來……她也不是不擔心的嗎?真織模模糊糊地想著。
窗外的燈火亮了又熄,夜鳥飛了又憩,這些,春日全然不知。
他似乎做了個很長的夢,夢中忽涼忽熱,不知不覺已過了冬夏。他睜開眼,見著滿目的昏暗,原來還是在夢中。
手似乎被什么裹住了,他動了動指尖,傾刻便聽見有人問:“你醒了?”那人的聲音是如此熟悉,他愣了半晌,才敢偏過臉去瞧那抹在夢中出現了無數次的身影。
“這是哪里?”他恍恍惚惚地問。
那雙鳳眼在夜色中閃閃發亮,“這是我們的村子!
“哦,”他無意識地應了一聲,又問了個多余的問題:“你怎會在這?”
握著他的五指收緊了,“你不是說過嗎?戰事結束后,你還來這兒尋我……我在等你呀!
原來,她曾說的記得他的話,是這句話呀……
不管是不是在夢中,這真是一個讓人無比安心的回答。
春日于是收緊了與之交纏的五指,安心地睡了去。